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雨季的空氣像浸過水的棉絮，黏在皮膚上令人煩躁。我在舊物市場的鏽跡斑斑的鐵皮棚下穿行，鼻尖充斥著腐朽木料與樟腦丸混雜的氣味。攤位上的老物件蒙著層灰，瓷碗缺了口，舊鍾表停擺，直到在角落紙箱裏瞥見那個地球儀。
    黃銅支架已經氧化成暗綠色，底座邊緣刻著模糊的羅馬數字。球麵覆著層渾濁的樹脂，仿佛裹著團凝固的時光。當我拂去表麵灰塵，呼吸突然停滯——整個世界除了我的祖國區域泛著珍珠般的白色，其餘大陸皆是墨色，海洋則是鉛灰色的死寂。更詭異的是，白色區域內的黃河長江竟在微微蠕動，像活物的血管般蜿蜒。
    "這是從城西老宅拆出來的。"攤主嗑著瓜子，指甲縫裏嵌著黑泥，"放好久都沒人要，給十塊拿走。"我鬼使神差地掏出零錢，金屬支架在掌心沁著涼意，仿佛握著塊來自遠古的冰。
    回到出租屋時，暴雨傾盆而下。我把地球儀放在書桌上，台燈昏黃的光暈灑在球麵上，那些蠕動的線條愈發清晰。手指剛觸到支架，窗外的雨突然懸停在空中，所有雨滴凝固成晶瑩的琥珀。我驚恐地後退，後腰撞上書架，嘩啦一聲，書本散落一地。
    "不可能......"我喃喃自語，再次試探著轉動地球儀。這一次，旋轉的速度越來越快，灰色的海洋泛起波浪，墨色大陸裂開蛛網般的縫隙，露出底下猩紅的內核。整個房間開始傾斜，天花板與地麵的界限變得模糊，我死死抓住桌角，看著鋼筆、筆記本、水杯懸浮而起，在空中劃出詭異的螺旋軌跡。
    突然，地球儀發出刺耳的蜂鳴，球麵的白色區域劇烈膨脹。我看見無數人影在白色表層下掙紮，他們的五官扭曲，雙手徒勞地拍打著透明的屏障。"停下！"我撲過去想要按住地球儀，卻被無形的力量掀翻在地。窗外傳來玻璃爆裂的脆響，遠處街道響起此起彼伏的尖叫。
    當我再次睜開眼，暴雨不知何時已經停了。月光透過破碎的窗戶灑進來，在地板上投下斑駁的光影。地球儀安靜地躺在滿地狼藉中，表麵恢複了最初的模樣，唯有那片白色區域的蠕動愈發明顯，仿佛有生命在不斷生長。我顫抖著摸出手機，屏幕上的新聞推送瘋狂刷新：多地出現空間扭曲現象，持續約三分鍾後消失。
    第二天清晨，我抱著裹著黑布的地球儀站在博物館門前。昨夜的經曆像場荒誕的夢，但掌心殘留的寒意提醒我那都是真實發生過的。保安狐疑地打量著我，直到值班館長聽到動靜走出來。
    "您看這個......"我掀開黑布的瞬間，整座建築突然劇烈搖晃。陳列櫃裏的瓷器發出哀鳴，玻璃展櫃出現蛛網般的裂痕。地球儀在我懷中震動，支架上的綠鏽剝落，露出底下暗紅的紋路，像是幹涸的血跡。
    "快放下！"館長臉色慘白，但已經太遲了。我在奔跑中被地磚縫隙絆倒，地球儀脫手而出，在空中劃出拋物線，重重砸在漢白玉台階上。清脆的碎裂聲中，球麵化作萬千碎片，鉛灰色的海水流淌在地麵，很快蒸發成一縷青煙。黑色大陸的殘片裏，我瞥見幾行模糊的文字，還未來得及辨認，便被一陣颶風卷上天空。
    圍觀的人群發出驚呼，我蹲下身撿拾碎片，指尖觸到塊刻著符號的殘片。那是某種從未見過的文字，在陽光下泛著珍珠母貝般的光澤。突然，所有碎片同時發光，刺目的白光吞噬了我的視線。等光芒消散，手中隻剩下塊普通的玻璃碴，博物館前的街道依舊車水馬龍，仿佛什麽都沒發生過。
    回到家，我翻遍所有古籍，卻找不到任何關於這種地球儀的記載。但每當夜深人靜，我總覺得在某個平行時空，那個黑白灰的世界仍在旋轉，而我曾短暫窺見了宇宙的某個真相。那個永恒地球儀，究竟是預言的載體，還是打開禁忌之門的鑰匙？或許，它的破碎才是最好的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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