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一朵白雲與一片晚霞急速落下，擋在烏雲前方。翠微仙微微擺手：“無妨。”
    兩位童子聞言退去。
    烏雲中隱約可見四道人影，一道沙啞如風吹破布的聲音響起：“受人之托，帶話前來。”
    見無人應答，那聲音繼續道：“以下是原話——‘死者為大……大笨蛋’。這是他的原話，並非我所言。”
    周圍弟子群情激憤，那聲音連忙解釋：“他的原話，不是我說的。要尋仇找他去，祖師知道是誰。”
    翠微仙在霧氣中微微頷首。能說出這種話的，除了玄香還能有誰？
    烏雲中另外三道人影齊聲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受托前來，帶走瑤光的骨灰。”
    青衣劍眉一豎：“你帶走他的骨灰做什麽？”
    “那人原話‘早就約定好了，死後將骨灰塗在廁所牆上，與廁友組個臨時樂隊’。”
    “你！”青衣怒喝，劍意勃發。誰家能把骨灰塗在廁所牆上？這分明是來找茬的？
    “哈哈哈……”翠微仙卻放聲大笑，“他是有什麽想法嗎？”
    “這個我不清楚。”烏雲中劍光如電，刹那間便將瑤光的骨灰卷入其中。那劍光快得連殘影都未留下，仿佛隻是眾人眼前一瞬的錯覺。
    那三道人影再次齊聲說道：“這個我不清楚，不過他現在有事在忙。特意交代我們務必要將他骨灰帶走。”
    “去吧。”翠微仙的聲音依舊平淡。
    烏雲中的四道人影微微頷首，隨即烏雲化氣消失在眾人麵前，如同來時一般神秘，連一絲氣息都未曾留下。
    徐國鑒陰沉著臉，目光死死盯著那片消散的烏雲。他寬大的袖袍下，雙手緊握成拳，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踏馬的……”他在心中暗罵，“怎麽一個個都藏頭露尾的？”更令他惱火的是，作為堂堂尊者，竟看不穿那四人遮掩身形的烏雲。
    他可太討厭藏在霧氣裏的人了，畢竟不久前剛剛被一個不知哪裏來的鼠輩威脅過。
    “我徐國鑒是最弱尊者不假……”這個念頭如毒蛇般啃噬著他的自尊，“難道尊者之下的人都能比我強嗎？”
    他深吸一口氣，強壓下心中的憤懣。這裏是翠微山，不是他能放肆的地方。
    今日前來，表麵是為吊唁那個死鬼，實則更重要的是參與量劫開啟的尊者會議。
    大殿內，檀香繚繞。眾尊者依次落座，翠微仙高居主位，白色霧氣籠罩下襯得他愈發超然物外。下首依次是各大勢力的尊者，再往下則是各派二代弟子中的佼佼者。
    占宗因應劫人的特殊身份，卻也撈到了個和尊者同席而坐的待遇。他神色平靜，目光卻不時掃過在場眾人，似在評估著什麽。
    吳端思站在他的身後，滿意的點了點頭，不枉在路上苦口婆心的引導，此刻占宗多少有了些城府很深的樣子。
    雖然隻是看起來。
    “量劫已起，我便不再贅述。”翠微仙的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入每個人耳中，“本次量劫起於魔域，以目前的局勢來看，魔族不會出動尊者級戰力。”
    三佛魔道，即半佛魔道分化之身沉吟片刻，指節輕叩桌麵：“如此說來，雙方能出動的最高戰力也便是合體境了。”
    “不，是分神境。”翠微仙搖頭，乳白的霧氣隨之翻湧，“魔族因魔氣侵蝕，在中低階境界時戰力普遍高於人族修士。但到了分神境後，他們的數量會斷崖式下降。”
    他環視眾人，繼續道：“魔族不會做虧本買賣。那些魔尊雖然腦子小了一些，靈智有限，卻也不傻。不到最後關頭，絕不會輕易出動分神境以上的力量。”
    輪回境的梅友茂把玩著手中的玉杯，杯中酒液映出他譏誚的笑容：“如此說來，此次量劫對中低階修士，又是一場浩劫啊。”
    “哪次量劫對他們不是場浩劫？”明燭門的讚吾毐冷哼一聲，眼中閃過一絲怒意，“也就是你們輪回境，占著南疆最富饒的地域，卻對治下百姓的生死不聞不問！”
    梅友茂不以為然地聳聳肩：“對啊，哪裏像你們明燭門的傻子大善人？”他故意拖長聲調，“到處幫人收屍，隨時打抱不平，沒少惹麻煩吧？聽說你們去年又被哪個大家族堵在山門口來著？好像是……因為多管閑事給人收屍？”
    讚吾毐嗤笑一聲：“嗬，但行好事，莫問前程。那事不過是個誤會，林家也是受人挑撥才誤以為是我明燭門殺了他家傳人，去年也早就解釋清楚離開了。”
    “啊對對對，好心幫人收屍，還落得個被人堵門的下場，真不知道你們從哪找來那麽多的大傻子。”梅友茂撇著嘴角不以為然的說道。
    讚吾毐拍案而起，須發皆張：“梅友茂！你——”
    “夠了！”滄淵鎮的歐雷突然暴喝一聲，震得殿內燭火搖曳。
    這位以脾氣火爆著稱的尊者怒視梅友茂：“明燭門行醫濟世，活人無數，豈容你在此詆毀？那林家之事早已查明是誤會，你今日舊事重提，是何居心？”
    三佛魔道輕歎一聲。他之所以選擇隱世，也不建立自己的勢力，正是厭倦了這些無謂的爭執。人族尊者總是如此，大敵當前仍不忘內鬥。
    或者說人就是這樣，都在向著一方用力的時候，總會出現那麽幾個人，不出力卻還說風涼話。
    “諸位，”他適時插話，“如此說來，我這分身算是沒用了。”
    “不，恰恰相反。”翠微仙朗聲說道。
    “你本體雖然是尊者，但此分身卻不是尊者境界，但又能發揮出不下於尊者的實力。卻是鑽了空子，量劫之中倒是可以隨意一些了。”
    他略作停頓，補充道：“隻要不過分越界，不對分神以下出手，便無人能說什麽。”
    殿外，烏雲漸散，一縷陽光穿透雲層，照在翠微山巔的白綾上，反射出刺目的光芒。
    殿內眾人卻無人注意這景致，各自沉浸在量劫的思緒中。
    梅友茂把玩著手中的毒囊，漫不經心道：“說到底，還是各掃門前雪罷了。我輪回境醫毒雙絕，但卻沒義務普度眾生。”
    讚吾毐聞言，眼中怒火更盛：“醫者仁心，毒者禍世！你們輪回境空有絕世醫術，醫治些許病症卻要收米珠黃金幾鬥。煉製奇毒，不思為眾生滅殺威脅，隻用來殘害同類，實在有違天和！”
    “哈！”梅友茂誇張地大笑，“我師父曾經說過：‘毒可殺人，亦可活人；醫能救命，也能奪命。’你們明燭門整天喊著‘為生民立命，為萬世開太平’，可曾真正改變過什麽？”
    讚吾毐沉聲道：“至少我們問心無愧。明燭門立派三萬載，救治百姓何止千萬？每逢大災，我門弟子必衝鋒在前……”
    “然後死傷慘重。”梅友茂冷冷打斷，“幾個月前北疆鬧龍河大水後瘟疫，你們派去百名弟子，活著回來的不到十人，值得嗎？”
    “值得！”讚吾毐斬釘截鐵，“我明燭門不修長生修來世，若能用我門弟子之命換千萬百姓安康，死又何妨？”
    歐雷聞言，肅然起敬：“明燭門高義，滄淵鎮上下佩服。”
    “嗬，說得好聽。”梅友茂再次開口譏諷道：“不修長生修來世，可你怎麽長生？”
    “我不過是明燭門修為最差的一個！”讚吾毐鄭重的說道。
    當然這個修為，並不是指修煉的境界。
    三佛魔道看著爭執的眾人，忽然覺得有些疲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