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石窪與綠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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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屋的門檻,此刻如同陰陽兩界的界碑。
門外,那塊深藍色的“沉霜石”靜靜嵌在汙穢的泥地裏,散發著如同九幽寒獄開啟般的恐怖寒氣。幽藍色的力場無聲地扭曲著空氣,地麵覆蓋著厚厚的、閃爍金屬光澤的堅冰。林風如同被釘在冰柱上的囚徒,僵立在力場邊緣,離那致命的中心不過三尺。他臉上覆蓋著厚厚的白霜,眉毛胡子都結滿了冰晶,身體篩糠般抖個不停,每一次顫抖都伴隨著牙齒瘋狂撞擊的咯咯聲。那雙刻薄的眼睛,此刻隻剩下極致的痛苦和一種被徹底凍結的怨毒,如同淬了冰的毒針,死死釘在門檻內側的阿牛身上。
門內,阿牛蜷縮在角落最深的陰影裏,背靠著冰冷刺骨的石牆。那股源自沉霜石的恐怖寒意,如同無形的冰蛇,穿透了破木門的縫隙,絲絲縷縷地鑽進石屋,舔舐著他裸露的皮膚,凍得他手腳冰涼,血液都似乎要凝固。他死死抱著雙臂,身體不受控製地微微顫抖,牙齒也在輕輕打顫。林風那怨毒的目光如同實質的冰錐,狠狠紮在他的背上,帶來一陣陣刺骨的寒意和巨大的壓力。
守園……禁足……
韓仙師輕飄飄的四個字,如同無形的囚籠,將他死死禁錮在了這片汙穢與冰寒交織的死地。
他不敢看門外那如同地獄般的景象,更不敢與林風那怨毒的目光對視。他隻能深深地埋下頭,將臉埋在膝蓋之間,試圖汲取一點微不足道的暖意。懷裏那枚鴿卵大小、光澤黯淡的靈石緊貼著皮肉,傳遞出的微弱暖流,此刻成了他唯一的精神支柱。指尖下意識地摩挲著貼身藏好的那枚溫潤沉重的青色玉簡,粗糙的棱角帶來一絲踏實的痛感。
《青元劍訣》……靈石……
這是他唯一的生路!
巨大的求生欲壓倒了恐懼和寒冷。阿牛猛地抬起頭,布滿血絲的眼睛裏爆發出驚人的亮光!他不再理會門外的酷刑和怨毒的目光,如同最虔誠的苦行僧,閉上雙眼,全部心神都沉入那晦澀的口訣和艱難的靈氣運轉之中。
引導!衝擊!撕裂般的劇痛!
凝練!凝聚!心神的極致壓榨!
一遍又一遍!
石屋裏的惡臭、刺骨的寒氣、林風牙齒咯咯的撞擊聲、還有那低沉如冰獄嗡鳴的力場聲響……全都被他強行屏蔽在外!整個世界隻剩下他,那塊迅速消耗的靈石,和那一縷縷在狹窄經脈中艱難開辟、如同風中殘燭般微弱卻頑強閃爍的青色劍氣!
時間在無聲的苦修和極致的冰寒中緩慢流逝。靈石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縮小、黯淡。每一次指尖那微弱青芒的透出和消散,都伴隨著丹田深處巨大的空虛和靈石體積的明顯縮減。
饑餓如同蘇醒的猛獸,瘋狂撕咬著他的胃袋。幹渴讓他的喉嚨如同火燒。疲憊感如同山崩海嘯,不斷衝擊著他緊繃的神經。
但他不敢停!
不能停!
停下來,就是死!就是被林風的怨毒吞噬!就是被這無盡的冰寒凍結!
他像一頭被困在絕境中的孤狼,用盡最後一絲力氣,瘋狂地啃噬著手中那根名為“希望”的枯骨。
……
第三天傍晚。
夕陽的餘暉吝嗇地透過破門的縫隙,在汙濁的地麵上投下幾道慘淡的光斑。
阿牛蜷縮在角落的陰影裏,身體因為極度的疲憊和虛弱而微微顫抖。他攤開手掌,掌心躺著那塊耗盡最後一絲靈氣的“靈石”——此刻,它已經縮小到隻有黃豆大小,通體灰白粗糙,布滿裂紋,如同路邊的碎石,再也感受不到一絲一毫的暖流和靈氣波動。
廢了。
最後一點依仗,耗盡了。
指尖那點微弱的劍氣感應,也隨著靈氣的枯竭而徹底消散。丹田深處,隻剩下無邊的空虛和一種被徹底榨幹的虛弱感。
一股巨大的絕望和冰冷的疲憊感,如同潮水般將他徹底淹沒。他感覺自己的眼皮重若千鈞,連抬起一根手指的力氣都沒有了。三天不眠不休的苦修,加上寒氣的侵蝕和巨大的精神壓力,早已將他的身體和精神都推到了崩潰的邊緣。
門外,沉霜石力場的嗡鳴依舊低沉。林風依舊如同冰雕般僵立著,隻是那抖動的幅度似乎小了一些,覆蓋的白霜更厚了,眼神中的怨毒被一種麻木的痛苦取代。三天酷刑,顯然也快到他的極限。
阿牛的意識開始模糊。饑餓、幹渴、寒冷、疲憊……各種痛苦交織在一起,如同無數隻螞蟻在啃噬他的神經。他背靠著冰冷的石牆,身體不受控製地向下滑落,眼皮沉重地合攏……
就在他意識即將徹底沉入黑暗深淵的刹那——
“咕嚕嚕……”
一陣極其響亮、如同悶雷般的腹鳴,從他幹癟的肚子裏炸響!
強烈的饑餓感混合著火燒火燎的幹渴,如同兩把燒紅的鋼釺,狠狠刺入他昏沉的大腦,將他從崩潰的邊緣猛地拽回!
餓!
渴!
太餓了!太渴了!
他猛地睜開眼,布滿血絲的眼中隻剩下野獸般的求生本能!目光如同餓狼般掃過汙濁的石屋地麵——發黴的草屑、幹涸的泥塊、角落裏幾片不知名的枯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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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終,他那絕望而貪婪的目光,死死釘在了牆角那個不起眼的、臉盆大小的石窪上!
那窪……水!
三天前,他埋下破陶罐前,曾用那豁口的破瓦盆從這裏舀水澆灌過凝翠蘭!雖然被韓仙師帶走時潑灑了大半,但石窪底部……似乎還殘留著淺淺一層?!
石窪裏的水早已不再清澈,混合著從洞頂滴落的泥水和苔蘚碎屑,呈現出一種渾濁的灰綠色,散發著一股淡淡的土腥和苔蘚腐敗的氣味。
但此刻,在阿牛那被饑餓和幹渴燒紅的眼睛裏,這窪渾濁的泥水,就是救命的瓊漿玉液!
他再也顧不上幹淨與否,也顧不上什麽“禁足”的命令!求生的本能壓倒了一切!他如同瀕死的野獸發現了水源,手腳並用地從角落爬了出來,連滾帶爬地撲到那個臉盆大小的石窪邊!
渾濁的水麵倒映出他枯槁憔悴、布滿汙垢的臉。
他伸出顫抖的、布滿泥灰和凍瘡的手,五指張開,如同鷹爪,狠狠地插進那渾濁冰冷的水中!
冰涼的觸感刺激著他麻木的神經。他捧起一大捧渾濁的泥水,也顧不上裏麵漂浮的苔蘚碎屑和泥沙,如同三天前在沉垢泉邊那樣,帶著一種豁出去的決絕,將頭猛地埋了下去,拚命地吮吸起來!
“咕咚……咕咚……”
冰冷、渾濁、帶著濃烈土腥和腐敗氣息的泥水,如同刀子般刮擦著他幹裂的喉嚨,湧入火燒火燎的胃袋。一股難以言喻的惡心感瞬間衝上鼻腔,嗆得他劇烈咳嗽起來,眼淚鼻涕糊了一臉。
但他不敢停!強忍著嘔吐的欲望,如同最貪婪的饕餮,瘋狂地吞咽著這救命的泥湯!
幾大捧渾濁冰冷的泥水下肚,火燒火燎的幹渴感稍稍緩解,胃裏那磨人的空虛也被冰冷的泥水暫時填滿。雖然依舊饑餓難耐,但至少,那瀕死的感覺退去了一絲。
阿牛癱坐在冰冷的泥地上,靠著石窪冰涼的邊緣,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胸口劇烈起伏。冰冷的泥水混合著汗水和淚水,順著下巴滴落。他看著石窪裏被自己攪動得更加渾濁的水麵,眼神空洞而麻木。
就在他喘息漸平,意識因為冰冷的泥水和暫時的滿足而再次有些昏沉時——
他的目光,無意識地掃過剛才自己插入水中的右手。
手掌因為剛才的瘋狂抓捧,沾滿了黑綠色的淤泥和苔蘚碎屑,指甲縫裏塞滿了泥汙。手背上幾處凍瘡在冰冷泥水的刺激下,傳來陣陣刺痛。
然而,就在這汙泥覆蓋之下,在靠近手腕內側、一道被碎石劃破、尚未完全愈合的細小傷口邊緣……
一點極其極其細微、若不凝神細看根本無法察覺的……暗綠色痕跡,如同最不起眼的苔蘚斑點,赫然粘附在傷口邊緣的皮膚上!
那綠色極其黯淡,近乎墨黑,混雜在汙泥中幾乎難以分辨。但它並非汙泥本身的顏色,而更像是一種……粘稠的、凝固的……汙漬?
阿牛的心猛地一跳!
一股難以言喻的寒意瞬間從脊椎骨竄上來,瞬間驅散了昏沉!
綠痕?
哪來的?
這石窪裏的水雖然渾濁,但主要是泥黃色和灰綠色……這種墨綠色的汙漬……他從未見過!
一個極其荒謬、卻又讓他渾身血液幾乎凍結的念頭,如同閃電般劈開混沌!
陶罐!
是那個埋下去的破陶罐!
罐底那道猙獰的裂縫深處……那點徹底崩碎消散的墨綠色結晶……最後殘餘的……灰燼?!
難道……埋下去的時候……有極其極其微量的粉末……混進了這石窪底部的泥水裏?!而剛才……他瘋狂抓捧泥水時……這些粉末……沾染到了他手腕的傷口上?!
巨大的恐懼瞬間攫住了阿牛!他猛地縮回手,如同被毒蛇咬到!驚恐萬分地盯著手腕上那點微不可察的暗綠色汙痕!那結晶粉末的恐怖威力他記憶猶新!冰火煉獄、催生妖草、差點要了他的命!這點殘留的灰燼……沾染到傷口……會怎樣?!
他下意識地想用手去擦,去摳!但手指剛碰到那點綠痕——
一股難以形容的、極其微弱卻異常清晰的……刺骨冰寒,混合著一種……如同萬年朽木深處散發的、腐朽死寂的氣息,瞬間從那點綠痕處爆發出來!順著傷口,如同跗骨之蛆,狠狠鑽入他的皮肉、血液、乃至骨髓!
“嘶——!”
阿牛倒吸一口涼氣!整條右臂如同瞬間被扔進了萬載玄冰的洞窟深處!血液凝固,肌肉僵硬,連骨頭縫裏都透出刺骨的寒意!劇烈的痛苦讓他眼前陣陣發黑!
但這一次,預想中那狂暴的冰火煉獄並未出現。這股寒氣雖然刺骨,卻異常凝練、內斂,仿佛失去了狂暴的根源,隻剩下一種純粹的、冰冷的……死寂?而且,這股寒氣在鑽入他手臂後,並未肆虐擴散,反而……極其詭異地……如同被什麽東西吸引著,順著手臂的經脈,極其緩慢地、極其艱難地……朝著他小腹丹田的位置……流去?!
丹田深處,那因為耗盡靈石而陷入無邊空虛和枯竭的所在,在這股微弱卻精純死寂的寒氣流入的瞬間,如同幹涸的河床滲入了一絲冰泉,極其極其微弱地……蠕動了一下?!
一股難以言喻的、混雜著刺骨冰寒和微弱生機的奇異暖流,極其微弱地……從丹田深處彌漫開來,瞬間驅散了右臂的劇痛和僵硬,甚至……讓他因為饑餓和疲憊而虛弱不堪的身體,感到了一絲難以言喻的……活力?!
阿牛徹底呆住了!
他抱著恢複知覺、卻依舊殘留著冰冷感的右臂,如同石雕般僵坐在冰冷的泥地上,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盯著手腕上那點微不可察的暗綠色汙痕,眼神裏充滿了極致的震驚、難以置信和一種……荒謬絕倫的狂喜!
這……這結晶的殘灰……竟然……竟然能補充他枯竭的丹田?!雖然氣息死寂冰冷,卻蘊含著……力量?!
他猛地扭頭,如同最饑餓的鬣狗,死死盯向那個臉盆大小的石窪!
渾濁的泥水在昏暗光線下微微蕩漾。
那窪底……那沉澱的淤泥深處……是否……還藏著更多……這種蘊含著死寂力量的……綠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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