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一:墜落深淵前救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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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霓虹燈下的澳門半島像一座永不熄滅的欲望迷宮,我攥著剛換好的籌碼,在永利賭場的旋轉門前深吸一口氣。玻璃門開合的瞬間,熱浪裹挾著香檳與金錢的氣息撲麵而來,賭桌前此起彼伏的歡呼聲仿佛無形的鉤子,將我拽進這紙醉金迷的世界。
    賭桌前圍滿了人,水晶吊燈在賭客們臉上投下明滅不定的光影。我選了張二十一點的桌子,指尖觸到冰涼的籌碼時,心跳陡然加速。發牌員機械地洗牌,紙牌摩擦聲像某種神秘的咒語。第一局,我盯著麵前兩張牌——黑桃k與紅桃5,點數剛好15。當荷官翻開她的牌,一張7露出邊角,我果斷選擇“停牌”。最終荷官爆牌,我麵前的籌碼堆瞬間多了一倍。
    血液開始在血管裏沸騰,耳邊的嘈雜聲漸漸模糊。第二局、第三局,好運仿佛一直眷顧著我,籌碼越堆越高,眼前浮現出老家破舊的出租屋,浮現出母親化療時蒼白的臉。醫生說還有最後一個療程,隻要湊夠三十萬......
    “先生,還要繼續嗎?”荷官的聲音將我拉回現實。第四局,我掃了眼麵前已經壘成小山的籌碼,心髒狂跳如擂鼓。這一局,隻要翻倍,所有問題都能解決!我正要將全部籌碼推出去,忽然有人拽住我的手腕。
    “年輕人,別衝動。”沙啞的聲音帶著濃重的粵語口音。我回頭,對上一雙渾濁卻充滿血絲的眼睛。老人頭發花白,黑色西裝袖口磨得起球褪色,領口處還沾著油漬。他死死攥著我的手腕,力道大得驚人。
    “放手!”我試圖掙脫,卻被他拽得踉蹌。老人突然笑了,笑聲裏帶著說不出的蒼涼:“當年我也和你一樣,第一局就贏了。”他鬆開手,從口袋裏摸出皺巴巴的煙盒,抽出一支叼在嘴裏,“那時候我是澳門最大海鮮檔的老板,有房有車,老婆漂亮,兒子考上了牛津......”
    賭桌旁的喧鬧聲突然變得遙遠,我看見老人的手在發抖,點煙的火苗晃了三次才成功。“三年前,我也是在這張桌子,把全部身家都押上。”他吐出一口煙霧,煙霧在燈光下扭曲成猙獰的形狀,“結果呢?輸得精光,老婆帶著兒子回了娘家,海鮮檔抵了債,現在我在碼頭扛貨,每天賺那幾十塊錢......”
    我盯著他布滿老繭的手,突然注意到他無名指上淡淡的戒痕。籌碼在掌心硌得生疼,耳邊又響起荷官催促的聲音。老人突然抓住我的肩膀,湊近時我聞到他身上濃重的汗酸味:“聽我一句,見好就收吧。賭場就像個吃人不吐骨頭的怪物,你贏的越多,它咬得越狠!”
    記憶突然閃回一周前,母親躺在病床上,插著氧氣管還在安慰我:“治不好就算了,別為了我......”而此刻,麵前的籌碼堆仿佛變成了母親的救命藥,又像是懸崖邊的誘餌。
    “先生?”荷官再次開口。老人的手還死死按著我的肩膀,我看見他眼底的血絲裏映著賭桌上明滅的燈光,那裏麵有恐懼,有悔恨,還有一絲近乎哀求的神色。
    “不玩了。”這句話幾乎是從牙縫裏擠出來的。老人鬆開手,踉蹌著後退兩步,突然笑了:“好,好!”他轉身混入人群,背影佝僂得像棵被風吹彎的老樹。
    我攥著籌碼走向兌換處,手心的汗把籌碼浸得發潮。當銀行賬戶顯示餘額增加時,手機突然震動——是醫院發來的消息:“化療費用已到賬,感謝您的愛心捐贈。”
    走出賭場的瞬間,夜風吹散了縈繞在心頭的燥熱。霓虹燈依舊閃爍,賭場內的喧囂聲隱約傳來,我摸出手機給母親發了條消息:“媽,我明天就回家。”街邊的海報上,賭王的笑容燦爛奪目,而我知道,真正的幸運,從來不在賭桌上。
    回到酒店,我打開電視,新聞正在播報:“今日淩晨,某賭場發生跳樓事件,一名中年男子......”畫麵一閃而過,我趕緊換了台。窗外,澳門的夜景璀璨如星河,那些燈光下,不知道還有多少人正在懸崖邊徘徊。
    第二天一早,我退了房,在碼頭意外又遇見了那位老人。他正在搬運貨物,汗水濕透了單薄的襯衫。我走過去,把口袋裏剩下的零錢都塞進了他旁邊的塑料桶。老人抬頭,渾濁的眼睛裏閃過一絲詫異,隨即笑了:“年輕人,記住,人活著,比什麽都強。”
    船緩緩駛離碼頭,澳門的輪廓漸漸模糊。我摸著口袋裏的死亡筆記——那是昨晚在賭桌上撿到的,上麵密密麻麻寫滿了名字和日期。風從海麵吹來,我掏出打火機,看著紙片在火焰中卷曲成灰。有些深淵,一旦踏入,就再也沒有回頭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