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計時的紅色數字在視網膜上灼燒，我蜷縮在防輻射艙的金屬地板上，指節深深摳進冰冷的紋路裏。三天前那個改變人類命運的瞬間，此刻又像倒帶的錄像般在腦海中循環播放——天穹突然裂開蛛網般的紫光，數以萬計的銀色棱體懸浮雲端，機械音穿透所有電子設備，在每個人大腦皮層炸響：\"從一數到十億，限時三十天。若能完成，我便放過你們的星球；若不能，你們的星球就會毀滅。\"
    全球甄選係統啟動的瞬間，我的瞳孔映出電子屏上滾動的名單。當第七行出現自己名字時，母親的尖叫穿透手機聽筒，緊接著防爆門被撞開，冷硬的槍管抵住太陽穴。他們說我腦波頻率與外星聲波共振率高達97，是人類最後的希望。但當我被拖出家門時，瞥見母親癱坐在滿地玻璃碴中，她手裏還攥著我幼時的數學作業本，封麵上歪歪扭扭的\"第一名\"被淚水暈染得模糊不清。
    特訓室的白熾燈永不熄滅，數字表貼滿每寸牆壁，從天花板到地麵形成密不透風的數字囚籠。機械臂每天準時注入維生素，流食包裝袋印著隨機三位數，連洗手間瓷磚縫隙都填滿熒光塗料的數字。我在循環播放的白噪音裏背誦，把\"一\"到\"十億\"拆解成無數碎片，塞進每一個清醒的瞬間。深夜的監控攝像頭閃爍紅光，記錄著我在背誦椅上反複默寫的身影，墨水在皮膚上暈開，與冷汗混在一起，形成詭異的數字紋路。
    第七天深夜，隔壁傳來血肉撞擊牆麵的悶響。監控屏裏，17號考生用額頭反複撞擊數字表，鮮紅的\"\"在血泊中扭曲。醫生衝進去時，他正用染血的指甲在嘔吐物裏刻\"\"，每道劃痕都深可見骨。而我隻是機械地擦掉濺在自己艙門上的血點，繼續背誦，因為教官說過，浪費一秒鍾都是對全人類的背叛。
    我的太陽穴突突跳動，指甲掐進掌心，血腥味在口腔彌漫。教官製服上的編號\"007\"泛著冷光：\"第325號，你的失誤率上升了0.3。\"他調出腦電波監測圖，藍色曲線在\"九千萬\"處劇烈震蕩，\"從現在起，每錯一個數字，剝奪一小時睡眠。\"於是我開始在背誦時狠狠掐自己的大腿，用疼痛保持清醒，直到皮膚上布滿青紫的掐痕。
    當月光第三次爬上窗台，我開始分不清現實與幻覺。背誦時總看見母親捧著生日蛋糕，燭光裏的\"18\"突然化作燃燒的數字表，無數\"0\"像雪花落進喉嚨。驚醒時口水混著數字印在塑料桌麵，而機械臂又送來新一天的藥劑。有時我會對著防輻射艙的鏡麵發呆，鏡中人眼窩深陷，瞳孔裏晃動著密密麻麻的數字殘影，早已不是曾經那個喜歡在筆記本上塗鴉的少年。
    審查日在暴雨中降臨。直升機降落在中央廣場，積水倒映著陰雲密布的天空。我站在防彈玻璃搭建的巨型背誦艙內，全球直播鏡頭泛著幽藍的光。廣場上擠滿舉著數字燈牌的人群，像等待處刑的教徒。遠處的高樓上，無人機組成\"人類必勝\"的字樣，卻在狂風中扭曲變形。
    \"開始。\"機械音讓空氣瞬間凝固。我喉嚨發緊，第一聲\"一\"像是從胸腔擠出來的。數字如漲潮的海水漫過記憶，隨著位數增加，手指開始痙攣，攝像機鏡頭變成吸光的黑洞。當背到\"九千九百九十九萬\"時，我的聲音突然沙啞，那些早已刻進骨髓的數字，此刻卻像被橡皮擦抹去般消失無蹤。直播屏的倒計時開始閃爍，人群爆發出壓抑的啜泣，而我死死咬住嘴唇，嚐到鐵鏽味在舌尖蔓延。
    金屬艙壁突然發出刺耳鳴響。我猛地睜開眼睛，發現自己躺在床上，渾身濕透，原來這隻是一場夢。我大口喘著粗氣，心髒還在劇烈跳動，久久無法從恐懼中緩過來。這時，一隻黑貓跳上我的床，它頭頂有一個醒目的零字。我愣了一下，隨即一把將它抱入懷中，淚水不受控製地流下來。黑貓安靜地窩在我懷裏，輕輕蹭著我的臉，仿佛在安撫我驚魂未定的情緒。
    我緊緊抱著這隻神秘的黑貓，感受著它溫暖的身體，心中的恐懼和絕望漸漸消散。窗外的陽光灑進來，驅散了房間裏殘留的陰霾，我知道，新的一天開始了，而那個可怕的夢，也終於結束了。黑貓喉嚨裏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音，它頭頂的零字在陽光下忽明忽暗，像是一個永遠解不開的謎題，提醒著我那個在數字深淵中掙紮的自己，究竟經曆了怎樣的絕望與恐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