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銅雀台的咳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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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安二十一年的臘月格外陰冷。銅雀台頂的寒風裹著雪粒,把曹操手中的帛布吹得簌簌作響。他低頭盯著華佗留下的藥方,喉嚨裏泛起的鐵鏽味越來越濃。"開顱"兩個字被血沫浸透,在燭光下泛著詭異的暗紅色。
"父親,藥要涼了。"
曹丕跪在第三級台階上,金線繡的蟒袍下擺沾著雪泥。他捧著青玉藥碗的指節發白,熱氣在碗口凝成細碎的水珠。台階下的暗影裏,許褚按著刀柄的手背青筋暴起,鎧甲縫隙間還沾著幾片沒擦淨的褐色藥渣。
曹操突然劇烈咳嗽起來,佝僂的脊背撞得身後龍紋柱嗡嗡震顫。喉頭湧上的血沫濺在曹丕衣襟,在墨綠色錦緞上暈開點點紅梅。他猛地捏住藥碗邊緣,青玉在掌心發出令人牙酸的摩擦聲:"那妖醫...咳咳...當真說要用斧子劈開孤的頭顱?"
"華佗已伏誅。"曹丕的額頭抵在冰涼的青磚上,聲音悶在磚縫裏,"兒臣親眼看著虎豹騎用鐵鏈絞斷了他的腕骨——就像父親教我的,對付會寫字的反賊,先廢了他的手。"
銅雀簷角的銅鈴突然瘋狂搖響,曹操恍惚聽見三十萬青州兵的腳步聲從四麵八方湧來。那是三十年前兗州城外的黃昏,他站在屍山血海上,看降卒們啃食著同伴的斷臂。夕陽把那些沾滿血汙的臉映成赤紅色,他們跪在地上高喊"曹公",喉嚨裏還卡著未咽下的人肉。
"去他娘的神龜!"曹操突然暴喝,抓起案頭那卷《龜雖壽》狠狠撕扯。竹簡崩裂的脆響中,許褚的鎧甲發出金屬摩擦聲,十二名持弩侍衛從屏風後閃出半截身子。紙屑像黑蝴蝶般在燭火中翻飛,有幾片落在曹丕發冠的金蟒眼珠上,那凶獸頓時成了獨目。
遠處宮道突然傳來馬蹄踏碎琉璃燈的聲音。曹操僵在原地,袖中短刀"當啷"一聲墜地。這把刀曾經在赤壁的火船上割斷纏住腳踝的水草,刀刃上至今留著道焦黑的灼痕。此刻它躺在青磚上,刀柄鑲嵌的綠鬆石正對著主人顫抖的手指。
"襄樊八百裏加急!"傳令兵滾下馬背時,肩甲上還掛著結冰的漢水。他捧著軍報的雙手凍得發紫,絹布上"水淹七軍"四個字被血水糊成猙獰的墨團。夜風卷著雪片撲進殿門,吹散了案頭殘留的藥香。
曹操緩緩轉身,青銅燭台在他臉上投下跳動的陰影。他盯著階下那個蜷縮的人影,突然想起建安五年的官渡。那天也是這樣的雪夜,他把裝著"忠肉"的食盒遞給荀彧時,對方白玉般的指節也是這樣凍得發青。
"雲長啊..."老梟雄的歎息混著血沫,在空曠的大殿裏回響。許褚的刀鞘突然撞上殿柱,十二支弩箭齊齊指向虛空。曹操彎腰撿起短刀,刀刃映出他嘴角未擦淨的血絲:"你這把青龍偃月刀,終究是劈回來了。"
子時的更鼓響起時,銅雀台頂隻剩下曹操一人。他赤腳踩在結霜的磚石上,下方虎豹騎的銀甲在月光下泛著冷光。有個年輕侍衛的護心鏡反光特別刺眼,讓他想起官渡戰場上那柄插在袁紹旗杆上的斷戟——那天他親手折斷了那杆描金大纛,碎木屑紮進掌心,血滴在繳獲的冀州布防圖上。
寒風突然轉向,曹操踉蹌著扶住欄杆。胃裏翻湧的灼痛感順著喉管爬上來,他對著虛空幹嘔,吐出的穢物裏混著暗紅色肉渣。可能是今晨服用的鹿茸藥渣,也可能是二十年前某個"忠臣"的腿肉。月光把嘔吐物的陰影拉得很長,像條蜷縮在磚縫裏的毒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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