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老頭那隻枯瘦如爪、布滿老年斑的手掌，攤開在阿牛凍僵的眼前，帶著不容置疑的貪婪和一種近乎癲狂的熾熱。渾濁的老眼死死釘在他臉上，裏麵燃燒的火焰幾乎要將阿牛連同他編造的謊言一起燒穿！
    “冰石頭？！在哪？！快拿出來！！”
    聲音嘶啞尖利，如同夜梟索命，刮得阿牛耳膜生疼，也刮得他剛剛凍僵的腦子一陣刺痛。
    冰石頭？
    根本不存在！
    阿牛的心髒像是被一隻冰手狠狠攥住，幾乎停止跳動。徹骨的寒意混合著巨大的恐懼，讓他牙齒咯咯作響，身體篩糠般抖個不停。他張了張嘴，喉嚨裏卻隻能發出“嗬嗬”的破風箱聲，一個字也擠不出來。謊言被當場戳穿的絕望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將他徹底淹沒。
    “嗯？！”孫老頭臉上的狂喜瞬間凝固，如同被潑了一盆冰水。那熾熱的貪婪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被戲耍的暴怒和冰冷的殺意！“小畜生！你敢耍我？！”他枯瘦的手掌猛地攥緊，指關節發出令人牙酸的“哢吧”聲，身形一晃，如同鬼魅般欺近！一股遠比寒冰力場更加凶戾、帶著濃烈汗臭和腐朽藥味的恐怖氣息，如同實質般狠狠壓在阿牛身上！
    窒息！
    阿牛感覺自己像是被一隻無形的巨手扼住了喉嚨，肺裏的空氣被瞬間抽空！他雙眼暴突，臉頰因為缺氧而漲得紫紅，身體被這股巨大的壓力死死按在冰冷的地麵上，動彈不得！死亡的陰影從未如此清晰！
    “老……老……”阿牛用盡全身殘存的力氣，從喉嚨深處擠出幾個破碎的音節，眼珠因為極致的痛苦和恐懼而瘋狂轉動，拚命地想要表達什麽。
    “說！冰石頭在哪？！不然老子現在就捏碎你的脖子，把你扔進後山喂陰煞獸！”孫老頭那張枯樹皮般的老臉因為暴怒而扭曲猙獰，渾濁的老眼裏隻剩下赤裸裸的殺意，枯爪般的手已經扼住了阿牛的咽喉！冰冷刺骨的觸感傳來，帶著死亡的宣告！
    完了！死定了！
    阿牛的瞳孔因為絕望而放大。他毫不懷疑，下一瞬，自己的脖子就會像枯枝一樣被輕易折斷！
    就在這千鈞一發、意識都開始模糊的瞬間，昨夜在沉垢泉邊打水時的一個極其細微、幾乎被他忽略的細節，如同黑暗中驟然劃過的一道微弱電光，猛地劈開了他混沌的腦海！
    冰冷刺骨的潭水……撥開油膩綠藻時……水底淤泥深處……似乎……似乎有過一絲極其極其微弱、轉瞬即逝的……異樣靈氣波動？那感覺極其隱晦，混雜在濃烈的淤泥腥氣中，微弱得如同幻覺，當時他滿腦子都是靈石和寒煙草，根本沒在意！
    賭！
    這是他唯一能抓住的救命稻草！
    “泉……泉底！泥……泥裏！”阿牛用盡最後一絲瀕死的力氣，從被扼緊的喉嚨裏，極其艱難地擠出幾個破碎嘶啞、卻清晰無比的字眼！同時，他那雙因為窒息而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盯著孫老頭，眼神裏充滿了極致的恐懼，卻又透著一股豁出去的、近乎真實的“無辜”和“後怕”！
    “泉底？泥裏？”孫老頭扼住阿牛喉嚨的手猛地一頓！暴怒扭曲的臉上瞬間閃過一絲極其銳利的驚疑！
    泉底？沉垢泉底？
    這傻小子在那種汙穢之地挖泥打水，誤觸到什麽蘊含寒氣的異寶……似乎……並非完全不可能？否則，根本無法解釋眼前這株恐怖“冰魔草”的異變！那精純到可怕的玄陰死煞，絕非憑空而來！必定有源頭！
    一絲動搖，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在孫老頭被貪婪和殺意填滿的心頭蕩開。
    他死死盯著阿牛那雙因為恐懼而顯得格外“真實”的眼睛，渾濁的老眼急劇閃爍著。這小子臉上的驚恐和後怕不似作偽……而且，他一個剛來的、啥也不懂的泥腿子，怎麽可能懂得催生冰髓玉露這種傳說中的至陰至寒之物？除了瞎貓碰上死耗子，撞大運在汙濁泉底挖到寶貝……似乎……真的沒有更合理的解釋了！
    貪婪，瞬間壓倒了殺意！
    如果……如果沉垢泉底真藏著能催生出冰髓玉露的至寶……那價值……簡直無法估量！冰焰草與之相比，簡直就是路邊的野草！隻要拿到手……他孫老栓，一個看守藥渣子園的老雜役，說不定……真能一步登天！
    這個念頭如同最熾烈的毒火，瞬間點燃了孫老頭枯朽身軀裏所有的欲望！他渾濁的老眼爆發出比剛才更加駭人的精光，呼吸都變得粗重無比！
    “泉底？具體位置？！快說！！”孫老頭猛地鬆開扼住阿牛喉嚨的手，但枯爪般的五指依舊如同鐵箍般死死抓住阿牛的肩膀，力道之大，幾乎要捏碎他的骨頭！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急促和狂熱！
    “咳咳……咳……”阿牛捂著劇痛的脖子，蜷縮在地上，劇烈地咳嗽著，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眼淚鼻涕糊了一臉，一副劫後餘生、驚魂未定的模樣。他一邊咳，一邊斷斷續續地、帶著哭腔嘶啞道：“就……就在我……我常舀水那……那塊石頭……旁邊……挖……挖黑泥時……碰……碰到的……冰……冰得刺骨……冒……冒白煙……我……我嚇得……就……就塞……塞草下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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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描述得語無倫次，充滿了一個無知鄉巴佬麵對未知恐怖時的慌亂和後怕，細節卻“真實”得恰到好處——常舀水的位置，冰冷的黑泥，刺骨的寒意，冒出的白煙寒氣）……完美契合了沉垢泉的環境和他剛才的“誤觸”行為！
    “冒白煙……本源寒氣外泄！錯不了！錯不了！哈哈哈！”孫老頭聽著阿牛斷斷續續的描述，尤其是“冒白煙”三個字，渾濁的老眼精光爆射，臉上最後一絲疑慮徹底消散，被一種極致的狂喜和貪婪取代！他猛地鬆開抓著阿牛肩膀的手，甚至因為激動而微微顫抖！
    “小子！算你命大！”孫老頭看著蜷縮在地、狼狽不堪的阿牛，枯樹皮般的臉上擠出一個極其難看的、混合著興奮和警告的笑容，“給老子守在這裏！看好這株寶貝！不準讓任何人靠近！更不準再碰它一下！聽到沒有？！等老子取了那‘冰石頭’回來，少不了你的好處！”
    他一邊說著，一邊飛快地從懷裏掏出那個油膩的小布袋，看都沒看，極其“大方”地從裏麵抓出兩塊比之前任何一次都大、足有拇指指甲蓋大小、顏色也更加深沉、隱隱透著微弱靈光的下品靈石雖然依舊是碎塊，但品質明顯提升），看也不看地塞進阿牛懷裏！
    “拿著！賞你的！給老子看好門！”孫老頭的聲音帶著一種即將獲得潑天富貴的亢奮，他渾濁的老眼再次貪婪地掃過那株散發著恐怖力場的“冰魔草”，尤其是根部那個逸散淡灰色氣流的針尖小孔，喉嚨裏發出“嗬嗬”的、如同夜梟般的怪笑。
    “冰髓玉露……哈哈哈……老頭子我的仙緣……來了！”他猛地一跺腳，枯瘦佝僂的身體爆發出驚人的速度，如同發現了絕世寶藏的盜墓賊，再也不看地上的阿牛一眼，更顧不上藥園裏其他任何東西，化作一道帶著濃烈腥風和藥味的灰影，朝著沉垢泉的方向，跌跌撞撞、卻又迅疾無比地狂奔而去！那速度，比他年輕時追山裏的野兔還要快上三分！
    雜亂的腳步聲和亢奮的怪笑聲迅速遠去，消失在枯藤亂石和灰白寒霧之中。
    直到孫老頭的身影徹底消失，藥園裏隻剩下那株“冰魔草”力場發出的低沉嗡鳴和恐怖寒氣，阿牛才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頭，徹底癱軟在冰冷的地麵上。
    “嗬……嗬……”他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冰冷的空氣灌入火辣辣的喉嚨，帶來一陣刺痛。後背早已被冷汗浸透，此刻被寒風一吹，凍得他一個激靈。脖子上被掐出的紫黑色指印火辣辣地疼，肩膀更是如同被鐵錘砸過，骨頭都要裂開。
    他掙紮著坐起身，看著孫老頭消失的方向，眼神複雜。恐懼、後怕、劫後餘生的慶幸……還有一絲冰冷的嘲諷。
    老狐狸……果然上鉤了。
    他低頭，看向懷裏那兩塊孫老頭臨走前“大方”賞賜的下品靈石碎塊。拇指指甲蓋大小，灰撲撲的底色中，隱隱透出一點溫潤的土黃色靈光，握在手裏，一股遠比之前那八塊碎渣精純、渾厚、溫暖許多的靈氣波動，源源不斷地透過皮膚滲入身體。僅僅握著，就讓他剛才被寒氣侵襲的身體感到一絲暖意，被掐得窒息的肺部也舒緩了不少。
    好東西！
    這才是真正的靈石！
    雖然依舊是下品，但這兩塊的品質和蘊含的靈氣，絕對遠超之前那八塊的總和！孫老頭這次……是真下血本了！
    阿牛眼中閃過一絲精光。他飛快地將這兩塊珍貴的靈石貼身藏好，和之前的八塊碎渣分開放置。感受著懷裏那沉甸甸的、真實的靈氣觸感，一股巨大的滿足感和底氣油然而生。他張阿牛，一個“廢靈根”雜役，懷裏揣著十塊下品靈石雖然大部分是碎渣）！這是以前做夢都不敢想的“巨富”！
    他掙紮著站起來，活動了一下依舊酸痛的身體，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那株散發著恐怖力場的“冰魔草”。三尺灰白寒冰力場依舊存在，無聲地吞噬著周圍的寒霧和生機，力場中心那株死灰色的異草，如同冰封地獄的核心，散發著令人心悸的死寂和精純寒氣。
    阿牛下意識地後退了幾步，遠離那刺骨的冰寒。看著這株由自己一手“催生”出來的怪物，他心頭沒有半點“培育者”的喜悅，隻有深深的忌憚和後怕。那墨綠色的結晶粉末……蘊含的力量太恐怖，太不可控了！稍有不慎，就是玩火自焚！
    他再也不敢打這東西的主意。至少現在不敢。
    當務之急，是善後！
    孫老頭去了沉垢泉底挖“冰石頭”，注定是徒勞。等他發現被騙……那老狐狸的怒火，絕對會比剛才恐怖百倍！
    必須在他回來之前，把自己徹底摘幹淨！同時，也要利用好眼前這株“冰魔草”帶來的威懾和……價值！
    阿牛的目光掃過那三株因為被“冰魔草”力場強行抽取了部分寒氣生機、此刻顯得有些萎靡、葉片光澤黯淡的“上品”寒煙草。又看了看周圍其他區域那些在恐怖寒氣波及下、葉片上瞬間凝結出更厚白霜、顯得更加奄奄一息的各種“藥渣子”……
    一個大膽的計劃，在他心中迅速成型。
    他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臉上那劫後餘生的驚恐和後怕瞬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近乎麻木的平靜。他走到那株“冰魔草”力場邊緣，感受著那刺骨的寒意，默默計算著距離。然後，他彎腰，抱起地上那個豁了口的破瓦盆，裏麵還殘留著一些冰冷的泥漿水。
    阿牛的目光，如同最精準的尺子，掃過力場邊緣一塊鬆動的、拳頭大小的青黑色石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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