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四十一:硬幣與火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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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對硬幣有著近乎狂熱的喜愛。
小時候,奶奶總會在我表現好時,獎勵我一枚硬幣。那枚硬幣沉甸甸的,上麵的圖案仿佛有著神奇的魔力,我常常捧著它,愛不釋手。從那以後,收集硬幣就成了我生活中最快樂的事。隨著時間的推移,我的硬幣收藏越來越豐富,每一枚硬幣都承載著一段獨特的回憶——生鏽的分幣是小學時幫鄰居王奶奶撿菜換來的謝禮,邊緣磨得發亮的五角硬幣是中考滿分後媽媽獎勵的,還有那枚帶著淡淡銅綠的紀念幣,是十八歲生日那天在古幣市場淘到的寶貝。
家附近的那家小賣部,是我常去的地方。每次推開玻璃門,門上的銅鈴總會發出清脆的聲響,混合著貨架間飄來的五香味瓜子香氣。琳琅滿目的商品讓人目不暇接,但我的目光總是會第一時間落在櫃台後的老板身上。我會笑著和老板打招呼,然後拿出整錢,請求換成硬幣。老板是個和藹的中年人,他總是一邊用長滿老繭的手熟練地數著硬幣,一邊和我閑聊幾句。有時是問問我的近況,有時是分享一些店裏的趣事。一來二去,我們漸漸熟絡起來,我去換硬幣也不再僅僅是為了收集,還多了一份和老朋友聊天的期待。
後來,我加入了消防部隊。緊張而忙碌的訓練生活中,硬幣成了我緩解壓力的寄托。休息的時候,我常常坐在營區那棵老槐樹下的石凳上,小心翼翼地從口袋裏掏出用絨布包裹的硬幣。午後的陽光透過枝葉的縫隙灑落,在硬幣表麵跳躍。我會把硬幣平攤在掌心,像展開一部部微型史書,指尖拂過那些凸起的紋路和圖案,回憶便如潮水般湧來。
那是一個看似平常的日子,陽光透過窗戶灑在營區的地麵上,形成一片片金色的光斑。我坐在宿舍的床邊,手中握著一枚泛著銀光的一元硬幣。硬幣邊緣還留著我長久摩挲的溫度,我將硬幣輕輕托在指尖,手腕微微發力,硬幣便如靈動的銀色蝴蝶般飛旋著升向空中。它在空中劃出一道完美的弧線,與窗外斜射進來的陽光相撞,折射出細碎而耀眼的光芒,仿佛將時光都切割成了閃爍的碎片。我目不轉睛地盯著它,在硬幣即將墜落的瞬間,想要伸手接住,卻被一陣急促的警報聲驚得一顫。
隊長的聲音在走廊裏響起:“有火災,大家快來救火!”我條件反射地將硬幣塞進口袋,和戰友們迅速集合,登上消防車,向著火災現場疾馳而去。一路上,警笛聲呼嘯,我的心也緊緊地揪著,不知道等待我們的將是怎樣的險情。
到達現場後,隻見濃煙滾滾,火勢凶猛,火苗從窗戶裏不斷竄出,發出劈裏啪啦的聲響。據了解,樓裏還有人被困,情況十分危急。我們迅速展開救援行動,隊長指揮著大家分工協作,有的負責鋪設水帶滅火,有的負責搜尋被困人員。
我和幾名戰友衝進了濃煙彌漫的樓道。裏麵漆黑一片,濃煙嗆得人喘不過氣來,能見度幾乎為零。我們隻能靠著微弱的手電筒光線,小心翼翼地摸索著前進。突然,我聽到了一陣微弱的哭聲,循著聲音找去,在一個房間的角落裏,發現了一個蜷縮著的小孩。他滿臉淚痕,眼神裏充滿了恐懼。我連忙衝過去,把小孩緊緊抱在懷裏,安慰道:“別怕,叔叔帶你出去。”
然而,就在我們準備撤離時,意外發生了。一塊燃燒著的木板從頭頂掉落,我本能地用身體護住小孩,隻覺得一陣劇痛襲來,眼前一黑,便失去了知覺。
當我再次醒來時,發現自己躺在醫院的病床上。戰友們圍在我的身邊,他們的臉上寫滿了擔憂和難過。我想問問小孩是否安全,但卻發不出一點聲音。漸漸地,我感覺自己的意識越來越模糊,周圍的聲音也越來越遠……
自那以後,小賣部的老板依舊每天都會把硬幣整齊地放在櫃台裏。他總是時不時地望向門口,期待著那個熟悉的身影再次出現,笑著和他打招呼,然後拿出整錢換硬幣。可是,一天又一天,他始終沒有等到我。
老板不知道我已經永遠地離開了這個世界,但他心裏隱約覺得有些不安。他常常會想起我和他分享的那些關於硬幣的故事,想起我們聊天時的歡聲笑語。他會輕輕地拿起一枚硬幣,在手中摩挲著,仿佛這樣就能感受到我的存在。
在火災現場,戰友們在清理廢墟時,從燒焦的作戰服夾層裏發現兩枚硬幣。一枚是那枚變形的一元硬幣,銀色的邊緣已經扭曲,上麵還烙著深色的灼痕;另一枚金色的五角硬幣上,完整的荷花圖案與斑駁的焦痕形成鮮明對比。而那個被我救下的小孩,雖然受了些輕傷,但最終平安無事。在我的葬禮上,他掙脫父母的手,跑到我的墓碑前,把裝滿硬幣的餅幹盒倒在墓前,一元、五角、一角的硬幣叮叮當當滾落,在陽光下折射出細碎的光芒。“叔叔去天堂坐公交車玩兒吧。”他稚嫩的聲音在墓園回蕩,那些硬幣仿佛成了通往另一個世界的車票,載著他的祝福,也載著我未完成的收藏夢。
時光緩緩流逝,小賣部依舊人來人往,消防部隊也繼續著他們的使命。那枚在空中劃過完美弧線的硬幣,那段交織著火焰與溫暖的記憶,都漸漸沉澱為時光長河中的珍寶。每當有人走進小賣部換硬幣時,老板都會想起我,想起那個熱愛硬幣的年輕人,心中湧起一股複雜的情感,有懷念,有惋惜,更有對生命的敬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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