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能聽見的光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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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風從十七樓的窗台灌進來,校服衣角拍打在臉上生疼。我攥著診斷書的手指關節發白——\"重度抑鬱\"四個字像滾燙的烙鐵,將我釘在深淵邊緣。深吸一口氣,我向前邁出了那一步。
    失重感襲來的瞬間,世界突然靜止。當我再次睜眼,發現自己正坐在一節鏽跡斑斑的列車上。金屬摩擦的刺耳聲響徹車廂,窗外是濃稠如墨的黑暗,隻有偶爾閃過的幽藍閃電,照亮玻璃上扭曲的倒影——那是我,卻又不是我。倒影的嘴角掛著詭異的微笑,眼神空洞得像兩個黑洞。
    \"歡迎登上時間觀測者號。\"沙啞的電子音從頭頂傳來。我猛地抬頭,車頂的老式燈泡滋滋作響,在忽明忽暗中,我看見座椅上散落著無數懷表,表盤裏的指針逆向飛轉,齒輪咬合的哢嗒聲組成詭異的節奏。這些懷表表麵布滿劃痕,有的還殘留著幹涸的血跡,仿佛承載著無數未完成的心願。
    列車突然劇烈顛簸,我死死抓住扶手。窗外的黑暗開始流動,漸漸浮現出畫麵:小學時的我在操場上奔跑,父親舉著相機追趕;初中的我蜷縮在書桌前,台燈將作業本照得發亮;還有昨天,母親哭著求我去醫院複診的模樣......這些畫麵像破碎的膠片,在黑暗中循環播放。每個場景都帶著刺目的白光,刺痛著我的眼睛。
    \"時間不是線性的。\"電子音再次響起,這次帶著一絲嘲諷,\"你以為跳下窗台就能結束?不過是進入了更精密的牢籠。\"我渾身發冷,轉頭看見對麵座位不知何時多了個身影——那是個穿著黑色鬥篷的人,兜帽下隻露出半張蒼白的臉,嘴角掛著和倒影如出一轍的微笑。他的鬥篷邊緣流淌著黑色霧氣,所到之處,金屬座椅都開始鏽蝕。
    \"你是誰?\"我的聲音在顫抖。那人緩緩抬手,指向窗外:\"看,這就是你逃避的過去。\"隨著他的動作,窗外的畫麵突然具象化,我看見無數個\"我\"在不同時空裏徘徊:有在課堂上偷偷抹眼淚的,有撕碎試卷扔向天空的,還有此刻正站在窗台邊緣的......每個\"我\"都在重複著絕望的瞬間。更可怕的是,我發現這些平行時空正在逐漸崩塌,化作黑色的碎片被吸入列車底部。
    列車的震動愈發劇烈,懷表的指針開始瘋狂旋轉,發出尖銳的嗡鳴。鬥篷人突然逼近,冰冷的指尖抵住我的額頭:\"想改變嗎?隻要交出你的"現在"。\"我本能地後退,卻發現車廂的門不知何時消失了,四周的牆壁開始向內擠壓。空氣中彌漫著燒焦的氣味,車頂的燈泡接連爆裂,黑暗中傳來無數人的啜泣聲。
    千鈞一發之際,我瞥見角落有個懷表的表盤泛著微光。那是父親送我的生日禮物,表蓋內側刻著\"我的小太陽\"。記憶如潮水湧來——確診那天,父親紅著眼眶說:\"沒關係,我們一起修好壞掉的鍾表。\"那時他鬢角還沒有白發,手掌的溫度還能驅散我心中的寒意。
    我猛地撲向懷表,金屬的涼意從掌心傳來。表盤裏的指針突然停住,窗外的畫麵開始重組。那些破碎的片段不再循環,而是化作溫暖的光點,匯聚成一條金色的河流。鬥篷人發出刺耳的尖叫,身影在光芒中消散。河流中浮現出一道光門,我聽見母親在門後哭喊著我的名字。
    \"抓住它!\"我聽見父親的聲音。金色河流中浮現出一道光門,我毫不猶豫地縱身躍入。
    \"喵嗚——\"一聲清脆的貓叫刺破混沌。我感覺臉上傳來濕漉漉的觸感,猛地睜開眼,消毒水的氣味撲麵而來。母親趴在病床邊,發間不知何時多了幾根白發。見我醒來,她先是一愣,繼而泣不成聲:\"你終於回來了......\"
    這時我才發現,一隻橘色的小貓正蹲在我胸口,尾巴輕輕掃過我的臉頰。它琥珀色的眼睛裏映著窗外的陽光,和記憶裏父親相機鏡頭裏的光暈重疊。窗外,陽光透過樹葉的縫隙灑進來,在地麵投下斑駁的光陰。我摸了摸胸口,仿佛還能聽見金色河流的溫度。原來,那些以為無法跨越的黑暗,不過是時光長河裏的漣漪。而真正的救贖,一直藏在被我忽略的溫暖回憶裏。
    小貓又蹭了蹭我的下巴,發出滿足的呼嚕聲。這一刻,我終於明白,生命中那些看似無法承受的重量,或許隻是需要一個溫暖的觸碰,就能重新找到存在的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