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 鄴城囚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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潮濕的黴味像蛇信子似的往鼻子裏鑽。於禁枯瘦的手指抵在青磚牆上,指甲縫裏嵌著碎磚屑。第三千七百五十二滴水珠順著磚縫往下爬,眼看要落到牆根那灘積水裏。他喉結動了動,數水珠的沙啞聲卡在喉嚨裏,像被什麽噎住了。
突然,鐵鏈子嘩啦啦響起來。老獄卒端著木盆晃到牢門前,盆沿還掛著爛菜葉。這老東西總愛用鞋尖踢門框,鐵鏽簌簌往下掉。"降將也配看史書?"盆底重重磕在鐵欄上,餿水潑進來濺濕了攤開的《魏書》。書頁上"樊城"兩個字被油汙浸透,墨跡暈成團。
於禁沒動彈。稻草堆裏的黴斑蹭在膝蓋上,倒像鎧甲紋路。他盯著書頁上曹丕朱筆批注的"七軍皆沒",指甲摳進掌心。前日獄卒送飯時故意漏了句:"聽說陛下新得的畫師,把水淹七軍畫得可熱鬧。"當時他正就著月光看假節鉞上剝落的金漆,聞言手一抖,金箔碎屑飄進餿飯裏。
"裝什麽啞巴?"老獄卒啐了口濃痰,痰液正落在攤開的關羽畫像上。畫中丹鳳眼還含著威儀,可麵頰早被摳出個窟窿。於禁突然想起那年秋雨,荊州降卒跪在泥水裏發抖,關羽的青龍刀映著天光,刀尖雨滴墜在他鎧甲護心鏡上。三國殺裏龐德陣亡時那句"寧做國家鬼,不為賊將也"突然在耳邊炸響,他猛地蜷起身子,後腦勺磕在牆上生疼。
月光像條白綾子從鐵窗垂下來。假節鉞硌著腰眼,於禁伸手摩挲斷裂的銅紋。這玩意當年能調三軍,現在倒不如牢門鑰匙好使。三國殺謀於禁的覺醒語音在腦子裏轉——"肅軍整備,以待後令!"年輕時的嗓門多亮啊,校場點兵時驚飛滿樹烏鴉。不像現在,咳嗽聲都像破風箱漏氣。
突然有窸窣聲從牆角傳來。於禁眯起昏花老眼,看見隻灰老鼠在啃他昨日省下的半塊硬餅。這讓他想起二十年前襄江決堤那夜,糧倉裏的老鼠也是這樣瘋竄。當時他攥著令旗站在堤壩上,暴雨把"魏"字旗澆得透濕。於禁喉嚨裏擠出兩聲笑,驚得老鼠叼著餅渣逃了。三國殺於禁陣亡時會說"忍辱偷生,終無麵目見先帝",現在倒真應景了。
鐵窗外飄來梆子聲。三更天了,月光挪到對麵牆上,照出他蜷縮的影子。影子肩甲位置缺了一塊,像被什麽啃過。於禁伸手去夠《魏書》,油汙黏住書頁,嘩啦撕下半張。畫中關羽的赤兔馬隻剩半截蹄子,倒是旁邊小字批注的"威震華夏"還清清楚楚。
"將軍,降是不降?"那日樊城地牢裏,周倉的狼牙棒抵著他咽喉。於禁記得自己咽了口血沫,喉結擦過生鏽的鐵刺。三國殺裏關羽的語音"看汝乃插標賣首"在記憶裏炸開,他當時竟笑出聲——原來史書早把結局寫好了,他們這些活人不過是照著戲本子演。
稻草堆裏有什麽東西硌著大腿。摸出來看是片碎陶碗,邊緣還沾著昨日的粟米渣。於禁用陶片去刮假節鉞上的銅綠,刮著刮著就發起狠來。碎屑撲簌簌往下掉,在月光裏像金粉飛揚。這玩意當年多威風啊,曹操親手遞過來時,護手上的螭紋硌得他掌心發紅。現在倒好,刮下的銅鏽能填滿七軍墳頭的裂縫。
牢門外傳來腳步聲,於禁慌忙把假節鉞塞回腰間。油燈晃進來,照見獄卒那張橘子皮老臉。"喲,還抱著你那破銅爛鐵呢?"燈籠往鐵欄裏一探,正好照在於禁臉上。他抬手擋光,聽見自己骨頭嘎吱響,像生鏽的機簧。
突然有冷風灌進來,鐵窗外的月亮被烏雲啃去半邊。於禁打了個寒顫,恍惚看見年輕時的自己站在校場上。那會兒鎧甲多亮啊,日光一照能晃花人眼。"列陣!"他揮劍指向沙盤,同袍們甲胄相撞的鏗鏘聲比戰鼓還響。三國殺裏夏侯惇的台詞"鼠輩,竟敢傷我!"在記憶裏炸開,他下意識去摸腰間佩劍,卻隻抓到把稻草。
稻草屑從指縫漏下去,落在《魏書》"五子良將"的詞條上。油漬暈開的墨跡像團烏雲,把"於禁"兩個字遮去大半。於禁用指甲去摳,摳著摳著突然笑起來。笑聲在牢房裏撞來撞去,驚起梁上蝙蝠亂飛。可不是麽,張遼他們名字後頭都跟著赫赫戰功,偏他的列傳裏汪著襄江水。
月光又挪了位置,照在牆角青苔上。於禁數過的水漬還在往下滴,隻是現在懶得數了。他想起去年冬天最冷的那夜,牢頭扔進來床破棉被。被角繡著"魏"字,針腳和他當年戰袍上的一模一樣。那夜他裹著被子發抖,夢見自己變成三國殺卡牌上的畫像,護甲值一格一格往下掉。
梆子敲四更時,於禁摸到假節鉞底部有道新裂痕。這發現讓他心口發緊,像當年看見洪水漫過堤壩時那種揪痛。三國殺徐晃的語音"輜重糧草,豈容有失"在耳邊炸響,他慌忙把節鉞往懷裏藏,卻蹭掉最後一片金漆。
天快亮時,於禁在黴味裏嗅到一絲血腥氣。可能是隔壁牢房又死人了,也可能是記憶裏的襄江漂來了浮屍。他蜷在稻草堆裏,聽著自己的心跳像戰鼓漸弱。恍惚間看見少年於禁在月光裏舞劍,劍鋒劃過的地方,青磚牆上的水珠都凝成冰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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