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綠液凝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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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孫老頭抱著那株用破布層層包裹的冰焰草,像抱著剛出生的親孫子,佝僂的身影鬼鬼祟祟地消失在藥園深處更茂密的枯藤亂石之後,連那三株被他稱為“上品”的寒煙草都顧不上多看一眼。
    阿牛抱著豁口的破瓦盆,一路狂奔到三裏外的沉垢泉。那是一處位於山澗底部的死水潭,潭水渾濁發綠,水麵上漂浮著厚厚的、油膩的綠藻和腐爛的枯葉,散發著一股令人作嘔的淤泥腥氣。潭水冰寒刺骨,他按照孫老頭的交代,費力地撥開漂浮物,用瓦盆舀起最底層帶著黑色泥漿的冷水。冰冷的潭水浸透了他單薄的褲腿,凍得他小腿發麻,但他心頭那團被五塊靈石點燃的火卻越燒越旺。
    打滿一盆冰冷刺骨的泥漿水,阿牛又一路小跑著趕回藥園。孫老頭還沒回來,那三株被他“點化”過的寒煙草,在稀薄的灰白寒霧中,深藍色的葉片舒展著,葉脈深處流淌著冰潤的光澤,透著一股勃勃的生機,與周圍死氣沉沉、蔫頭耷腦的其他寒煙草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它們貪婪地吸收著空氣中稀薄的水汽和寒氣,無聲地宣示著自己的與眾不同。
    阿牛不敢怠慢,更不敢再“亂摸”。他嚴格按照孫老頭的“規矩”,用破瓦盆裏帶著冰碴的泥漿冷水,小心翼翼地、一勺一勺地澆灌著這片區域的每一株寒煙草。離根三寸,不多不少,正好三勺。動作僵硬而笨拙,生怕多一滴或少一滴,惹來殺身之禍。
    澆完水,孫老頭依舊不見蹤影。阿牛看著那三株生機盎然的“上品”寒煙草,心頭癢癢的,卻又不敢造次。他抱著空瓦盆,慢慢挪回自己負責的這片區域的邊緣,找了塊還算幹淨的石頭坐下。懷裏那五塊緊貼著皮肉的下品靈石碎塊,散發著微弱卻持續的冰涼靈氣,不斷提醒著他剛才發生的一切不是夢。
    寶貝!那破陶罐裏的暗綠色液體,真的是天大的寶貝!
    狂喜過後,一種更強烈的渴望和巨大的恐懼如同藤蔓般交織纏繞,勒得他喘不過氣。那液體太少了!昨夜強行吮吸,差點要了他的命,也幾乎榨幹了裂縫裏殘留的那點粘膩。今天這點殘留,隻夠讓四株草發生如此神異的變化……如果……如果液體再多一些呢?
    這個念頭如同毒蛇,瘋狂啃噬著他的理智。他下意識地抱緊了懷裏的破布包袱,粗糙的陶罐輪廓清晰地印在胸口。裂縫……那道猙獰的裂縫……是唯一的通道。
    不行!不能再吸了!會死的!昨夜那冰火煉獄般的痛苦記憶瞬間湧上心頭,讓他忍不住打了個寒顫。孫老頭的話也如同警鍾在耳邊敲響——亂碰,會生不如死!
    可是……靈石!那五塊微小的石頭帶來的踏實感和對未來的渺茫希望,是如此誘人!如果……如果能再弄出幾株“上品”,甚至……再變異一株……
    貪婪和恐懼在阿牛心中激烈交戰,讓他坐立不安。他煩躁地解開包袱,再次將那個灰撲撲的破陶罐捧在手裏,如同捧著一顆隨時會爆炸的雷火珠。他湊近了,借著天光,死死盯著那道半指長的猙獰裂縫。
    裂縫邊緣粗糙,裏麵黑黢黢的。昨夜滲出的暗綠色液體早已幹涸,隻留下深褐色苔蘚般的汙漬。他用手指小心翼翼地探進去,在裂縫深處仔細刮蹭,試圖再刮出一點點殘留。
    粗糙的陶土摩擦著指尖。
    刮了半天,隻有一點更深的、帶著腐朽氣息的墨綠色粉末粘在指甲縫裏,再無半點濕潤粘膩。
    果然……沒了。被榨幹了。
    巨大的失望瞬間攫住了阿牛。他頹然地放下手指,看著那裂縫,眼神充滿了不甘和沮喪。就在這時,他眼角的餘光似乎捕捉到裂縫深處,靠近罐壁內側的某一點……似乎……有一點極其微弱的反光?
    阿牛的心猛地一跳!他立刻將眼睛湊得更近,幾乎要貼到裂縫上,屏住呼吸,凝神細看。
    在裂縫深處,那粗糙、灰黑的陶罐內壁上,緊貼著裂縫邊緣,赫然凝結著一小滴……米粒大小的……結晶?!
    那結晶呈極其深邃的暗綠色,近乎墨黑,但在昏暗的光線下,卻隱隱折射出一種內斂的、如同深潭寒玉般的幽光。它形狀並不規則,表麵布滿了細密的棱角,通體散發著一種比昨夜那粘稠液體更加凝練、更加純粹、也更加……死寂的草木氣息!仿佛將萬千年的腐朽與生機,都濃縮、凍結在了這微小的一點之中!
    綠液……結晶了?!
    阿牛驚呆了!嘴巴無意識地張開,心髒狂跳得幾乎要從嗓子眼裏蹦出來!昨夜那差點凍死他、又蘊含奇異生機的液體,竟然在裂縫深處……凝成了固態?!
    這結晶……還能用嗎?怎麽用?效果會不會更恐怖?
    一連串的問題瞬間塞滿了他的腦子。巨大的好奇和一種賭徒般的瘋狂,再次壓倒了恐懼!他顫抖著,將一根手指的指尖,極其小心、極其緩慢地……朝著裂縫深處那點墨綠色的結晶探去。
    指尖距離那點結晶越來越近……
    一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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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毫……
    就在他的指尖即將觸碰到那點墨綠結晶的瞬間——
    “咳哼!”
    一聲刻意的、帶著濃重痰音的幹咳,如同驚雷般在阿牛身後不遠處炸響!
    阿牛嚇得魂飛魄散!手猛地一抖,指尖險險擦過那點結晶,整個人像受驚的兔子一樣從石頭上彈了起來!他手忙腳亂地將陶罐塞回包袱,死死抱在懷裏,驚魂未定地回頭望去。
    隻見孫老頭不知何時已經回來了,正佝僂著背,拄著那根油亮的木棍,站在離他幾步遠的地方。那張枯樹皮般的老臉上沒什麽表情,渾濁的老眼卻如同兩把刷子,在阿牛身上、尤其是他死死抱著的破布包袱上,來回掃視了好幾遍,眼神深處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審視和警惕。
    “水……澆完了?”孫老頭的聲音嘶啞平淡,聽不出喜怒。
    “澆……澆完了!孫管事!都按規矩澆的!三勺!不多不少!”阿牛連忙回答,聲音因為緊張而有些發顫,後背瞬間被冷汗浸透。
    “嗯。”孫老頭從鼻子裏哼了一聲,目光掃過那三株長勢明顯優於其他、生機勃勃的“上品”寒煙草,渾濁的眼底似乎掠過一絲滿意,但很快又被更深的警惕掩蓋。他慢悠悠地踱步過來,走到阿牛剛才坐的石頭旁,用木棍隨意地撥弄了一下地上的碎石和枯草,仿佛在檢查什麽。
    阿牛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大氣都不敢出,死死抱著包袱,手心全是冷汗。他剛才的動作……被這老狐狸看見了?他發現了陶罐的秘密?
    孫老頭撥弄了一會兒,沒發現什麽異常,這才緩緩抬起頭,再次看向阿牛,語氣帶著一絲警告:“小子,記住你的本分。打水,澆水,看好這些草。不該看的別看,不該碰的別碰,不該想的……更別想!”他頓了頓,渾濁的老眼死死盯著阿牛的眼睛,加重了語氣,“這藥園子,水深得很。有些東西,不是你這種泥腿子能沾手的。沾上了,就是萬劫不複!明白嗎?”
    “明……明白!孫管事!我明白!我就老老實實幹活!”阿牛被他看得頭皮發麻,連忙小雞啄米般點頭,聲音帶著明顯的惶恐。
    “哼,明白就好。”孫老頭似乎滿意於阿牛的恐懼,臉上的神情緩和了一點點。他慢吞吞地從懷裏掏出一個東西——正是早上裝靈石的那個油膩小布袋。他解開袋口,叮當作響,裏麵似乎比早上多了一些分量。
    孫老頭枯瘦的手指在袋子裏摸索著,臉上的肌肉因為肉痛而微微抽搐。他極其緩慢地、極其不舍地……掏出了三塊比早上那五塊稍大一點點、但也依舊灰撲撲、靈氣駁雜的下品靈石碎塊。
    “喏,拿著。”他把這三塊稍大點的靈石塞到阿牛手裏,語氣帶著一種施舍和恩威並施,“早上那五塊是封口費。這三塊,是賞你那三株‘上品’草的!好好幹!伺候好它們,以後還有你的好處!”他晃了晃手中明顯又鼓脹了一些的布袋,發出更誘人的叮當聲,暗示著裏麵屬於冰焰草的“大富貴”。
    “是!謝謝孫管事!謝謝孫管事!”阿牛接過那三塊稍大的靈石碎塊,入手冰涼,靈氣似乎也比早上的稍強一絲。他心中狂喜,連忙躬身道謝,臉上的惶恐被感激取代,心中卻是一片冰冷。這老狐狸,果然把冰焰草獨吞了!隻拿這點碎渣打發他!不過……能拿到靈石,總比沒有強!
    “嗯。”孫老頭擺擺手,不再看阿牛,目光轉向那三株生機勃勃的寒煙草,渾濁的老眼裏閃爍著精明的算計,“以後這幾株祖宗,就是你的命根子!給老子看好了!要是出半點岔子……哼!”他冷哼一聲,拄著木棍,慢悠悠地朝著藥園另一頭走去,背影在死寂的藥園裏顯得格外陰沉。
    直到孫老頭的身影徹底消失在枯藤亂石之後,阿牛才長長地籲出一口氣,緊繃的身體放鬆下來,後背的冷汗被風吹過,一片冰涼。他低頭看著手裏多出來的三塊稍大的靈石,加上早上那五塊小的,一共八塊灰撲撲的石頭,靜靜地躺在他粗糙的掌心。
    八塊下品靈石碎塊!
    這是他張阿牛,一個放牛娃,一個“廢靈根”雜役,一天之內賺到的“巨款”!比他在赤霞村放十年牛攢下的所有家當如果那也算家當的話)都要值錢百倍!
    巨大的滿足感和一種難以言喻的激動瞬間衝散了剛才的恐懼和冰冷。他小心翼翼地將這八塊寶貝疙瘩,連同早上那五塊小的,一起用一塊相對幹淨的破布仔細包好,塞進懷裏最貼身、最安全的地方,緊貼著皮肉。那微弱的冰涼靈氣透過皮膚滲入,帶來一種前所未有的踏實感。
    他下意識地又抱緊了懷裏的破布包袱,粗糙的陶罐輪廓硌著他的胸口。裂縫深處那點墨綠色的結晶……幽光仿佛在他腦海裏閃爍。
    不能碰……孫老頭的警告猶在耳邊。
    但……那結晶……到底是什麽?
    它蘊含的力量,會比粘稠的液體更強嗎?能催生出……比冰焰草更珍貴的東西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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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個更瘋狂、更誘人的念頭,如同黑暗中悄然滋生的藤蔓,緊緊纏繞住他剛剛獲得些許滿足的心。他看著那三株生機盎然的寒煙草,又看了看懷裏緊抱的破布包袱,眼中閃爍著掙紮、貪婪和一種近乎偏執的光芒。
    夜,深了。
    雜役棚裏彌漫著濃重的汗臭、腳臭和劣質煙草混合的刺鼻氣味。震天的鼾聲、磨牙聲、夢囈聲此起彼伏。角落裏,那個給他半塊餅的孫老頭蜷縮成一團,發出沉重而斷續的呼吸。
    阿牛蜷縮在最裏麵那個冰冷潮濕、隻有薄薄黴爛草屑的角落。他背對著其他人,身體微微佝僂著,將那個破布包袱緊緊抱在懷裏,遮擋在胸前。
    黑暗中,他睜大了眼睛,毫無睡意。耳朵豎得尖尖的,仔細傾聽著棚裏每一個細微的動靜。直到確認所有人都已陷入深沉的睡眠,連孫老頭那斷續的呼吸也變得綿長平穩……
    他如同最機警的狸貓,極其緩慢、極其輕微地……轉過了身。動作慢得如同凝固,沒有發出一絲聲響。
    借著破屋頂縫隙漏下的、極其微弱的慘淡月光,他一點點、一點點地……解開了緊緊裹著的破布包袱。動作輕柔得如同在拆解一個易碎的夢。
    灰撲撲的陶罐,靜靜地暴露在昏暗的光線下。那道猙獰的裂縫,如同通往幽冥的傷口。
    阿牛屏住呼吸,心髒在胸腔裏瘋狂擂動,幾乎要蓋過棚裏的鼾聲。他顫抖著,將一根手指,如同朝聖般,極其緩慢、極其精準地……探入了裂縫深處。
    指尖傳來粗糙陶土的摩擦感。
    他小心翼翼地避開裂縫邊緣,憑借著白天的記憶,朝著內壁那點墨綠色結晶的位置……極其輕柔地……觸碰過去。
    指尖,終於觸碰到了!
    冰涼!
    一種深入骨髓、仿佛能凍結靈魂的極致冰涼,瞬間從指尖傳遞開來!比昨夜那粘稠液體帶來的寒意,更加純粹,更加凝練!帶著一種死寂的、仿佛來自遠古洪荒的沉重氣息!
    但這一次,沒有狂暴的寒流瞬間爆發!那結晶仿佛一個沉睡萬載的冰核,隻是靜靜地散發著它內斂的、可怕的寒意。
    阿牛強忍著指尖那幾乎要被凍僵的劇痛,牙齒死死咬住下唇,嚐到了淡淡的血腥味。他不敢用力,隻是用指尖最敏感的部位,極其輕柔地、如同撫摸最嬌嫩的花瓣般……在那點米粒大小的墨綠色結晶表麵……輕輕摩挲了一下。
    然後,他如同被毒蛇咬到般,猛地縮回了手指!
    指尖,殘留著一層肉眼幾乎無法察覺的、極其細微的墨綠色粉末!
    成了!
    阿牛的心髒幾乎要從喉嚨裏跳出來!他死死盯著指尖那點微不可察的粉末,在黑暗中,那粉末似乎也散發著極其微弱的、內斂的幽光!
    他猛地扭頭,目光如同鷹隼般掃向藥園的方向!那裏,有他負責的、奄奄一息的寒煙草!更有那三株生機勃勃的“上品”!
    一個更大膽、更瘋狂的念頭,如同燎原的野火,在他眼中熊熊燃燒!
    明天……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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