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室內，水滴落入石窪的叮咚聲，仿佛被無形的力量凍結，陷入一種令人窒息的死寂。
    阿牛抱著豁口瓦盆，雙手因為極度的緊張和體內驟然爆發的劇變而劇烈顫抖。盆中清澈的泉水順著豁口流淌，幾滴被丹田處那枚死寂劍胚強行“汙染”、纏繞了精純死寂寒意的水珠，如同被賦予了不祥的使命，正朝著凝翠蘭那肥厚飽滿的深綠色葉片……墜落！
    背對著他的韓立，身形依舊紋絲不動，如同亙古磐石。但那極其輕微的一側，那一道如同實質探針般的目光餘光，卻如同燒紅的烙鐵，狠狠燙在阿牛的心頭！仙師……在看著！看著這被“汙染”的泉水落下！
    完了！
    這蘊含死寂劍胚氣息的泉水澆下去，這盆仙草……恐怕瞬間就會枯萎、腐朽！就如同沉垢潭邊那塊被蝕骨芒點化的灰黑石頭！
    巨大的恐懼和一種被徹底掌控、淪為實驗品的冰冷絕望，瞬間淹沒了阿牛！他下意識地想收手，想阻止！但那幾滴水珠，已然脫離了瓦盆的控製！
    就在那幾滴纏繞著死寂寒意的泉水，即將觸碰到凝翠蘭最外層那青玉般溫潤葉片的瞬間——
    異變陡生！
    凝翠蘭那三朵完全盛放的青玉之花，花心處原本緩緩遊弋纏繞的三縷凝練乳白光絲，仿佛感應到了那近在咫尺、冰冷死寂的威脅，猛地……劇烈震顫起來！
    “嗡——！”
    一聲低沉而充滿憤怒的生命律動，如同沉睡的遠古巨木被驚醒，瞬間響徹整個石室！
    三縷乳白光絲瞬間爆發出前所未有的璀璨光華！如同三道擁有靈性的白色閃電，不再遊弋，而是如同最忠誠的衛士，瞬間交織成一張細密的光網，精準無比地……攔截在葉片上方，擋在了那幾滴墜落的水珠之前！
    死寂寒意與磅礴生機，兩種截然相反、如同水火不容的力量，在凝翠蘭葉片上方寸許之地，悍然相撞！
    沒有驚天動地的爆炸！
    沒有狂暴的能量對衝！
    隻有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消融與對抗！
    “滋滋滋……”
    極其細微、如同冷水滴入滾油般的聲音響起！
    那幾滴纏繞著死寂寒意的泉水，在接觸到乳白光絲交織的光網瞬間，竟……如同投入了熔爐的雪花，無聲無息地……蒸發、湮滅了大半！隻留下幾縷極其細微、近乎不可見的灰黑色死寂氣息！
    然而，那乳白色的光絲光網，在與這灰黑死寂氣息接觸的刹那，也如同被投入了強酸，發出細微的“滋滋”聲！原本璀璨的光華瞬間黯淡了一分！光絲本身似乎也變得纖細、脆弱了一絲！一股極其微弱的、帶著腐朽破敗意味的氣息，極其突兀地從光網上彌漫開來！
    成了！
    汙染了！
    雖然極其微弱，但那絲源自死寂劍胚的腐朽氣息，終究……侵入了凝翠蘭的守護光絲！
    阿牛的心瞬間沉到了穀底！巨大的恐懼讓他幾乎窒息！他死死盯著那片被灰黑氣息沾染、光芒黯淡的乳白光網，等待著仙草的枯萎和韓立的雷霆之怒！
    然而，預想中的毀滅並未降臨！
    就在那絲灰黑死寂氣息如同跗骨之蛆，即將順著光絲侵蝕整株凝翠蘭的瞬間——
    那株被“玷汙”的凝翠蘭，仿佛被徹底激怒！一股遠比之前更加精純、更加磅礴、甚至帶著一種玉石俱焚般決絕的恐怖生機，如同壓抑萬年的火山，猛地從整株蘭花的根部爆發出來！
    “轟——！！！”
    石室內濃鬱的草木清香瞬間被一股更加霸道、更加熾烈的生命洪流所取代！整株凝翠蘭爆發出前所未有的碧綠光華！光芒之盛，甚至壓過了藤蔓的熒光，將整個石室映照得一片青碧透亮！
    那三朵青玉之花劇烈震顫！花瓣上流淌的液態翡翠光華如同沸騰！花心處，那三縷被灰黑氣息沾染、光芒黯淡的乳白光絲，在這沛然莫禦的生機衝擊下，非但沒有潰散，反而如同浴火重生般，爆發出更加璀璨、更加凝練的白芒！
    更令人震驚的是！
    那絲侵入光絲的灰黑死寂氣息，在這恐怖生機的衝刷和光絲本身的璀璨淨化下，竟……沒有徹底消失！而是如同被強行煉化、提純，化為一種極其極其精粹、呈現出一種深邃幽暗、卻又帶著一絲奇異光澤的……墨綠光點！
    這墨綠光點如同擁有生命，在乳白光絲的璀璨白芒中艱難地沉浮、掙紮，卻無法掙脫！最終，在整株凝翠蘭磅礴生機的瘋狂擠壓下，這一點墨綠光點與一縷被它“汙染”過、卻也因此變得更加凝練的乳白光絲，極其詭異地……開始相互纏繞、旋轉！
    如同陰陽雙魚，相互追逐！
    死寂與生機，在這一刻，竟形成了一種極其短暫、極其脆弱的……平衡？！
    最終！
    在阿牛難以置信的目光注視下！
    那一點墨綠光點與那一縷乳白光絲，在凝翠蘭最中心那朵最大的青玉之花花心上方，極其艱難地……融合、坍縮……凝聚成了一滴……僅有米粒大小、通體呈現出一種奇異混沌色澤的……液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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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液滴一半呈現出溫潤內斂的乳白色，散發著精純溫和的造化生機；另一半則呈現出深邃詭異的墨綠色，散發著冰冷死寂的腐朽氣息！兩種截然相反的力量，在這滴小小的液滴中，如同被無形的力量強行糅合在一起，形成了一種令人心悸的、充滿矛盾的……平衡！
    液滴懸浮在花心之上，緩緩旋轉，散發出一種難以言喻的、仿佛蘊含著生死輪回玄奧的奇異波動！
    成了！
    陰陽凝露！
    死寂劍胚的氣息與凝翠蘭的磅礴生機，在韓立的“安排”下，竟……以這種方式……融合了？！
    就在這滴陰陽凝露形成的瞬間——
    阿牛丹田深處，那枚懸浮在墨綠冰霧邊緣、剛剛爆發了貪婪死寂寒意的死寂劍胚，猛地……劇烈震顫起來！
    一股難以形容的、極其強烈的……渴望感！如同餓狼嗅到了血肉的腥氣，瞬間從那枚米粒大小的劍胚深處爆發出來！目標……直指花心上方那滴懸浮的、蘊含著精純生機的陰陽凝露！
    尤其……是凝露中那屬於生機的乳白部分！
    劍胚瘋狂地搏動著，試圖引動阿牛體內殘存的死寂寒氣去攫取那滴凝露！然而，那滴凝露懸浮在凝翠蘭磅礴生機的中心，如同處於絕對領域，劍胚的死寂氣息剛一探出體外，就被那濃鬱的生機洪流瞬間衝散、淨化！
    巨大的渴望與無法觸及的挫敗感，如同冰火交織，狠狠灼燒著阿牛的丹田！劇痛讓他眼前陣陣發黑！
    而就在這時——
    背對著阿牛、靜坐於石凳上的韓立，終於動了。
    他緩緩抬起右手，伸向那盆凝翠蘭。動作依舊隨意，卻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鄭重。
    指尖並未觸碰那嬌嫩的花瓣，而是懸停在花心上方，那滴緩緩旋轉的奇異混沌液滴——陰陽凝露之上。
    一股極其精純、溫和、卻蘊含著沛然莫禦力量的法力波動，如同無形的涓涓細流，從韓立指尖悄然流淌而出，精準地注入那滴混沌液滴之中！
    “嗡……”
    混沌液滴微微一顫，旋轉的速度驟然加快！兩種截然相反的力量在韓立法力的引導下，似乎變得更加穩定、更加……馴服？
    韓立指尖微動，一個同樣溫潤潔白的玉瓶憑空出現在他手中。瓶口對準那滴混沌液滴，一股無形的吸力發出。
    那滴蘊含著生死玄奧的陰陽凝露，如同乳燕歸巢，無聲無息地落入玉瓶之中。
    玉瓶蓋上塞子，那奇異的波動瞬間被隔絕。
    做完這一切，韓立仿佛隻是完成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他收起玉瓶，目光終於從那盆光芒稍顯黯淡因爆發磅礴生機而消耗巨大）、但依舊生機盎然的凝翠蘭上移開。
    他緩緩轉過身。
    青灰色的身影，再次正麵麵對如同泥塑般僵立的阿牛。
    那張普通得毫無特色的臉上，依舊沒有任何表情。眼神平靜無波，清晰地映出阿牛那張因為震驚、恐懼、體內劇痛而扭曲慘白的臉。
    韓立的目光，在阿牛臉上停留了一瞬，隨即，如同精準的探針，緩緩下移，落在了阿牛死死抱在懷裏的那個豁口破瓦盆上。
    盆壁上，那幹涸發黑的沉垢泉泥垢殘渣，在石室柔和的光線下，顯得格外刺眼。
    阿牛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他能感覺到韓立的目光如同冰冷的刀鋒，刮過盆身的每一寸汙跡，最終……似乎在那點泥垢殘渣上……停留了萬分之一刹？
    巨大的恐懼讓他幾乎無法呼吸！秘密……暴露了？沉垢泉的泥垢……是引來劍胚異動的根源？！
    然而，韓立的目光並未在瓦盆上停留太久。他那平靜無波的目光，極其自然地移開，掃過阿牛沾滿泥漿的褲腿和那雙露著腳趾頭、鞋麵還殘留著幾點細微霜花的破草鞋。
    最後，他那深不可測的目光，重新落回了阿牛的臉上。
    沒有探究，沒有殺意，甚至沒有一絲一毫的波瀾。
    韓立隻是極其隨意地、如同丟棄一件無用的垃圾般，抬手輕輕一拂寬大的袍袖。
    一道微光，依舊是那熟悉的青色，如同被無形之手托著，從袖中飛出，輕飄飄地落在阿牛腳前冰冷潮濕、覆蓋著碧綠苔蘚的地麵上。
    阿牛下意識地低頭望去。
    還是那枚東西。
    約莫兩指寬、一指長的青色玉簡。玉簡質地溫潤，邊緣帶著磨損和裂紋，表麵流轉著如同古木年輪般的淡淡光澤。
    《青元劍訣》，殘篇！
    與上次賜予他時，一模一樣！
    韓立那平淡無波的聲音，如同冰珠滾落玉盤，清晰地響起：
    “殘篇。”
    兩個字。
    言簡意賅。
    沒有任何解釋，沒有任何要求。
    說完，韓立便不再看阿牛一眼，仿佛地上那枚玉簡和他再無關係。他背負雙手，青灰色的身影如同融入陰影般，徑直朝著石室通往外界的那條狹窄、潮濕、散發著濃鬱靈氣的石隙入口走去。腳步聲在空曠的石室中回蕩，漸行漸遠。
    阿牛呆呆地站在原地，抱著那個豁口的破瓦盆，看著韓立的背影消失在幽暗的石隙深處，又低頭看了看腳邊那枚古樸的青色玉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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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巨大的茫然和一種強烈的不真實感再次將他包圍。
    仙師……又給了他《青元劍訣》殘篇？和上次一樣？沒有靈石？沒有其他？
    難道……這次的“實驗”……隻是為了驗證他體內的死寂劍胚能否與凝翠蘭的生機產生“反應”，從而凝結出那滴奇異的“陰陽凝露”？而他張阿牛……不過是提供“死寂原料”的工具？工具用完了……就再丟一塊“磨刀石”殘篇玉簡）……讓他繼續“磨礪”那枚危險的劍胚？
    一股難以言喻的冰冷寒意，比沉垢潭底的寒氣更加刺骨，瞬間席卷了阿牛全身。
    他僵硬地彎下腰，如同拾取燙手山芋般，飛快地將那枚溫潤沉重的青色玉簡抓在手裏！
    入手冰涼。
    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沉重感，仿佛承載著某種古老的意誌，也承載著……冰冷而漠然的……操控。
    他攥著玉簡，失魂落魄地、一步一步，朝著韓立消失的那條幽暗石隙入口，深一腳淺一腳地挪去。
    石室中，隻剩下那盆凝翠蘭，在三朵青玉之花柔和卻略顯黯淡的光暈中，無聲地吐納著精純的木屬性靈氣。花心處，那三縷光絲已然消失融入了陰陽凝露），隻剩下花瓣緩緩流轉的碧綠光華，靜靜地映照著阿牛消失在石隙幽暗中的、迷茫而冰冷的背影。
    石隙入口的陰影裏，韓立並未真正離去。他青灰色的身影如同融入岩壁，平靜無波的目光，如同觀察著培養皿中菌落的學者，漠然地注視著阿牛踉蹌離去的背影，直至其徹底消失在通往雜役處的山道盡頭。
    那目光深處，是絕對的掌控，與一絲……對“工具”後續表現的……漠然興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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