三十四:月光末散
字數:2522 加入書籤
淩晨三點十七分,床頭鬧鍾的微光在黑暗中明明滅滅。我又一次被若有若無的抓撓聲驚醒,翻身時膝蓋重重磕在床沿,疼得倒抽冷氣。黑暗中摸索到手機,屏幕冷光裏,飄窗上的貓抓板依舊空空如也,那道蜷成毛團子的橘色身影,已經消失了整整一百五十天。
記憶總是在深夜變得鋒利。那天午後我蹲在玄關換鞋,聽見閣樓傳來細碎響動。抬頭時,橘子正扒著閣樓入口的木板,琥珀色眼睛在陰影裏忽明忽暗。"別搗亂。"我伸手把它抱下來,卻沒注意到那塊腐朽的木板已經翹起半指寬的縫隙。
第二天清晨,貓糧碗裏的凍幹原封未動。同住的室友林夏搖晃著咖啡杯站在廚房門口:"橘子又躲哪兒睡懶覺了?"她話音未落,我已經翻遍了整個屋子。當指尖觸到閣樓入口那幾根糾纏的橘色貓毛時,心跳幾乎停了一拍。
物業辦公室裏,保安老張叼著煙,眉頭擰成川字:"監控顯示下午兩點十七分,確實有隻橘貓從消防通道竄出去了。"他將視頻進度條來回拖動,畫麵裏模糊的橘色身影像一道轉瞬即逝的閃電。我攥著手機,指甲深深掐進掌心,全然沒注意到身後新來的實習保安小周欲言又止的眼神。
此後的五個月,我像被抽走魂魄的木偶。林夏默默把橘子的食盆擺在原位,每天添上新糧;樓下便利店的老板娘見我就塞來火腿腸:"姑娘,這是給小家夥留的";就連總板著臉的老張,也開始在巡邏時多留意角落。寵物尋回群裏,小周悄悄給我發了無數條消息:"東郊工地有橘貓出沒老城區的流浪貓聚集點我去看過了"。
某個暴雨傾盆的深夜,我又一次在閣樓搜尋。手電筒的光束刺破黑暗,灰塵在光柱裏狂舞,像無數隻掙紮的飛蛾。"橘子?"我的聲音在空蕩蕩的閣樓裏回響。突然,手電筒掃過牆角,那團熟悉的橘色蜷縮在廢棄的藤編籃裏。我撲過去,膝蓋撞在生鏽的鐵皮箱上,疼得眼前發黑。可當光束重新聚焦,籃子裏隻剩幾片風幹的枯葉。
入秋那天,我在社區公告欄撕下最後一張褪色的尋貓啟事。小周騎著電動車追上來,頭盔還歪戴著:"姐,我今天在頂樓檢修電路,聽見...好像有貓叫。"他的聲音帶著不確定,卻像根刺紮進我心裏。
我們爬上積滿灰塵的閣樓夾層,腐爛的木板在腳下發出呻吟。手電筒的光斑掃過裂縫時,我聽見了微弱的嗚咽。林夏不知何時也跟了上來,她舉著手機閃光燈,聲音發顫:"在那兒!"
橘子瘦得脫了形,一身毛發打著結,卻依舊用頭蹭著我的手心,喉嚨裏發出微弱的呼嚕聲。原來它從未離開,被困在閣樓的夾層裏,靠著漏進縫隙的月光和偶爾鑽進來的蟑螂存活。五個月的時光,它用爪子在木板上抓出密密麻麻的痕跡,全是歸家的執念。
我緊緊抱住它顫抖的身體,淚水滴在它斑駁的毛發上。窗外月光溫柔流淌,照亮了閣樓入口那道新留的縫隙——那是我為它永遠敞開的,回家的路。林夏輕輕擦著眼淚,小周在一旁笨拙地笑著,老張不知從哪兒冒出來,手裏還提著新買的貓罐頭。橘子窩在我懷裏,終於發出了久違的,響亮的呼嚕聲。
可當我再次睜開眼,懷裏的溫暖消失了。閣樓裏隻有我一人,指尖還殘留著虛幻的觸感。藤編籃裏依舊是幾片枯葉,角落的木板上沒有抓痕,一切都隻是我在黑暗中做的一場夢。
現實裏,橘子真的不見了。但我知道,它或許在某個溫暖的地方,沐浴著陽光,快樂地生活著。林夏依舊會在清晨問起橘子,小周還會分享尋貓線索,老張巡邏時還是會多看兩眼角落。而我,會帶著這份思念,繼續在每個有月光的夜晚,等待那個永遠不會回來的擁抱。
淩晨三點十七分,我又一次在閣樓醒來。臉頰貼著冰涼的木板,指縫裏嵌滿陳年木屑,方才那場與橘子重逢的夢仍在撕扯神經。手機屏幕亮起,鎖屏界麵是橘子咬著逗貓棒的照片,日期永遠停在了五個月前。
突然,樓下傳來鑰匙轉動的聲響。我屏住呼吸,聽見林夏興奮的聲音:“快!輕點兒!”“放心,裹得嚴實著呢!”是小周壓低的嗓音。我踉蹌著爬下閣樓,撞翻的舊紙箱在寂靜中發出刺耳聲響。
客廳裏,小周抱著個毛絨絨的包裹,邊角露出幾縷熟悉的橘色毛發。“在老城區的流浪貓救助站找到的!”老張笑得露出缺了顆牙的牙齦,“雖然瘦得皮包骨,但項圈上的鈴鐺還掛著!”
當林夏輕輕解開毛毯,那團顫抖的橘色身影讓我瞬間紅了眼眶。橘子瘦得脫了形,原本蓬鬆的毛發打結結塊,右耳還留著道新鮮的傷口。可它一見到我,立刻發出微弱的“喵嗚”聲,拖著虛弱的身體撲進我懷裏。
我緊緊抱著它,感受著那熟悉的溫度。橘子用頭蹭著我的下巴,喉嚨裏發出斷續的呼嚕聲,仿佛在訴說這五個月的委屈。林夏在一旁抹著眼淚,小周手忙腳亂地翻找貓罐頭,老張則默默把新貓窩擺在飄窗旁。
月光透過窗戶灑進來,照亮橘子重新亮起的琥珀色眼睛。它突然掙脫我的懷抱,輕巧地跳上飄窗的貓抓板,尾巴輕輕掃過熟悉的紋路。窗外,拆遷隊的探照燈恰好掃過客廳,照亮牆角那張泛黃的尋貓啟事——在“酬謝五萬元”的字跡下方,不知何時多了行嶄新的爪印,在月光中,像極了橘子最喜歡追逐的,跳動的光斑。
喜歡永不褪色的印記請大家收藏:()永不褪色的印記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