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六十九:血色救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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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秋的風裹著枯葉撞在斑駁的木門上,發出嗚咽般的聲響。我蹲在作坊角落,第三十七次檢查著銅鍋裏的火候。暗紅色的兔血在鍋中翻滾,蒸騰的熱氣裏漂浮著枸杞和當歸,濃鬱的藥香與血腥氣交織,在狹小的空間裏凝成一層令人作嘔的薄霧。
"第七鍋了。"我盯著牆上的木牌喃喃自語。木牌上用朱砂畫著歪歪扭扭的數字,每熬製一鍋兔血酒,我就會添上一筆。這是祖傳的秘方,據說用活兔現取的鮮血釀酒,再輔以中藥材,能治百病。鎮子上的老人們深信不疑,隔三岔五就有人提著現金上門求購。
鐵籠區傳來窸窸窣窣的響動,十七隻兔子擠在狹小的空間裏,紅眼睛在昏暗的光線下泛著詭異的光。我抄起牆角的鐵鉗,在地麵上敲出清脆的聲響:"該輪到你們了。"往常這個時候,兔子們總會嚇得瑟瑟發抖,有的甚至會尿濕後腿,可今天卻格外安靜。
當我的目光掃過角落那隻灰兔時,心髒猛地漏跳一拍。它不但沒有退縮,反而直直地迎上我的視線,粉紅的三瓣嘴大張著,露出細密的牙齒,喉嚨裏發出類似猛獸般的"嘶哈"聲。它的眼神銳利如刀,仿佛能看穿我內心最陰暗的角落。
"裝什麽裝。"我強裝鎮定,鐵鉗重重砸在籠門上。灰兔卻突然躍起,前爪狠狠抓在鐵條上,利爪與金屬摩擦出刺耳的聲響。它的耳朵繃得筆直,整個身子都在劇烈顫抖,不知是憤怒還是恐懼。其他兔子也紛紛躁動起來,籠子被撞得哐當作響,場麵瞬間失控。
就在這時,作坊的油燈突然熄滅了。窗外烏雲密布,最後一絲天光也被吞噬。我摸索著去拿火柴,卻聽見身後傳來鐵鏈斷裂的脆響。十七隻兔子不知何時都鑽出了籠子,它們圍在我腳邊,紅眼睛亮得瘮人。灰兔立起身子,前爪搭在我膝蓋上,溫熱的呼吸噴在皮膚上,我這才發現它沾著木屑的爪子在不停發抖。
"對......對不起。"我聽見自己沙啞的聲音。銅鍋裏的兔血突然劇烈沸騰,暗紅色的液體如同活物般溢出,在空中凝成無數細小的血珠。更詭異的是,這些血珠竟開始在空中拚湊出畫麵——是這些年被我宰殺的兔子,它們或是在鐵籠裏絕望地掙紮,或是在銅鍋邊緣恐懼地哀鳴,最後都化作一團團消散的血霧。
當灰兔的身影在血霧中浮現時,我再也支撐不住,跌坐在地。它的眼神裏沒有仇恨,隻有無盡的悲憫,仿佛在質問我:"你還要殺多少?"記憶如潮水般湧來,父親臨終前將秘方傳給我時,眼中也是這樣的悲憫。那時我以為他是病重糊塗,現在才明白,那是一個劊子手最後的良心譴責。
晨光刺破黑暗時,我開著那輛破舊的小貨車來到城郊的山林。鐵籠門打開的瞬間,十七隻兔子卻沒有立刻離開。它們圍在我身邊,用腦袋輕輕蹭著我的褲腿,仿佛在告別。灰兔最後回頭望了我一眼,三瓣嘴動了動,像是在說"忘了吧"。當它們的身影消失在晨霧裏,我突然聽見作坊方向傳來瓷器碎裂的聲響。
狂奔回去時,作坊裏所有裝著兔血酒的陶罐都炸開了,暗紅的液體順著裂縫流淌,在地麵匯成小溪。更令人震驚的是,那些幹涸的兔血痕跡竟在緩緩消失,被我宰殺的兔子們一隻接一隻從血泊中站起,皮毛潔淨如新,眼神裏再沒有恐懼。灰兔走在最前麵,它輕輕蹭了蹭我的手背,帶著同伴們躍出殘破的窗欞,奔向自由的晨光。
三個月後的清晨,我站在煥然一新的店鋪前,掛上新的招牌——"天然草藥鋪"。櫥窗裏陳列著曬幹的草藥和滋補品,再也沒有一絲血腥氣。偶爾有客人問起以前的兔血酒,我就會指著牆上的字畫微笑:"那是從前的事了,現在我們隻做良心生意。"
夜深人靜時,我常能聽見山林裏傳來兔子們輕快的蹦跳聲。有時在夢中,我還會看見灰兔的身影,它依舊用那雙洞悉一切的眼睛望著我,眼神裏滿是釋然。那些曾經困擾我的血色噩夢,終於在日複一日的善念中,化作了最溫柔的救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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