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屋角落，汙濁的空氣仿佛凝固。阿牛指尖那縷灰白死寂的劍氣，如同毒蛇吐信，無聲搖曳，散發著蝕骨銷魂的腐朽寒意。每一次細微的波動，都牽扯著他丹田偽丹田）深處那枚米粒大小的墨綠劍胚，帶來陣陣如同冰針穿刺般的劇痛，卻也傳遞著一種令人心悸的力量感。
    他緩緩收回食指，那縷灰白劍氣如同歸巢的毒蛇，悄無聲息地縮回指尖，沒入覆蓋著暗綠冰晶的皮膚之下。身體內部，晶核搏動散發的死寂寒氣，在青白薄膜的束縛下緩慢滲透，被劍胚艱難地汲取、凝練。這個過程痛苦而緩慢，如同在刀尖上舔舐著力量，每一次呼吸都伴隨著經脈被寒氣侵蝕的刺痛和劍胚成長的微弱悸動。
    沉垢晶核入腹……死極劍胚成形……
    這便是他張阿牛，一個“廢靈根”雜役，掙紮求存換來的……仙緣？還是魔途？
    巨大的茫然和後怕依舊縈繞心頭，但更多的，是一種劫後餘生、緊握力量的冰冷決絕。他艱難地轉動眼珠，警惕地掃視著石屋。通鋪上鼾聲依舊，角落裏老雜役的呼吸沉重而斷續。似乎……無人注意到他剛才指尖那縷不祥的劍氣？
    就在這時，石屋那扇破敗的木門，被無聲無息地推開了一道縫隙。
    阿牛的心髒驟然一縮！渾身肌肉瞬間繃緊，覆蓋著冰晶的皮膚下，墨綠的血管紋路都似乎清晰了一瞬！指尖下意識地微動，那縷灰白劍氣隨時可能再次透出！
    一道青灰色的身影，如同融入陰影的鬼魅，靜靜地站在門口。沒有腳步聲，沒有氣息波動，仿佛他本就站在那裏。
    韓立！
    阿牛的瞳孔猛地收縮！巨大的壓力如同山嶽般轟然降臨！他死死咬住牙關，強忍著體內因緊張而加速流轉的死寂寒氣帶來的撕裂劇痛，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盯著門口那道身影。
    韓立的目光平靜無波，如同兩口深不見底的寒潭，緩緩掃過石屋。最終，落在了蜷縮在角落草席上、渾身覆蓋暗綠冰晶、皮膚呈現詭異半透明狀的阿牛身上。
    那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探針，一寸寸地刮過阿牛裸露在外的、如同劣質翡翠般的皮膚，掠過他指尖殘留的微弱死寂氣息，最後……仿佛穿透了皮肉，精準地落在了他小腹深處——那枚懸浮在墨綠冰霧邊緣、流轉著青白光澤的墨綠劍胚之上！
    阿牛感覺自己像被剝光了釘在砧板上的魚，所有的秘密在這雙眼睛麵前都無所遁形！丹田處的劍胚似乎感受到了那目光的注視，極其輕微地悸動了一下，傳遞出一絲本能的……畏懼？
    韓立的目光在劍胚上停留了萬分之一刹。古井無波的眼底深處，似乎掠過一絲極其細微的、難以言喻的……了然？仿佛眼前這少年體內發生的詭異蛻變，不過是他早已推演過無數次的實驗步驟之一。
    隨即，他的目光移開，落在了阿牛身邊那張沾著泥汙、散發著黴味的破草席上。那裏，空無一物。
    但阿牛卻清晰地感覺到，韓立的目光仿佛穿透了草席，落在了下方冰冷泥地裏……那個被他深埋的、已然“死去”的破陶罐之上！
    他知道！他果然什麽都知道！
    阿牛的心瞬間沉到了穀底，巨大的恐懼攫住了他。是來收回晶核？還是……抹殺他這個失控的“實驗品”？
    然而，預想中的雷霆手段並未降臨。
    韓立那平淡無波的聲音，如同冰珠滾落玉盤，清晰地、不帶任何情緒地響起，每一個字都如同冰冷的符咒，烙印在阿牛的心頭：
    “守園。”
    “禁足。”
    依舊是那四個字。
    語氣、內容，與三天前將他從林風爪下救出時，一模一樣！
    說完，韓立不再看阿牛一眼，仿佛隻是完成了一件微不足道的例行公事。青灰色的身影如同來時一般，無聲無息地轉身，一步踏出，便消失在門外慘淡的天光之中。破木門在他身後，無聲地合攏。
    石屋內，死寂無聲。
    隻有阿牛沉重而壓抑的、帶著冰晶摩擦聲的呼吸。
    守園？禁足？
    韓仙師的意思……依舊是要他守著那片死寂的藥園？並且……不能離開雜役處這片區域？
    沒有追究沉垢潭底林風的死！沒有追究他體內詭異的晶核和劍胚！甚至……沒有收回那塊沉垢晶核的殘骸！
    仿佛林風的死，隻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根本不值得他這位高高在上的仙師費心。
    仿佛他張阿牛體內這足以讓任何低階修士驚駭欲絕的詭異變化，也不過是……“守園禁足”這個命令下，一個無需在意的附屬品？
    巨大的荒謬感和一種難以言喻的冰冷寒意，瞬間席卷了阿牛全身。比起直接的懲罰，這種徹底的漠視和掌控，更讓他感到一種發自骨髓的……恐懼。
    但他別無選擇。
    阿牛掙紮著，如同生鏽的傀儡般，極其緩慢地從冰冷的草席上坐起。每一次動作，身體內部都傳來冰晶碎裂般的劇痛和經脈撕裂的呻吟。他強忍著痛苦，扶著冰冷刺骨的石牆，踉踉蹌蹌地站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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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推開那扇破敗的木門，慘淡的天光刺得他半透明的眼皮一陣刺痛。
    門外，沉霜石早已消失無蹤，隻留下地麵一個淺淺的凹坑和周圍大片被凍得龜裂的泥土。林風的屍體也不見了蹤影，隻有幾片被踩踏過的、沾染著暗褐色痕跡的枯葉，無聲地訴說著不久前那場血腥的追殺。
    韓仙師……處理了？如同拂去一粒塵埃？
    阿牛深深地吸了一口冰冷的、帶著淡淡血腥味的空氣，眼神深處最後一絲茫然被冰冷的決絕取代。他拖著僵硬而劇痛的身體，如同一個被設定好路線的傀儡，一步一步，朝著那片死寂的藥園挪去。
    ……
    藥園依舊死寂。
    灰白色的寒霧如同凝固的屍布，籠罩著枯萎的藤蔓和半死不活的寒煙草。空氣冰冷刺骨，吸一口都仿佛有冰碴刮過喉嚨。孫老頭屍體被抬走後留下的汙穢凍土，被一層新的薄霜覆蓋，隻留下一個模糊的輪廓。
    那株“冰魔草”，依舊佇立在藥園中心。三尺灰白色的恐怖力場無聲地扭曲著空氣，散發著令人心悸的死寂寒意，瘋狂地吞噬著周圍稀薄的寒霧。它似乎比三天前更加“茁壯”了一些？力場邊緣的灰白光暈似乎也凝實了一絲？
    阿牛遠遠地避開那株妖草，如同避開瘟疫。他走到自己負責的那片寒煙草區域。三株被他“點化”過、葉片呈現出深邃冰藍光澤的“上品”寒煙草，因為之前被“冰魔草”強行抽取了大量寒氣，顯得有些萎靡，但依舊頑強地挺立著，葉片上流轉的冰藍光澤在灰白霧氣中格外顯眼。
    守園……
    那就守著吧。
    阿牛在距離“冰魔草”力場最遠、靠近藥園邊緣的一塊冰冷岩石上坐下。冰冷的岩石透過單薄的破衣爛衫，將刺骨的寒意傳遞到他體內，卻意外地讓他丹田處那顆搏動的晶核和那枚死寂劍胚感到一絲……舒適？仿佛同源的力量在呼應？
    他閉上眼，不再理會周遭的死寂和危險。全部心神沉入體內，艱難地運轉著《青元劍訣》殘篇的心法，小心翼翼地引導著那從青白薄膜縫隙中緩慢滲透出的、精純凝練的死寂寒氣，一遍又一遍，衝刷、修複著殘破的經脈，滋養著那枚米粒大小的墨綠劍胚。
    痛苦依舊，但力量的增長清晰可感。每一次微小的進步，都在這絕境中支撐著他。
    時間在無聲的修煉和藥園的死寂中緩慢流逝。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是幾個時辰，也許是半天。
    就在阿牛引導著一縷精純寒氣艱難地完成一次微小的周天運轉，劍胚似乎又凝實了微不可察的一絲時——
    “嗡……”
    一陣極其極其輕微、卻異常清晰的、如同寒冰震顫般的嗡鳴，毫無征兆地……從藥園中心傳來！
    阿牛猛地睜開眼！
    瞳孔瞬間收縮！
    隻見藥園中心，那株一直無聲吞噬寒霧的“冰魔草”，此刻……竟微微地……顫動了一下！
    覆蓋其上的灰白色恐怖力場，如同平靜水麵投入石子，蕩漾開一圈極其細微、卻清晰可見的漣漪！
    緊接著！
    一股遠比之前更加精純、更加凝練、帶著一種近乎實質般死寂寒意的恐怖吸力，如同蘇醒的饕餮巨口，猛地從那三尺力場中心爆發出來！
    “呼——！”
    藥園內原本緩慢流動的灰白寒霧，如同受到了無形巨手的瘋狂撕扯，瞬間化作一道道肉眼可見的灰白氣流，發出尖銳的呼嘯，瘋狂地朝著“冰魔草”力場中心匯聚、塌陷！
    離得較近的幾株普通寒煙草，葉片上的冰霜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褪去、枯萎、發黑！仿佛瞬間被抽幹了所有生機！連帶著紮根的凍土，都迅速變得灰敗、失去水分！
    而那三株被阿牛“點化”過、葉片呈現冰藍光澤的寒煙草，雖然距離稍遠，但此刻也劇烈地顫抖起來！葉片上深邃的冰藍光澤如同風中殘燭般急速閃爍、黯淡！一股股精純的冰寒之氣被強行從葉片中抽出，化作淡藍色的細流，身不由己地朝著那恐怖的吸力源頭匯去！
    這妖草……在加速吞噬！而且……目標似乎……鎖定了那三株蘊含特殊寒氣的“上品”寒煙草？！
    阿牛心中警兆狂鳴！一股冰冷的危機感瞬間攫住了他！
    這“冰魔草”的異動……難道……與他體內那枚汲取著沉垢死寂寒氣的劍胚有關？或者……是感應到了他體內晶核的氣息？！
    他下意識地繃緊身體，覆蓋著暗綠冰晶的皮膚下，死寂劍氣蓄勢待發！目光死死鎖定那株妖異舞動、散發出更加恐怖氣息的“冰魔草”，如同麵對一頭蘇醒的洪荒凶獸！
    藥園的死寂，被這突如其來的恐怖吸力徹底打破。灰白寒霧瘋狂旋轉，發出鬼哭般的呼嘯。三株冰藍寒煙草在無形的撕扯下痛苦搖曳，光澤迅速黯淡。
    風暴的中心，那株“冰魔草”的灰白力場，光芒越來越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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