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六十八:貓的回魂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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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雨季的潮氣像張密不透風的網,死死裹住整座城市。我蜷縮在陽台角落,指甲深深掐進掌心,盯著貓窩裏那團不再起伏的橘色毛球。阿橘的爪子還保持著搭在逗貓棒上的姿勢,粉嫩嫩的肉墊凝固成冰冷的形狀,琥珀色的眼睛永遠闔上了,再也映不出窗外搖晃的樹葉。
"該下葬了。"媽媽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帶著小心翼翼的試探。鐵鏟挖開後院泥土時,潮濕的腥氣混著青草味撲麵而來,每一下鏟動都像挖在我心上。坑挖到半米深,我脫下校服外套,把阿橘輕輕裹進去。它的尾巴垂落在我手腕,殘留著最後一絲柔軟,卻不再像往日那樣纏上來撒嬌。
第一捧土落在校服上時,我突然想起去年冬天。阿橘剛到家的那個深夜,我縮在書桌前趕作業,它就跳上窗台,用凍得冰涼的鼻尖蹭我的筆尖。那時它右耳的缺口還泛著血絲,卻固執地把下巴擱在我手背,非要我撓夠十分鍾才肯罷休。
雨是在傍晚時分下起來的,淅淅瀝瀝敲打著玻璃窗。我躺在床上,盯著天花板發呆。枕頭邊還粘著幾根橘色貓毛,在月光下泛著柔和的光。突然,一陣急促的抓撓聲從後院傳來,斷斷續續,像指甲刮擦金屬的刺耳聲響。我猛地坐起身,手電筒的光束掃過後院,瞳孔驟然收縮——阿橘的墳堆上,泥土正簌簌往下掉,一隻沾滿泥漿的爪子從土裏探了出來!
地下的阿橘早已被黑暗吞噬。當第一捧土砸在身上時,它還在混沌的假死狀態中沉浮。潮濕的泥土裹住四肢,腐葉和碎石蹭著肚皮,它本能地想要掙紮,卻連爪子都抬不起來。不知過了多久,喉嚨裏突然湧上一股刺痛,阿橘猛地睜開眼睛,卻隻看見無盡的黑暗。
泥土的壓迫感讓它喘不過氣,爪子胡亂刨動,指甲縫裏嵌滿濕潤的泥土。腐殖質的氣味鑽進鼻腔,混著某種惡心的腥甜。突然,一個滑膩的東西擦過鼻尖,阿橘驚恐地甩頭,卻被更多黏糊糊的觸角纏住胡須。那是隻比它爪子還大的蟑螂,複眼在黑暗中泛著詭異的光。
恐懼讓阿橘爆發出驚人的力量。它弓起脊背撞向頭頂的土層,後腿蹬著坑壁,喉嚨裏發出絕望的嗚咽。泥土不斷灌進嘴裏,鹹腥的味道讓它幾乎窒息。指甲在堅硬的土塊上劃出刺耳聲響,鮮血混著泥漿滴落,終於在土層上挖出一道裂縫。
當第一縷月光照在鼻尖時,阿橘用盡最後一絲力氣刨開泥土。渾身濕透的毛發緊貼皮膚,右耳缺口中滲出的血珠滴落在校服外套上。它踉蹌著爬出墳坑,爪子在濕潤的草地上打滑,卻固執地朝著亮著燈的窗戶發出微弱的喵嗚聲。
"阿橘?"我的聲音在顫抖。我撲過去時,阿橘正巧跌進我懷裏。它渾身沾滿泥漿,後爪還粘著半截蠕動的蚯蚓,卻用腦袋拚命蹭著我的下巴。校服外套被泥土浸透,可懷裏的溫度卻真實得令人想哭。它的胡須掃過我的臉頰,發出虛弱的呼嚕聲,仿佛在說:"我回家了。"
獸醫說阿橘是誤食了夾竹桃葉導致假死,那種植物的毒素會讓心髒暫時停止跳動。我抱著懷裏重新活蹦亂跳的小生命,眼淚滴在它沾著泥土的額頭上。阿橘伸出粉色的舌頭,一下下舔去我的淚水,喉嚨裏發出咕嚕咕嚕的安慰聲。
如今每個清晨,阿橘都會準時跳上窗台,用沾著露水的爪子拍醒我。它的右耳缺口已經長出新毛,卻固執地把最愛的逗貓棒藏在我的枕頭底下。有時半夜醒來,會看見它蹲在床尾,琥珀色的眼睛在黑暗中閃爍,像是守護寶藏的小獸。也許泥土裏的那場生死掙紮,早已讓它把我當成了唯一的依靠。
陽光透過紗簾灑在地板上,阿橘正追著毛線團滿屋子跑。毛線纏在它的爪子上,它歪著頭研究的模樣,像個認真的小學生。我靠在門框上看著它,忽然覺得,有些重逢比初見更珍貴。當它終於掙脫黑暗,帶著滿身傷痕回到我身邊時,那些驚心動魄的瞬間,都化作了記憶裏最溫暖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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