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4章 逍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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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怎麽可能呢?”李秋水不敢相信的說道。
    他們的功法怎麽可能會有這麽大的問題?
    這要是真的,他們幾個人不是從一開始就被坑慘了。
    “師妹,是真的。”
    無崖子的聲音從虛竹的身體裏再次蹦了出來。
    “無崖子你個老鬼,你早就知道這件事兒?”
    聽到這聲音,李秋水怒聲問道。
    對無崖子這個朝三暮四,吃著碗裏想著鍋裏的家夥她可沒什麽好感。
    “我若是早就知道這些事兒,又怎麽會落到如今這副下場?”無崖子歎息的聲音傳來。
    如今他可謂是人不人,鬼不鬼,下場比那些鬼仙一道的還慘。
    甚至要不是虛竹以佛心慈心每日誦經,替他超度,鬼知道他現在會是什麽樣子。
    畢竟當年他情欲妄動逼瘋了李秋水,又讓他的好徒弟丁春秋給坑了一把。
    再不複當初的逍遙神仙樣子之後,整個人早就走火入魔了。
    實際上,對於無崖子這種講顏值的家夥來說,死可能都比當初變成一個半身不遂的癱子苟延殘喘要強。
    一個驕傲,甚至可以說是自大的家夥成了一個完全不能動彈,連自己的排泄都無法掌控,隻能硬吊著一口氣的植物人。
    不瘋才奇怪呢,甚至可以說,那個時候的無崖子整個人情孽纏身,或者說貪、嗔、癡、恨等三毒八苦盈心之下,人早就瘋魔了。
    不然,這家夥也不會擺出一副非得要自殺自滅才能掙得一線生機的珍瓏棋局,為他選出最為契合北冥重生之道的天驕人傑。
    也就是領悟向死而生這一武學要義,並且還能堅持下去的武學人才,供他完成北冥重生之法。
    畢竟向死而生說的簡單,但人生在世哪個沒有牽掛?
    甚至不談牽掛,能夠參加他這一場布局的天驕人傑哪一個心中沒有抱負?哪一個身上沒有恩仇?
    大業未成,大仇未報之下,有幾個人會陪他玩兒這種向死而生的把戲,或者說能夠參透他這一重深意。
    更不要提,無崖子一開始就挑起了來參與這場棋局之人的爭勝之心。
    所以說,凡是來參與他這一場棋局的,都早就入了局了。
    你特麽要一個深陷局中之人脫局而出,或者說以遠超常人的目光,以及迥異於常人的思路看到久遠的未來。
    隻能說無崖子當時的確是瘋了,不然的話,他的腦回路不會這麽清奇。
    更不要提,這癟犢子還在棋盤之上施加了奇門遁甲之術,替下棋之人以棋局演算天機,玩兒殺人誅心的把戲。
    結果到最後除了段譽和鳩摩智兩個人有所取舍,主動棄子認輸以外,其他的哪一個不是讓他坑慘了。
    尤其是段延慶和慕容複這兩個放不下心中恩仇、抱負的家夥,不是段譽、虛竹出手這倆人得當場死在那裏。
    段譽當時是一門心思在妹妹身上,啥也比不上妹妹重要,再加上他本來就無心武學之道。
    上場純粹就是想見識見識珍瓏棋局的精妙之處,發現破不了局以後立馬就認了輸,根本不執著於輸贏。
    小智其他方麵不說,對於佛法人家是真的懂,智商也無愧於國師這一稱號。
    而且他雖然癡迷武功,但怎麽說呢?
    這家夥作為外來戶,對於北宋江湖上的高深武學完全沒多少認知,純靠著別人的口口相傳,再加上天山派向來不為人知。
    所以他根本不知道無崖子的那一場棋局到底代表了啥,發現不對以後,自然是灑脫放手。
    說實話,就無崖子這款操作還想讓喬峰來破局,隻能說他腦子是真的已經壞了。
    畢竟以喬峰的智慧和性子,真要是發現這裏麵的貓膩之後,不當場跟他打起來才奇怪。
    更不要提,那個時候的喬峰已經成了蕭峰。
    以珍瓏棋局引動他的那些恩仇之後,現場恐怕又是一場聚賢莊血戰。
    所以到最後,無崖子的布局撞到了虛竹。
    或者說隻有虛竹這個不執著,有善心,棋藝也不上不下的家夥。
    因著幫助段延慶的善心而得來的善果才破了珍瓏,也才創造了一位八部天龍中的夜叉護法,還是絕無僅有從一開始就走在善道上的夜叉。
    八部天龍作為護法神雖沒有男女之別,但他們是有著善惡之分的。
    夜叉善者守護佛法,惡者惱害眾生。
    真要是細算的話,當年那一場布局裏麵從來沒有誰是天生的八部之神。
    就好像夜叉一道最終成就的是虛竹,但玄慈為了少林名譽,貪心熾盛。
    先是犯下雁門關大錯,後又無視葉二娘殘害嬰孩,以及坐視當年雁門關眾人為了維護他的清譽而死,這種行為跟夜叉惡鬼有什麽區別?
    像其他的三大惡人和慕容博這些為了自己的一己之欲殺生害命無數的家夥,不也是如此嗎?
    所以那一場八部天龍之局姻緣聚會之下,直接把天山派的人給卷進來也很正常。
    畢竟天山派裏麵情孽簡直可以說是如山似海,三角戀,四角戀,女女戀,姐夫與小姨子,師母和徒弟。
    一個正兒八經來說現存核心人員就特麽兩代人,合起來六個人的門派,就特麽沒一段正常人的感情。
    這麽亂來的後果嗎?
    好好的武道大派到最後,除了一個無崖子看不上的蘇星河,還有一個正常人嗎?
    就這種情感關係,以及所釀成的孽果,跟佛門有情皆孽、無人不冤的布局,那都不能說契不契合的問題了。
    甚至要不是虛竹查了這麽多年,確定當初天山派的一切的確是因緣巧合所致,他都懷疑天山派是不是就是為了這一布局而創立的了。
    沒辦法,天山派內部的情感問題實在是太複雜了。
    至於虛竹,他是個好人,也是個笨蛋,這是實話。
    不論是從少林開始,還是到後來。
    他除了對於佛法戒律的堅守以外,這家夥對於外界的一切實際上都是似懂非懂。
    嗯,他能看得懂珍瓏棋局,所以看得懂段延慶隻要再下一次就得玩完。
    因此善心發作之下,他完全不顧那麽多前輩,或者說武道強人在場,胡亂落子救了段延慶一命。
    等到後來他被蘇星河強逼著繼續下的時候,他壓根兒都不知道該怎麽辦。
    然後段延慶給他傳音,他也沒有半點自己的意思,人家怎麽說他就怎麽做。
    等到後來發生的一切,他照樣是這麽一套處事流程。
    善心生發,救了天山童姥以後,除了讓他破戒,讓他幹嘛就幹嘛。
    虛竹,虛竹。
    前者為虛,夢幻空無,故而能摒棄一切,也能包容一切。
    後者為竹,竹中內空,卻偏偏又能昂然向上,傲然挺立,有著自己的堅持。
    所以無崖子、李秋水、天山童姥三人幾十年的恩怨以及內功功夫。
    天山派下麵那三十六洞、七十二島的各類妖魔鬼怪,靈鷲宮裏麵的那些鶯鶯燕燕。
    他來者不拒,但他也從不留戀。
    最後權勢、力量、美色加身之下,該守的戒律他還是在守,破了戒也認打認罰。
    就好像最開始一樣,他從來就隻不過是少林裏麵的一個誦經僧人,跟他那個爹完全是兩副樣子。
    不過,也正是因為他堅守著自己的善良,不執著,反而是正合不求而求的佛法真意。
    各種奇遇不斷,甚至連原本他視為天律的戒律都給破了,這一點尤其重要。
    要知道多少高僧就是因為無意之間破戒之後,一個想不通,心念妄動之下,過往幾十年的堅持和積累有多深,往魔道跑的速度就有多快。
    畢竟常人破戒之後,被那些花花迷眼再加上過往人生的堅持,兩相競爭之下。
    一個不注意走偏了,實在是太正常了。
    尤其是那些天才,畢竟他們想的太多了,也因為想的太多,欲念難消之下。
    破戒之後所麵臨的懲罰,花花世界對他們的吸引,哪一樣都能輕易的把人給拉進泥潭之中,再不複本來樣貌。
    但是,虛竹他是個笨蛋啊,犯錯就要認,挨打要立正不就行了。
    更何況,菩薩行於非道,是為通達佛道——《維摩詰經》。
    所以這一場破戒之旅,反而讓他更加認識到了佛法的本來麵目,應無所住,降服其心。
    “所以這就是你把我們拘在這兒的原因?害怕我們在外麵出事?”阿紫難以置信的問道。
    就因為這個,把她困在這兒這麽久,小和尚什麽時候有了這份魄力了?
    “還有害怕你們控製不住自己,把其他人給害了。”張繼先補充道。
    天山派或者說逍遙派的逍遙,指的可不是什麽聖人無功、神人無名、至人無己。
    而是我想幹什麽就幹什麽,比魔道還魔道。
    畢竟魔道是有欲無情,甚至以情製欲,但這幫家夥是情欲糾葛,隨心而走。
    講的就是一個自私自利,以我為主。
    本來就不是什麽好人,功夫再練歪到如今這個地步,跑出去以後,不出事兒才奇怪呢。
    實際上丁春秋反而得了逍遙的真意,畢竟師娘貌美我就上,師傅不給我就搶,什麽倫理道德規矩都是狗屁。
    這還不逍遙什麽才是逍遙,雖然這麽幹的後果有點嚴重,但人心無拘,絕不內耗。
    “可是師傅為什麽從來沒說過這些事兒?”
    明白了一切的李秋水,隻奇怪為什麽逍遙子從來沒告訴過他們這些事?
    “為什麽要說?”無崖子反問道。
    “什麽?”聽到這話,李秋水一時失神反問道。
    “師妹,師傅為什麽要告訴我們這些?”
    “師傅,師傅,他。”
    李秋水說著說著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麽好。
    說師傅就應該悉心教導徒弟,說師傅不應該坑害弟子。
    可,“師傅憑什麽告訴我們?他傳我們武功,教我們學識,對我們就已經是莫大的恩德,我們要不認嗎?”
    “可功法缺陷如此之多,我們。”
    “我們什麽?我們走到這一步不是自作自受嗎?
    更何況師傅不是早就給我們指出了出路嗎?隻是我們每一個人聽的。”
    被一陣嗆白的李秋水麵色煞白的道:“師傅早就給我們指了道路?”
    “你忘了我們的名字嗎?無崖子,李秋水,師妹,你還沒明白嗎?”
    看李秋水依舊是一副摸不著頭腦的樣子,虛竹在一旁提醒道:“莊子《養生主》《秋水篇》。”
    兩篇莊子的經典篇章,藏著他們倆的名字。
    “吾生也有涯,而知也無涯。
    以有涯隨無涯,殆已;已而為知者,殆而已矣。
    為善無近名,為惡無近刑。
    緣督以為經,可以保身,可以全生,可以養親,可以盡年。”無崖子一字一句的念道。
    北冥神功那個直接掠奪他人的練功方式對常人的誘惑性太大了,或者說隻要一旦開始吸功,不能自製之下,就好像一個人以有限的生命去追逐無限的知識一樣。
    完全不需要什麽因為他人的內力消化不幹淨會對自己汙染啊,或者雜七雜八其他的限製,人自己就會被自己玩死。
    “那秋水篇呢?”
    李秋水雖然也練道家的功夫,也懂那些道理,但她卻完全不能聯係上自家練的功法。
    “以道觀之,物無貴賤;以物觀之,自貴而相賤;以俗觀之,貴賤不在己。
    以差觀之,因其所大而大之,則萬物莫不大;因其所小而小之,則萬物莫不小。
    知天地之為稊米也,知豪末之為丘山也,則差數睹矣。
    以功觀之,因其所有而有之,則萬物莫不有;因其所無而無之,則萬物莫不無。”
    “道無貴賤,小大之辯,萬物其一。”
    回想著自家小無相功觀察模擬別人武學的特性,李秋水終於明白她的功夫怎麽一直追不上天山童姥和無崖子了。
    本來以為是功法的原因,原來是她一開始就走錯了路。
    好好的秋水篇不去練,反而跑到了養生主裏麵去,還是以有涯求無涯的道路,也就是跟著無崖子收集天下武學。
    收集了要是好好練也就罷了,但兩人仗著自家的武學,反而是一個比一個不用心。
    不僅做不到博采眾長,精進自家武學,反而是把自家徹底給耽擱了。
    “那大師姐是怎麽回事兒?”
    天山童姥這個名號難不成也蘊含著純陽至尊功的奧秘?要是這樣他又關係到哪一篇文章?
    “童姥跟你們的情況不一樣。”虛竹搖了搖頭說道。
    “純陽至尊本就是至陽的功法,是人身完全無法承受,非得要一遍遍返老還童。
    也就是走到頂點破功以後,借助天地四時輪序的力量,春雷一動,萬物萌發,以此改易體魄根基,為自己塑造出一副至陽身軀的的陽極之法。
    可天地之間,萬物負陰抱陽,衝氣以為和,想要達成這個結果比登天還難。
    更不要提童姥逆轉功法,至陽之法轉走至陰。
    她會變成如今這副樣子,隻不過是北冥重生之下喚醒了她被潛藏的那一點真陽。
    或者說那被她這麽多次返老還童也依舊沒有磨盡,反而是越發精純的元陽之氣。
    元陽之氣上頭之下,她的至陰之道,過往的一切都在被重新洗練。”
    虛竹說到最後也歎了一口氣。
    他本來在武道上的天賦就比較普通,再配合上這種胡搞瞎搞搞出來的玩意兒,除了一遍遍的誦經平複天山童姥體內的那一點陰陽衝突以外,實在想不出什麽好的辦法。
    哪怕是想要分離對方的陰陽都不可能,畢竟天山童姥體內功法的毛病現在完全在一個至字之上。
    在天地的時序輪轉之中,至日是很特殊的一天。
    夏至陽氣最盛,隨後“陽極生陰”,雖看似是陽氣衰退的開始,但也暗含“盛極而衰後需蓄力重生”的意味,如同天山童姥以前的返老還童之事。
    冬至就麻煩了,陰氣達至極致後,陽氣開始悄然萌生即“陰極生陽”),也就是舊事物的終結,新事物的誕生,恰合了北冥重生的要法。
    但它重生的玩意兒卻是前麵天山童姥那返老還童的過程。
    換句話說,現在天山童姥等於每時每刻都在經曆這個過程,但不等它成長,它就又退了回來。
    至陰至陽也在這個過程中互相磨礪之下,簡直跟左腳踩右腳一樣往天上爬。
    但功夫練的越好,天山童姥的毛病就越大。
    “逍遙子,逍遙子,師傅,你還真是無愧這個名字。興之所至,任意而為。”
    聽完了的無崖子,想著他師傅感慨道。
    畢竟他們幾個人,哪怕後來是自作自受,但最開始可都是他們師父的好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