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濕的黴味混著鐵鏽氣息鑽入鼻腔，我蜷縮在儲藏室角落，膝蓋幾乎要頂到下巴。皮帶破空的聲響再次炸響，這次落在後腰上，火辣辣的疼瞬間蔓延全身。媽媽的臉在昏暗中扭曲成青麵獠牙的模樣，她扯著我的頭發往牆上撞，指甲深深掐進我的皮肉"賠錢貨！怎麽不去死！"
    鐵門被重重摔上時，我數著牆上斑駁的裂痕，第七道，第八道這是這個月第三次被關禁閉。冷汗浸透的衣服黏在背上，我盯著門縫透進來的一線光，突然想起昨天電視裏說的因果循環。如果真有前世今生，媽媽這麽恨我，是不是因為上輩子我做了不可饒恕的事？
    高考結束那天，我帶著所有積蓄踏上了尋找答案的路。輾轉三個省，在一座破敗的道觀裏見到了那位據說能通陰陽的大師。道觀簷角的銅鈴在風中叮當作響，大師枯瘦的手指捏著我的生辰八字，渾濁的眼珠突然劇烈轉動"前世你是她的生父，將她賣到窯子換錢，還打斷她的腿防止逃跑。今生她是來討債的。"
    這句話像驚雷在我腦中炸開。記憶裏媽媽猙獰的麵孔和大師的話重疊，我仿佛看見穿著粗布衣裳的小女孩被鐵鏈鎖住，絕望的哭喊聲穿透百年時光。原來如此，原來這就是為什麽我永遠得不到她的愛。
    回到家時，媽媽正在砸碗。瓷片飛濺到腳邊，劃出細細的血痕。要是以前，我肯定會崩潰尖叫，但現在我隻是安靜地蹲下身，一片一片撿起鋒利的碎片。媽媽愣住了，揚起的手停在半空。從那天起，無論她怎麽打罵，我都默默承受，甚至會在她發完脾氣後遞上一杯溫水。
    這樣的日子持續了三年。我在深夜裏反複咀嚼著前世的罪孽，直到有天清晨，鏡子裏的自己讓我心驚——空洞的眼神，麻木的表情，活像具行屍走肉。但每當我想要反抗，大師的話就會在耳邊響起，像道無形的枷鎖將我牢牢捆住。
    轉折發生在某個暴雨夜。我發著高燒蜷縮在沙發上，迷迷糊糊間感覺有人在摸我的額頭。睜眼時，媽媽布滿血絲的眼睛近在咫尺，她正在用濕毛巾給我降溫。見我醒來，她慌亂地別過頭，聲音破天荒的軟"好好睡，媽守著你。"
    這反常的溫柔讓我渾身發冷。我盯著天花板，聽著窗外的雨聲，突然意識到一個可怕的問題——為什麽關於前世的記憶，我隻有大師的一麵之詞？那些畫麵，究竟是真實的前世，還是我被催眠後產生的幻覺？
    第二天，我回到那座道觀。然而，道觀早已人去樓空，當地村民說這裏荒廢多年，根本沒有什麽大師。我的手不受控製地顫抖，翻出手機裏存的大師照片用軟件搜索，結果跳出的是某部古裝劇的劇照。
    原來，一切都是假的。
    回到家，我站在玄關，看著正在廚房忙碌的媽媽。她的背影不再猙獰可怖，而是佝僂而疲憊。櫥櫃上擺著我小時候的照片，照片裏她抱著我笑得眉眼彎彎，和記憶裏的惡魔判若兩人。
    "回來啦？"她係著圍裙轉過身，鬢角不知何時已爬上白發，"今天做了你最愛吃的糖醋排骨。"
    我再也控製不住，衝過去緊緊抱住她。媽媽先是一僵，隨後輕輕拍著我的背。溫熱的液體落在我的肩頭，分不清是她的淚還是我的。在這一刻，所有的怨恨、恐懼、自我懷疑都煙消雲散。原來，那些年的痛苦，不過是一場被精心設計的騙局。
    深夜，我翻出塵封的日記本，劃掉所有關於"因果報應"的記錄。月光透過窗戶灑在紙上，照亮媽媽年輕時的照片。照片背麵，她用娟秀的字跡寫著"寶貝，媽媽愛你。"
    第二天清晨，我主動幫媽媽準備早餐。陽光透過紗簾，在她臉上鍍上一層金邊。我忽然明白，這世上或許根本沒有什麽前世今生的因果循環，有的隻是被誤解蒙蔽的真心，和需要勇氣去打破的謊言。當我放下那些莫須有的罪孽，終於看清了藏在憤怒表象下，那份笨拙卻深沉的母愛。
    從那以後，我開始主動和媽媽聊天，聽她講年輕時的故事，陪她逛菜市場。偶爾她還是會急躁，但我不再害怕，隻是笑著握住她的手。我知道，治愈傷口需要時間，但至少，我們已經開始走向彼此。
    某個周末，我整理舊物時，發現了一個泛黃的信封。裏麵是媽媽的診斷書，日期正是我記憶中她開始變得暴戾的那段時間——雙向情感障礙。那一刻，所有的疑惑都有了答案。原來，她不是不愛我，而是被疾病折磨得失去了控製。
    我輕輕抱住正在澆花的媽媽，在她耳邊說"媽媽，我愛你。"她的手微微顫抖，一滴水珠落在花瓣上，折射出彩虹般的光。那些被謊言偷走的歲月再也回不來，但好在，我們還有未來。
    窗外，陽光正好，微風輕拂。我終於明白，真正的因果，不是前世的業報，而是我們選擇用愛去化解誤解，用理解去填補裂痕。這，才是生命最美的循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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