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如注，我攥著應急電話的手在發抖。對講機裏傳來調度員沙啞的嘶吼："77次列車製動失效！前方分岔口發現異常情況！"監控畫麵裏，兩道鐵軌像張開的獠牙，左側軌道上躺著十名昏迷的建築工人，安全帽散落一地，右側則蜷縮著兩個穿芭蕾舞裙的小女孩，粉色緞帶在狂風中翻飛如瀕死的蝶。
    列車的轟鳴聲穿透暴雨，震得操作台嗡嗡作響。倒計時顯示屏開始瘋狂跳動，猩紅數字像滴在白布上的血：0015。安全門玻璃映出我扭曲的臉，脖頸青筋暴起，指甲深深掐進掌心。突然，左側軌道傳來微弱的呻吟——戴黃色安全帽的中年男人睫毛顫動，右手痙攣著想要觸碰天空。
    "救救我媽媽..."右側紮馬尾的小女孩突然抬頭，臉上的雨水混著眼淚，"她說隻要我們數完100下，她就會來接我們。"倒計時跳到12秒的瞬間，我看見她腳踝處纏著帶血的繃帶，粉色舞鞋沾滿泥漿。左側軌道上，年輕工人背包滑落，露出裏麵的兒童繪本，扉頁上歪歪扭扭寫著"給囡囡的睡前故事"。
    冷汗浸透製服，我突然想起入職培訓時的模擬題："當危險來臨，選擇拯救多數還是少數？"此刻真實場景中的答案，卻像被雨水打濕的考卷，字跡暈染成混沌的墨團。倒計時無情跳動，9...8...7...小女孩的哭聲和列車的轟鳴在耳膜裏撕扯，我抓起安全通道的應急錘，玻璃炸裂的脆響驚飛了軌道旁的夜梟。
    泥水灌進帆布鞋，我跌跌撞撞衝向右側軌道。馬尾女孩的體溫透過濕透的裙擺傳來，她在我懷裏喃喃："78、79..."倒計時停在3秒時，我將兩個孩子奮力拋向道旁的灌木叢。轉身的刹那，我看見列車頭燈裏自己渺小的影子，像撲火的蛾。鐵輪碾過身體的劇痛如滾燙的鋼水澆遍全身，意識渙散前，我聽見馬尾女孩撕心裂肺的哭喊："99！100！媽媽！"
    再次醒來時，消毒水的氣味刺得鼻腔生疼。白大褂醫生微笑著關掉心電監護儀："歡迎回到現實世界。"全息投影亮起，無數個平行時空裏的"我"正在做出不同選擇：有人按下按鈕讓列車駛向兩人軌道，有人癱坐在地抱頭痛哭，有人瘋狂敲擊報警按鈕。
    "這是聯邦第327次人性壓力測試。"院長調出數據麵板，藍色柱狀圖裏，選擇"犧牲少數"的比例高達99.7689，"受試者在極端情境下的決策模式已形成穩定模型，直到你的出現。"我摩挲著手腕上殘留的淤青，想起軌道旁倔強生長的蒲公英——它們從不遵循風的方向，而是用絨毛織就自己的航線。
    規則是冰冷的鐵軌，精確計算著得失利弊；而人性應是破繭的蝶，在看似必然的軌跡上掀起風暴。當標準化的答案妄圖稱量生命的重量，當"正確選擇"異化為道德枷鎖，或許真正的覺醒，就藏在打破規則的那道裂痕裏。就像我最後看見的，小女孩被拋出時，發間的蝴蝶結掙脫束縛，在暴雨中舒展成自由的形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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