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銀杏葉鋪滿窗台時，冰輝走了。
    那天淩晨三點，我被急促的喘息聲驚醒。月光透過紗簾在地板上投下斑駁的光影，照見貓窩裏蜷縮的小小身影。冰輝的呼吸像被風吹散的遊絲，我顫抖著將它抱進懷裏，掌心傳來的體溫正在飛速流逝。它勉強睜開琥珀色的眼睛，看了我最後一眼，喉間發出一聲微弱的"喵嗚"，便永遠地閉上了眼睛。
    寵物醫院的白熾燈刺得人睜不開眼。當白大褂的醫生輕輕蓋上白布時，我突然想起五年前那個雨天。當時我在巷口發現了渾身濕透的小奶貓，它躲在紙箱裏瑟瑟發抖，隻有巴掌大的身體上沾著雨水和泥漿。我把它裹在毛衣裏帶回家，用溫熱的毛巾一點點擦淨它的毛發。那時它也是這樣睜著大眼睛望著我，發出怯生生的叫聲。我給它取名冰輝，希望它如冬日裏的月光般純淨明亮。
    回到空蕩蕩的家，每個角落都還留著冰輝的痕跡。飄窗上它磨爪的貓抓板，沙發縫隙裏藏著的毛絨老鼠玩具，還有飯盆邊沒吃完的凍幹小魚幹。我蜷縮在沙發上，試圖從殘留著貓毛的抱枕裏尋找一絲溫度。月光透過紗簾，在地板上投下無數個晃動的貓影，恍惚間，我好像又看見冰輝邁著輕盈的步伐向我走來。
    第二天清晨，陽光突然被什麽毛茸茸的東西擋住。我迷迷糊糊睜開眼，心髒瞬間停跳——冰輝正蹲在床頭，琥珀色的眼睛亮得驚人，尾巴尖還沾著它最愛的貓草碎屑。"你......"喉嚨發緊，我顫抖著伸出手，指尖卻穿過了它半透明的身體。冰輝歪著頭，突然輕盈地躍到飄窗上，玻璃映出它熟悉的輪廓。我撲過去，額頭重重撞在冰涼的玻璃上，窗外隻有幾片飄落的銀杏葉。轉頭時，廚房傳來貓糧碗晃動的聲響，我衝進空蕩蕩的廚房，瓷碗邊緣還留著虛幻的爪印，在晨光裏漸漸消散。
    這樣的幻覺持續了整整一周。清晨刷牙時，鏡子裏會閃過一抹灰色的身影；晾衣服時，總感覺有個小毛團在腳下蹭來蹭去；深夜加班時，鍵盤上也會突然出現透明的爪印。有次在超市，我追著某個灰撲撲的背影狂奔，直到撞進陌生人懷裏，才發現那不過是件灰色毛衣。同事們看我的眼神漸漸變得擔憂，可我知道，那一定是冰輝回來看我了。
    初雪落下那天，我抱著冰輝的骨灰盒走到小區花園。積雪覆蓋了它曾經玩耍的草坪，隻有幾株臘梅倔強地開著。忽然，遠處傳來一聲清越的"喵嗚"，像根細針穿透濃霧。我猛地抬頭，雪地裏蜿蜒著一串新鮮的爪印，在暮色中泛著微光，延伸向臘梅深處。爪印排列得整整齊齊，每個凹陷裏都積著薄薄的雪，就像冰輝生前踩在泥地上留下的印記。
    我追過去，腳下的雪發出咯吱聲響。爪印在最大的那株臘梅前消失了，枝頭忽然簌簌落下幾片花瓣，輕輕覆在骨灰盒上。風掠過耳畔時，我仿佛又聽見了熟悉的呼嚕聲，溫熱的，帶著陽光曬過的毛發燒焦的味道。恍惚間，我看見冰輝蹲在臘梅樹下，琥珀色的眼睛在雪光中閃爍，尾巴輕輕搖晃著，像是在催促我跟上。
    回家的路上，雪越下越大。我把骨灰盒抱得更緊，掌心傳來細微的溫度，像極了那年冬天，小奶貓冰輝第一次鑽進我懷裏時的觸感。路燈將影子拉得很長，恍惚間，影子旁邊多出個小小的、毛茸茸的輪廓，正亦步亦趨地跟著我，走向永遠亮著一盞燈的家。
    此後的每個清晨，我依然會習慣性地在飯桌上多放一個貓碗；夜晚加班時，也會留一盞小夜燈。我知道，有些思念永遠不會真正消失，就像雪地上的爪印，即使被新雪覆蓋，那份溫暖的記憶依然會在心底生根發芽。每當夜深人靜時，我仿佛還能聽見輕微的喵喵聲，看見琥珀色的眼睛在黑暗中閃爍，提醒我：愛永遠不會真正離開，它隻是換了一種方式，繼續陪伴在我們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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