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咚！叮咚！叮咚！"平板電腦接連不斷的提示音如同密集的鼓點，在狹小的操作間裏炸響。我猛地抬頭，屏幕上赫然跳出三份"巨型水果拚盤"訂單，備注欄裏鮮紅的"緊急，兩小時內送達"字樣刺得人眼睛生疼。不鏽鋼操作台邊，西瓜堆成的小山已經開始滲出汁水，菠蘿葉在空調風裏無力地耷拉著。
    "這誰接的單？"我攥著沾滿芒果汁的圍裙，扯著嗓子朝收銀台後的老周吼道。老周的鴨舌帽簷幾乎壓到鼻尖，他踢了踢腳邊滾落的山竹，聲音悶在口罩裏："王姐接的，說是給新開的網紅餐廳，大客戶得罪不起......"
    後廚頂燈突然滋啦閃了一下，慘白的光線映著我泛青的指節。牆角那把半米長的砍刀還沾著今早削甘蔗的青皮，握柄處纏著防滑的麻繩已經磨得起球。我深吸一口氣，刀刃劈開西瓜的瞬間，冰涼的汁水濺在鎖骨上，混著汗水流進衣領。
    操作間裏頓時響起此起彼伏的刀落聲。小李切橙子的速度快得像在表演魔術，橙皮打著旋兒飛進垃圾桶；老張對付榴蓮的鋸齒刀卡在果殼裏，發出令人牙酸的摩擦聲。空氣裏混雜著芒果的甜膩、檸檬的酸澀，還有不知誰打翻的青檸汁刺鼻的清新，各種氣味攪成一團，壓得人喘不過氣。
    時間在砧板上飛速流逝，我的手腕開始不受控製地顫抖，砍刀每次落下都像是砸在自己的骨頭上。當第二份拚盤堪堪完成時，原料區突然傳來震耳欲聾的嘩啦聲。二十多個塑料果籃如同多米諾骨牌接連傾倒，青提、聖女果在地麵上滾成彩色的溪流，而罪魁禍首——一隻橘白相間的流浪貓，正蹲坐在果籃殘骸中央，尾巴高高翹起，嘴裏還叼著半片西瓜。
    "哪來的野貓！"小李抄起掃帚衝過去，掃帚頭在水泥地上拖出刺耳的聲響。那貓靈活地躍上操作台，帶翻了剛切好的草莓塔。鮮紅的果醬在案板上蜿蜒，像極了我們此刻破碎的心情。它卻全然不覺闖禍，叼著西瓜片在各種刀具間穿梭，偶爾還會調皮地用爪子撥弄老張的鋸齒刀。
    我攥著砍刀追到榴蓮堆旁，卻在看清貓的模樣時愣住了。它左眼下方有道新鮮的抓痕，後腿的毛也打著結，瘦得能清晰看見凸起的脊梁骨。當它仰頭衝我"喵"地叫了一聲，露出粉粉的牙齦時，我的手突然不受控製地軟了下來。
    就在這時，老周舉著手機從門口衝進來："王姐說......訂單取消了！網紅餐廳嫌咱們擺盤不夠ins風！"操作間瞬間安靜得能聽見滴水聲，不知過了多久，爆發出一陣夾雜著疲憊與解脫的歡呼。我蹲下身，從散落的水果裏撿起半片蘋果，向貓晃了晃："過來吧，小家夥。"
    那貓像是聽懂了，小心翼翼地湊過來，溫熱的呼吸掃過我的指尖。我這才發現它頸間係著褪色的紅繩，大概曾也是誰家的心肝寶貝。"以後叫你小橘吧。"我撓了撓它的下巴，它舒服地眯起眼睛，喉嚨裏發出響亮的咕嚕聲。
    傍晚打烊時，操作台上還剩著小山般的水果拚盤。我們默契地將拚盤分裝成小份，用多餘的餐盒裝得滿滿當當。小橘蹲在裝水果的紙箱上，跟著我們走過昏暗的小巷。當第一份水果遞給蜷縮在橋洞下的流浪狗時，它甚至跳下紙箱，親昵地蹭了蹭小狗髒兮兮的鼻頭。
    後來的日子裏，小橘成了店裏的正式成員。每天清晨，它都會蹲在進貨口等著我，看見裝滿水果的貨車就興奮地轉圈。而那些沒能送出去的訂單，也成了我們和城市角落裏小生命們的特別約定——每個打烊的黃昏，總有人抱著裝滿水果的紙箱，走向那些需要溫暖的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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