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內氣氛一時凝重如鐵，連燭火都仿佛被這沉重的氛圍所壓製，搖曳的火苗變得微弱而謹慎。空氣中彌漫著檀香與靈茶的氣息，卻驅散不了眾人心頭的陰霾。
    占宗默默觀察著這一切，修長的手指無意識地在桌麵上輕輕叩擊。他看似平靜的眼眸深處，閃爍著精明的算計。雖然作為應劫人，但他根本就不擅長些算計和勾心鬥角。
    隻是此刻的場景，竟與路上吳端思所猜想的差不多。
    窗外，山風呼嘯而過，卷起殿前古樹下幾片枯黃的落葉。那葉子在空中打了幾個淒涼的旋，如同垂死掙紮的蝴蝶，最終無力地墜入深不見底的山澗，消失得無影無蹤。
    就像那些在量劫中注定要隕落的修士一般，無論生前多麽驚才絕豔，最終也不過是無人記得的名字，化作曆史長河中的一粒塵埃。
    “唉......“
    三佛魔道沉重地歎了口氣，這聲音在寂靜的大殿中顯得格外清晰。
    梅友茂轉過頭，就看到三佛魔道那張疲憊不堪的臉——曾經無論何時都帶著灑脫笑容的麵容，不知從何時開始已布滿淒苦的皺紋，連那雙總是含笑的眼眸也變得黯淡無光。
    梅友茂張了張嘴，本想譏諷幾句，卻在看到對方眼中深不見底的疲憊時硬生生把話咽了回去。
    他在心中默默嘀咕：算了，這個惹不起。半佛魔道雖然是個獨來獨往的隱士，但他在修仙界的人緣卻出奇的好，更別提他的實力。梅友茂再狂妄，也不敢輕易觸這個黴頭。
    “道友何故如此淒苦？“四明狂客放下手中的酒壺，關切地望向三佛魔道。這位以狂放不羈著稱的刀客難得露出認真的神色。
    “唉......“三佛魔道又是一聲長歎，聲音裏透著深深的倦意，“依我看，不如組建個統一的聯盟，選個話事人出來。如此一來，也算有人統掌大局，統一調配各方戰線的人馬。“他抬起疲憊的雙眼，看向歐雷，“這樣等日後打起來，也不至於哪方吃緊卻無人施以援手。歐道友，您覺得呢？“
    三佛魔道是真的心力交瘁了。若非徐國鑒那個莽夫貿然出手，他又何苦要分化一身入劫，來趟這趟渾水？想到這裏，他不由得在心中將徐國鑒咒罵了百八十遍，連帶著把對方祖宗十八代都問候了個遍。
    歐雷沉吟片刻，粗壯的手指摩挲著下巴上的胡茬。這位滄淵鎮的鎮守使眼中精光閃爍，顯然對這個提議動了心思。
    量劫之中，魔族進攻人間已是板上釘釘的事，各大教派自然要派出精銳弟子前往長生劍宗遺址外圍迎戰。但除此之外，還有更多變數需要考慮......
    妖族和鬼蜮會不會趁機作亂？尤其是妖族，那些畜生對人族占據廣袤肥沃的人間早已垂涎三尺，難保不會趁火打劫。至於鬼蜮那幫見不得光的孤魂野鬼，雖然不喜歡陽光，但趁人族無暇顧及之時占些便宜的可能性也不小。
    至於神域、靈界和仙界......歐雷在心中快速盤算著：神族作為人族的守護者，不幫忙去打魔族都算魔族燒高香了，不過至今沒有動靜確實蹊蹺；
    靈界那幫長生種們也基本不會參與各方爭端，他們屬於有個坑蹲著，便可以蹲到幾萬年之後，中間也許會翻個身換個姿勢。
    指望他們參戰還不如指望母豬上樹；
    而仙界的仙人們自身難保，無盡仙劫就夠他們頭疼的了，哪還敢沾染人間殺劫沾染這份因果？
    想到這裏，歐雷更加堅定了支持組建聯盟的決心。畢竟妖域入口就在他滄淵鎮的屁股下麵坐著，若是妖族真的大舉入侵，首當其衝的就是他的老巢。
    “咳咳......“
    占宗突然咳嗽了兩聲，打斷了歐雷的思緒。見對方投來不滿的目光，占宗連忙露出歉意的笑容，做了個請繼續的手勢。
    歐雷皺了皺眉，重新整理被打斷的思路：“我覺得組建聯盟這事很有必要。鬼蜮和妖界趁機搞些小動作是必然的，各宗門若沒有統一指揮，很容易被各個擊破。“
    “咳咳咳......“占宗又是一陣劇烈的咳嗽，這次連臉都漲紅了。在歐雷詢問的目光下，他連連擺手示意自己沒事。
    歐雷強壓下心頭的不悅，轉向讚吾毐和其他幾位尊者：“諸位覺得此事如何？“
    “我沒什麽意見。“讚吾毐爽快地說道，手指輕撫麵前茶杯，“反正到時候最危險的地方，交給我明燭門便是。“他說得輕描淡寫，仿佛在討論明天早飯吃什麽，而不是讓門下弟子去送死。但了解明燭門的人都知道，這正是他們一貫的作風。
    至於弟子們是否願意赴死？這個問題在明燭門根本不存在。不願舍生取義之人，從一開始就不會選擇拜入明燭門。
    “嘿嘿嘿......“狂魔摩卡發出一陣怪笑，肥胖的身軀隨著笑聲不斷抖動，“送死的事找明燭門，後方糧草就交給我摩卡農莊吧。
    “他抹了把油膩膩的臉，眯起小眼睛看向三佛魔道，“既然是三佛道友提出的建議，那這盟主之位不如就由他來坐？“
    “啊咳咳咳......“占宗又是一陣撕心裂肺的咳嗽，惹得狂魔摩卡冷哼一聲。若非顧忌應劫樓裏那兩位的麵子，他早就發作。
    歐雷不由得撇了撇嘴。後勤糧草找摩卡農莊？怕是連駱駝都得餓死！
    這位狂魔摩卡尊者在修仙界也算是個傳奇人物，隻不過是以另類的方式出名。此人沒什麽野心，卻偏偏癡迷於建立自己的勢力。可惜天不遂人願，前前後後建立了八次宗門，不是弟子走火入魔，就是莫名暴斃，再不然就是集體叛逃。
    最離譜的是，那些被抓回來的叛逃弟子也說不出個所以然，就是鐵了心要離開。
    後來摩卡幹脆改弦更張，建立了一個鬆散的商業組織——摩卡農莊。靠著尊者級別的威懾力，倒也做得風生水起。隻是商會上下都染上了銅臭味，哪怕前線將士餓得皮包骨頭，他們也要見到真金白銀才肯放糧。
    “我看三佛道友不是想當這盟主吧？“四明狂客突然笑道，眼中閃爍著狡黠的光芒。
    邀明月輕搖蒲扇，陣陣清香隨風飄散。她朱唇微啟，笑吟吟地問道：“四明道友此話怎講？“
    “哈哈！“四明狂客拍桌大笑，手指在桌麵上敲出歡快的節奏，“你們看三佛道友那一臉生無可戀的表情，他分明是煩透了這些勾心鬥角，隻想當個聽命行事的打手。選個盟主出來告訴他去哪打、打誰、打到什麽程度，好讓他早點把這具化身戰死，回了道場繼續隱居。“
    “原來如此。“邀明月恍然大悟，扇麵掩唇輕笑，“這樣就不用在量劫中勞心勞力了，是吧？“
    “沒錯！“四明狂客打了個響指，朝邀明月豎起大拇指，“還是明月仙子懂我！“
    三佛魔道苦笑著搖頭：“你們啊......別淨可著我一個人禍害了......“
    “就是，“讚吾毐也幫腔道，“怎麽專挑三佛道友這樣的老實人欺負？“幾人私下交情不錯，此刻自然要站在同一戰線。
    “啊哈哈哈，說得對，不能可著一隻羊薅毛。“四明狂客大笑著灌了口酒，突然正色道，“不如這樣，我也分化一身，陪你在量劫裏走這一遭如何？“說著就捏住左手小拇指，看向上首的翠微仙。隻要對方點頭，他會毫不猶豫地切割道果，分化分身。
    這位放浪形骸的刀修向來如此隨性，想到什麽就做什麽，從不計較後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