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垢泉方向，那一聲淒厲到不似人聲、仿佛厲鬼被投入油鍋的慘嚎，如同淬毒的冰錐，狠狠紮進阿牛的耳膜！
    來了！
    阿牛的心髒驟然一縮，渾身肌肉瞬間繃緊！但他臉上卻沒有任何意外，隻有一種近乎冷酷的平靜。他猛地轉身，銳利的目光如同鷹隼，死死鎖定藥園入口方向！
    幾乎是慘嚎聲落下的同時——
    一道灰影，帶著一股濃烈到化不開的、混雜著淤泥腥臭、陰寒死氣和濃重血腥味的惡風，如同失控的破麻袋，跌跌撞撞、連滾帶爬地衝進了藥園！
    是孫老頭！
    但他此刻的模樣，已與離開時那個亢奮癲狂的老狐狸判若兩人！
    他那件油光發亮的破襖子，此刻如同被無數利爪撕扯過，破爛不堪，沾滿了黑綠色的腥臭淤泥和暗紅色的、觸目驚心的血跡！裸露的枯瘦手臂和脖頸上，布滿了深可見骨的抓痕！那些抓痕呈現出一種詭異的青黑色，邊緣皮肉翻卷，傷口處卻沒有多少鮮血流出，反而凝結著一層厚厚的、散發著惡臭的冰晶！冰晶之下，皮肉呈現出一種令人作嘔的灰敗死灰色，仿佛正在快速腐爛！
    更恐怖的是他的臉！
    那張枯樹皮般的老臉，此刻扭曲得不成人形，眼耳口鼻之中，竟不斷有絲絲縷縷粘稠如墨、散發著刺骨陰寒的灰黑色氣流……如同活物般鑽出、繚繞！他的左眼眼球完全被一層厚厚的灰黑色冰晶覆蓋，徹底失明！右眼則布滿了蛛網般的血絲，瞳孔深處燃燒著極致的痛苦和一種源自靈魂深處的、無法言喻的驚恐！嘴巴大張著，發出“嗬嗬”的破風箱般的抽氣聲，每一次吸氣，都帶出更多的灰黑色寒流和濃重的血腥味！
    “嗬……嗬……小……小畜生……你……你害我……”孫老頭僅存的右眼，如同淬了毒的鉤子，帶著刻骨的怨毒和瘋狂，死死釘在不遠處的阿牛身上！他枯爪般的手顫抖著抬起，指向阿牛，似乎想撲過來將這個“罪魁禍首”撕碎！
    然而，就在他邁步的瞬間——
    “噗！”
    一聲沉悶的、如同裝滿水的氣囊被刺破的聲響，猛地從他胸口傳來！
    隻見孫老頭那破爛的襖子胸口位置，毫無征兆地爆開一個碗口大的血洞！沒有鮮血噴濺，隻有一股更加濃鬱、粘稠如墨的灰黑色陰寒氣流，如同找到了宣泄口，猛地噴湧而出！那氣流所過之處，空氣瞬間凝結出細密的冰晶，連地上的雜草都瞬間枯萎、凍結！
    “呃啊——！”孫老頭發出一聲更加淒厲、更加短促的慘嚎，整個人如同被抽掉了脊梁骨，猛地向前撲倒，重重砸在冰冷的泥地上！身體劇烈地抽搐著，那噴湧的灰黑寒流如同跗骨之蛆，纏繞著他，瘋狂侵蝕著他最後一點生機！他掙紮著，喉嚨裏發出意義不明的嗬嗬聲，僅存的右眼死死盯著阿牛，充滿了極致的痛苦、怨毒和……一絲難以置信的驚駭？仿佛在生命的最後時刻，終於明白了什麽更恐怖的事情！
    阿牛站在數丈之外，冷冷地看著地上如同蛆蟲般抽搐、被灰黑寒流包裹的孫老頭。臉上沒有任何表情，眼神平靜得如同深潭古井。剛才那一聲“小心”的提醒，此刻更像是對這垂死掙紮的嘲諷。
    他看到了。
    在孫老頭撲倒的瞬間，他清晰地看到，那噴湧灰黑寒流的血洞深處……似乎有什麽東西……在蠕動？像是一團……糾纏的、冰冷的……根須？
    就在這時！
    那株位於藥園深處、散發著恐怖三尺灰白寒冰力場的“冰魔草”，仿佛感應到了孫老頭身上逸散出的濃鬱陰煞死氣，整個力場猛地一震！
    “嗡——！”
    力場發出的低沉嗡鳴陡然變得尖銳、急促！灰白色的寒光瞬間暴漲！一股遠比之前更加狂暴、更加貪婪的吸力，如同饑餓了萬年的饕餮張開了巨口，轟然爆發！
    目標，直指地上垂死的孫老頭和他身上纏繞的灰黑陰寒氣流！
    “咻咻咻——！”
    隻見孫老頭身上逸散出的、那些粘稠如墨的灰黑色陰煞死氣，如同受到了至高無上的召喚，瞬間脫離了孫老頭的身體，化作一道道細長的、如同黑色毒蛇般的寒流，瘋狂地朝著“冰魔草”的力場中心——那株死灰色的異草根部，那個逸散淡灰色氣流的針尖小孔——電射而去！
    速度之快，如同鬼魅！
    灰黑陰煞死氣被瘋狂吞噬的瞬間，孫老頭那劇烈抽搐的身體猛地一僵！如同被抽走了最後一絲支撐的破布娃娃，徹底癱軟下去。僅存的右眼中，最後一點怨毒和驚恐的光芒迅速黯淡、熄滅，最終化為一片徹底的死灰。嘴巴依舊大張著，卻再也發不出任何聲音，隻有一縷混合著冰晶的暗紅色血沫，緩緩從嘴角溢出。
    死了。
    死得透透的。
    而那株“冰魔草”，在吞噬了孫老頭身上逸散出的、源於沉垢泉底陰煞獸的濃鬱精純陰煞死氣後，通體死灰色的葉片，顏色似乎變得更加深邃、更加內斂，如同沉澱了萬載的墓穴玄冰！葉片中心雖然依舊沒有冰焰，但那逸散出的淡灰色氣流，似乎凝實了一絲？整個三尺灰白寒冰力場，範圍雖然沒有擴大，但散發出的那種凍結靈魂、吞噬生機的死寂寒意，卻變得更加純粹、更加令人心悸！力場邊緣的空氣，都發出細微的、如同玻璃碎裂般的“哢嚓”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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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牛站在數丈外，感受著那股驟然增強、如同跗骨之蛆般試圖鑽進骨髓的恐怖寒意，臉色微微發白，忍不住又後退了兩步。他看著那株變得更加妖異、更加危險的“冰魔草”，又看了看地上孫老頭那死不瞑目、迅速被一層薄薄白霜覆蓋的屍體，眼神深處閃過一絲複雜難明的光芒，但很快又被冰冷的決絕取代。
    老狐狸死了。
    死於自己的貪婪，也死於沉垢泉底的凶險。
    但麻煩……才剛剛開始！
    孫老頭臨死前那一聲淒厲的慘嚎，足以驚動小半個外山！這藥園裏發生的異變和恐怖的寒氣波動，也絕對瞞不過有心人！更別說……地上還躺著一具屍體！
    必須善後！立刻！馬上！
    阿牛的目光如同最精準的尺子，飛快地掃過整個混亂的藥園現場。
    孫老頭的屍體倒在距離“冰魔草”力場邊緣約一丈遠的地方，身上覆蓋著薄霜，胸口那個碗口大的血洞觸目驚心，裏麵似乎還殘留著些許冰晶和……詭異的灰敗組織？他枯爪般的右手向前伸出，五指扭曲，仿佛在臨死前想要抓住什麽。左手則深深摳進了冰冷的泥地裏。
    那株“冰魔草”依舊散發著恐怖的三尺灰白力場，無聲地吞噬著周圍的寒霧和微弱的生機，如同這片死寂藥園的中心。
    而阿牛自己，則站在距離孫老頭屍體約三丈、距離“冰魔草”力場邊緣約五丈的位置，懷裏抱著那個豁了口的破瓦盆，盆底還殘留著些許冰冷的泥漿水漬。
    完美的距離！完美的“旁觀者”位置！
    阿牛的腦子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瘋狂運轉！每一個細節都在他腦海中迅速勾勒、推演、定格！
    他深吸一口氣，臉上瞬間切換成一種混合著極致恐懼、茫然無措和劫後餘生的崩潰表情！身體劇烈地顫抖起來，如同秋風中的落葉！
    “啊——！！”他猛地發出一聲驚恐到變調的尖叫！聲音之大，足以穿透藥園的寒霧，遠遠傳開！同時，他像是被嚇破了膽，懷裏的破瓦盆“哐當”一聲脫手摔在地上，泥漿水濺了一身！他整個人如同受驚的兔子，連滾帶爬地向後猛退，動作誇張而狼狽，一直退到藥園邊緣一塊半人高的風化岩石後麵，才瑟瑟發抖地蜷縮起來，隻露出半個腦袋，用一雙充滿了極致恐懼的眼睛，“驚恐萬分”地望向孫老頭的屍體和那株恐怖的“冰魔草”！
    “死……死了……孫管事……被……被妖怪草……吸……吸幹了……”他牙齒咯咯作響，帶著哭腔，語無倫次地喃喃自語，聲音不大不小，剛好能讓可能聞聲趕來的人聽到，“他……他去泉底……挖……挖寶貝……惹……惹怒了泉底的妖怪……被……被抓傷了……回來……回來就被……這草……吸……吸死了……”
    他斷斷續續、顛三倒四地描述著，將孫老頭的死因，完美地推給了沉垢泉底“未知的陰煞凶獸”和眼前這株“失控的妖草”！而他自己，隻是一個被嚇傻了的、僥幸逃生的無辜雜役！
    做完這一切“表演”，阿牛蜷縮在岩石後，劇烈地喘息著，心髒狂跳。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目光卻如同最警惕的毒蛇，死死盯著藥園入口方向。耳朵豎得尖尖的，捕捉著任何一絲風吹草動。
    時間，在死寂和恐怖的寒氣中，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如同一年般漫長。
    阿牛知道，孫老頭臨死的慘嚎和剛才自己那聲尖叫，必然已經引起了注意。現在，就是在賭！賭第一個趕到的人是誰！賭自己編造的謊言能否取信於人！
    就在這時！
    他懷裏的破布包袱深處，那個緊貼著他胸膛的破陶罐，罐底那道猙獰的裂縫邊緣，昨夜凝結的那點米粒大小的墨綠色結晶，毫無征兆地、極其輕微地……跳動了一下！
    與此同時！
    那株散發著恐怖力場的“冰魔草”，葉片中心逸散出的淡灰色氣流，似乎……極其詭異地……凝滯了萬分之一刹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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