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電監護儀規律的滴答聲中，林深猛地睜開眼。消毒水的氣味刺得鼻腔發酸，手腕傳來冰涼的觸感，他低頭看見金屬手銬在晨光裏泛著冷光。那冷光像細小的冰錐，一下下紮進他混沌的意識裏。
    "林先生，實驗數據顯示，您在模擬艙裏待了整整72小時。"玻璃窗外，戴金絲眼鏡的研究員翻著記錄本，鏡片後的目光如同手術刀般鋒利，"能詳細說說最後時刻的情況嗎？"
    林深的太陽穴突突跳動，記憶如潮水般湧來——鹹腥的海風裹挾著暴雨拍打在礁石上，海浪撞擊岩石發出震耳欲聾的轟鳴。他蜷縮在洞穴入口，看著不遠處跳動的篝火。火苗映著四張麵孔：地質學家老周布滿皺紋的手正在用貝殼切割木薯，那動作嫻熟中帶著幾分疲憊；背包客阿寧專注地擦拭著望遠鏡，鏡片反射著火光，讓人看不清她眼底的情緒；大學生小夏往火堆裏添柴，火星四濺，照亮了他略顯稚嫩的臉龐；還有抱著吉他的流浪歌手阿傑哼著跑調的曲子，聲音在呼嘯的海風中時斷時續。
    "漲潮了！"老周突然抬頭，聲音裏帶著難以掩飾的驚慌。林深跟著他的目光望去，原本裸露的沙灘正被海水迅速吞噬，潮水如同貪婪的巨獸，張牙舞爪地撲來。他們慌亂地將物資往高處搬運，林深卻在此時瞥見阿傑藏在身後的匕首。那匕首在火光下泛著幽幽的光，仿佛預示著某種不祥。
    那把匕首後來插在了老周的胸口。當淡水耗盡的第三天，洞穴裏的氣氛壓抑得讓人窒息。阿傑笑著說要"重新分配資源"，笑容扭曲而瘋狂。鮮血濺在吉他的琴弦上，發出詭異的顫音，那聲音像是來自地獄的挽歌。小夏的尖叫在洞穴裏回蕩，尖銳而絕望；阿寧的望遠鏡成了致命的武器，在混亂中揮舞。
    林深記得自己顫抖著撿起石塊，一下又一下砸向阿傑的頭顱。溫熱的血濺在臉上，他卻感到前所未有的平靜。直到阿寧轉身時，他才發現對方脖頸處的編號——037，和自己手腕內側的印記一模一樣。那一瞬間，他的大腦一片空白，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氣。
    "阿寧！"林深突然抓住研究員的白大褂，指尖因為用力而泛白，"和我一起的阿寧，她......"
    "模擬艙裏的所有角色，都是根據您大腦海馬體數據生成的虛擬人格。"研究員抽回手臂，調出全息投影，畫麵中跳動的字符和光影讓人目眩，"您看，這是腦波監測圖，當人格分裂達到臨界點時......"
    林深盯著屏幕上劇烈波動的曲線，記憶深處的碎片突然拚接完整。那天在洞穴裏，他對著水麵看到的，分明是五張相同的麵孔。而阿寧倒下前，嘴角掛著和此刻研究員如出一轍的微笑。那微笑讓他不寒而栗，仿佛置身於一個巨大的陰謀之中。
    "第37號實驗體出現自我認知崩潰。"研究員對著錄音筆低語，聲音冷漠得沒有一絲溫度，"啟動記憶清除程序。"
    林深感到後頸傳來刺痛，意識開始模糊。就在記憶即將被完全抹去的瞬間，實驗室的燈光突然瘋狂閃爍，警報聲刺耳地響起。密閉的空間中憑空出現四道虛影，正是模擬艙裏的老周、阿寧、小夏和阿傑！他們的身體半透明，卻清晰可見眼中的複雜情緒。
    “你終於快想起一切了。”老周的聲音帶著歎息，他的手掌穿過林深的肩膀，“我們不是虛擬人格，而是被困在不同記憶牢籠裏的真實存在。”
    “每次記憶清除前，我們都會短暫蘇醒。”阿傑撫過自己胸口那道不存在的傷口，眼神空洞，“可笑的是，在不同的模擬場景裏，我們輪流扮演殺人者與被害者。”
    小夏渾身顫抖，眼淚止不住地流：“我明明記得自己殺了所有人，可現在...”她突然抓住林深的衣領，“你在最後時刻看到的那張相同的臉，是因為我們本來就是同一個人分裂出來的！”
    阿寧則始終沉默，隻是將望遠鏡遞給林深。當林深接過望遠鏡望向實驗室外，鏡頭裏的景象讓他瞳孔驟縮——無數個相同的實驗室整齊排列，每個房間裏都有個戴著金屬手銬、正在經曆記憶清除的“林深”。
    “這是個無限循環的牢籠。”阿寧終於開口，她脖頸處的037編號開始發光，“而你是第一個即將突破循環的實驗體。”
    話音未落，記憶清除程序的刺痛再次襲來。四位夥伴的身影逐漸消散，阿寧的聲音卻清晰地傳入林深腦海：“下次醒來，別再相信他們說的任何話...”
    隨著記憶被一點點抹去，林深的表情逐漸變得平靜。當程序完全結束，他再次睜開眼，眼神中隻剩迷茫。研究員滿意地點點頭，記錄下林深此刻的反應，隨後將他帶離房間。
    在繼續寫。
    林深被帶離的金屬門剛剛閉合，實驗室穹頂突然降下全息投影，無數條幽藍數據流交織成巨大的人形輪廓。那輪廓逐漸凝實，赫然是脖頸處印著"037"編號的阿寧。她指尖劃過懸浮在空中的實驗日誌，嘴角笑意愈發深邃："第107次人格分裂實驗，37號實驗體的反抗指數突破閾值。"
    "需要啟動b方案嗎？"戴著銀色麵罩的助理將新生成的腦波圖譜推至全息桌麵，"他殘留的記憶碎片正在自發重組。"
    阿寧突然伸手擊碎數據屏，飛濺的光點在她掌心聚成微型潮汐模型："不必。讓他帶著那些疑惑離開——當他開始懷疑現實，才是真正實驗的開始。"她望向實驗室深處排列整齊的休眠艙，每個艙體都漂浮著與林深麵容相似的軀體，編號從001至106在艙壁閃爍，"這些失敗品用記憶循環困住了自己，可37號...他打碎了鏡子。"
    三天後，林深在城郊出租屋驚醒。床頭擺著半杯涼透的咖啡，電腦屏幕突然亮起，彈出一段加密視頻。畫麵裏阿寧抱著吉他坐在篝火旁，海浪聲裹挾著她經過變聲處理的嗓音："想知道記憶清除前最後那個聲音是誰嗎？"鏡頭突然切換，實驗室全景暴露在畫麵中，阿寧摘下金絲眼鏡，露出與林深如出一轍的瞳孔，"歡迎來到，真實的模擬艙。"
    視頻結束的瞬間，整棟建築開始震顫。林深踉蹌著撞翻椅子，窗外原本晴朗的天空裂開蛛網狀縫隙，電子合成音混著熟悉的潮汐聲從四麵八方湧來："檢測到宿主覺醒，啟動終局實驗——請選擇，成為新的觀測者，或是永遠溺斃在記憶的潮水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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