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三:貓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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鑰匙插入鎖孔的瞬間,隔壁傳來一聲微弱的“喵嗚”。我愣在樓道裏,六層老式居民樓的聲控燈突然熄滅,黑暗中那聲嗚咽像根細針,直直紮進心裏。
推開門的動作比預想中輕鬆,金屬把手在掌心微微發燙。發黴的木門吱呀敞開,月光從防盜網漏進來,在滿地外賣盒和泡麵碗上投下細碎銀斑。角落紙箱突然晃動,灰影一閃,我瞥見一截蓬鬆的尾巴。
“別怕。”我蹲下身,手機電筒照亮紙箱邊緣。那雙琥珀色眼睛讓我呼吸停滯——瞳孔收縮成鋒利的豎線,眼尾沾著褐色分泌物,頸間纏繞的粉色項圈已經發灰,卡在瘦得硌手的肩胛骨處。
翻遍整個房間也沒找到貓糧,冰箱裏隻剩半盒過期酸奶。小貓猶豫再三,終於探出粉嫩的舌尖。我注意到它走路時右後腿微跛,觸碰時立刻發出尖銳的嘶鳴。窗外飄來熟悉的廣場舞音樂,我突然想起上周搬離的鄰居,那對總在深夜爭吵的年輕情侶。
“他們把你丟下了,對嗎?”我輕聲問。小貓突然躍上窗台,望著樓下街道出神。月光勾勒出它單薄的輪廓,讓我想起童年養過的那隻流浪貓,也是這樣在某個清晨消失不見。
手機在褲兜裏震動,房東發來消息說隔壁新租客明天就到。小貓轉頭看我,喉嚨裏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音,像是在撒嬌,又像是在懇求。我摸了摸它的腦袋,絨毛間沾著黏膩的汙漬,掌心卻傳來令人心安的溫度。
淩晨三點,我蹲在寵物醫院走廊,看著檢查單上“營養不良”“右後腿陳舊性骨折”的診斷。小貓被抱進手術室前,突然伸出爪子勾住我的袖口,琥珀色眼睛裏映著慘白的頂燈,像兩顆即將熄滅的星星。
“等你好了,我們回家。”我說。走廊盡頭的電子鍾閃爍紅光,照得眼眶發燙。窗外不知何時下起雨,雨水順著防盜網蜿蜒而下,像極了小貓第一次見我時,眼角未幹的淚痕。
術後的小貓裹著藍白條紋的恥辱圈,活像個笨拙的小紳士。我把它安置在臨時改造的紙箱窩裏,墊了件穿舊的毛衣。它總愛用完好的左爪輕輕拍打我的手腕,發出細碎的“咕嚕”聲,像是在確認我不會像前任主人那樣消失。
新租客搬來那天,我正蹲在門口給貓換藥。防盜門突然打開,露出個抱著畫板的年輕姑娘,栗色卷發下是雙好奇的眼睛:“原來每天的貓叫聲是從你這兒傳來的?”她的目光落在小貓顫抖的後腿上,睫毛輕輕顫動,“它好可憐。”
得知小貓的遭遇後,姑娘主動提出幫忙。她叫林夏,是美術學院的學生。從那以後,我的玄關成了臨時醫療站,林夏總帶著速寫本過來,一邊給小貓畫康複日記,一邊用棉簽蘸著溫水給它擦臉。小貓漸漸熟悉了我們的腳步聲,隻要聽見鑰匙轉動,就會拖著綁著石膏的後腿,一瘸一拐地蹭到門邊。
深秋的雨來得猝不及防。那天我加班到很晚,衝進樓道時正撞見林夏抱著渾身濕透的小貓在等我。她的衛衣下擺還在滴水,懷裏的小貓卻幹燥溫暖——原來她用自己的羊毛圍巾裹住了它。“它非要在雨裏等你。”林夏笑著說,睫毛上沾著細小的雨珠,小貓卻在她懷裏“喵嗚”一聲,伸出爪子拍了拍我的手背。
隨著小貓的腿傷好轉,它開始在家探索新領地。某天清晨,我被奇怪的窸窣聲驚醒,睜眼就看見它站在床頭櫃上,爪子下壓著一張畫紙。林夏的筆觸躍然紙上:三隻歪歪扭扭的貓爪印,旁邊用彩鉛寫著“我們的家”。小貓見我醒來,立刻用腦袋蹭我的臉,胡須掃過皮膚癢癢的。
冬至那天,林夏帶著火鍋底料和貓罐頭來敲門。熱氣氤氳中,小貓蹲在飄窗上,望著窗外的煙火。林夏忽然說:“你知道嗎?貓在古埃及被視為神明,它們記得每一份善意。”話音未落,小貓突然轉身躍到我們中間,尾巴卷住了兩雙交疊的筷子。
窗外的雪越下越大,把整座城市染成溫柔的白色。小貓蜷縮在我們中間,發出綿長的呼嚕聲,像一首永不落幕的小夜曲。原來被遺棄的靈魂,終會在某個轉角,遇見願意為它停留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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