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初三年的秋夜特別悶熱。學徒李二牛蹲在許昌武庫東南角的木架前，汗珠順著後脖頸滑進粗麻衣領。他捏著沾滿桐油的粗布，仔細擦拭麵前這柄生滿綠鏽的假節鉞。銅鉞刃口處有道寸許長的豁口，在燭火下泛著暗啞的光。
    突然，木架深處傳來細微的碎裂聲。二牛縮了縮脖子，想起老武庫令說過這裏頭存著前朝將軍們的舊物。他正要繼續擦拭，指尖突然觸到鉞柄處凹凸的紋路——那竟是《三國殺》卡牌上常見的雲雷紋。這紋路他再熟悉不過，昨夜還和街坊用碎布頭縫的卡牌玩到三更天。
    "舍，然後才有得。"
    沙啞的男聲貼著耳根炸響，驚得二牛一屁股跌坐在地。裝銅鉞的木匣突然泛起金光，牌麵似的虛影在黴斑遍布的梁柱間展開。畫中將軍橫劍江岸，鐵甲上凝著暗紅血漬，分明是《三國殺》裏於禁的傳說皮膚"界於禁"。二牛哆嗦著往牆角退，後背撞上堆積的舊盾牌，哐當聲在空蕩蕩的庫房裏蕩出回音。
    就在這時，更夫王瘸子正拄著梆子經過舊魏宮牆根。他瘸了二十年的左腿突然針紮似的疼，抬眼就見宮牆缺口處飄著幽藍磷火。那些鬼火忽聚忽散，漸漸凝成整隊的玄甲軍士。最前頭的將軍舉著麵殘破大旗，旗上"於"字被火燒得隻剩半邊。
    "娘咧......"王瘸子貼著牆根往前蹭了兩步。突然有馬蹄鐵磕碰青石板的聲響，那隊鬼影齊刷刷轉頭望來。月光穿過他們半透明的身體，在地上投出參差不齊的影子。王瘸子分明看見打頭將軍的佩劍上，刻著和《三國殺》卡牌一模一樣的虎頭紋。
    與此同時，武庫裏的二牛正盯著浮在半空的金色卡牌。牌麵下方緩緩浮現三行小字："節鉞鎮軍：出牌階段限一次，你可以棄置一張手牌並選擇一名其他角色"；"護甲疊嶂：當你受到傷害時，你可以棄置兩張手牌"；"烈魂不滅：限定技，當你進入瀕死狀態時，你可以......"
    "小崽子！大半夜的作死啊？"
    庫房門被哐當踹開，武庫令張老頭提著燈籠衝進來。金光應聲而滅，二牛手邊的假節鉞當啷一聲掉在地上，震落梁柱積灰。等老頭罵罵咧咧地揪著他耳朵往外拽時，誰也沒注意到銅鉞豁口處滲出一滴暗紅，像極了卡牌插畫裏將軍甲胄上的血跡。
    第二天晌午，二牛蹲在武庫後院搓洗抹布。井水倒映著雲絮，忽然泛起細密波紋。他隱約聽見有人念著"吾等罪卒，當守軍紀"，抬頭就見張老頭抱著個雕花木匣從廊下匆匆走過。匣蓋縫隙裏露出半截泛黃的卡牌，邊角磨損得厲害，但還能看清"魏·於禁"三個字。
    "老東西藏私房錢呢？"二牛躡手躡腳跟上去。穿過兩道月亮門，張老頭閃身進了西廂房。門扉將合未合時，二牛瞥見屋裏供著個褪色的武將牌位，香爐裏三炷殘香還冒著青煙。
    這天夜裏，王瘸子哆哆嗦嗦蹲在茶攤前，給幾個閑漢比劃昨夜見的鬼影："那將軍甲胄嘩啦作響，就跟《三國殺》發動"護甲疊嶂"時的音效似的！"他灌了口涼茶，"最邪門的是今早巡街，聽學堂娃娃們唱什麽"泰山礪劍汜水寒，樊城折戟節鉞殘"......"
    茶攤老板突然猛扯他袖子。眾人轉頭望去，隻見許昌城頭飄起幽藍磷火，漸次連成蜿蜒長龍。打更的梆子聲裏，隱隱傳來金鐵交鳴之音，仿佛千萬人在齊聲念誦："忍辱負重，以全三軍！"
    武庫深處，二牛鬼使神差地又摸到那柄假節鉞跟前。月光透過高窗斜斜切進來，照得銅鉞上的雲雷紋如活物般遊動。他伸手去摸那道豁口，指尖突然傳來灼痛——
    血色月光轟然炸開，無數記憶碎片湧入腦海：洪水漫過樊城垛口，青州兵在暴雨中潰散，有人嘶吼著"某家斷後"，冰涼的江水灌入鐵甲縫隙......
    "醒醒！"
    一瓢涼水潑在臉上。二牛睜眼就見張老頭舉著油燈，溝壑縱橫的老臉在陰影裏格外瘮人。老頭腳邊木匣大開，裏頭的卡牌散落一地，每張都畫著不同角度的於禁畫像。
    "三十年前先帝重修武庫，"老頭摩挲著最舊的那張卡牌，卡背的龍紋已經磨平，"這些物件就開始作怪。建安二十四年的雨夜，老夫親眼見洪水虛影從銅鉞裏湧出來......"
    突然，遠處傳來密集的腳步聲。王瘸子撞開庫房門，官靴上沾滿泥漿："城南荒地......挖出東西了！"他懷裏抱著的殘破鎧甲上，赫然刻著"於"字銘文。鐵甲縫隙裏卡著半張《三國殺》裝備牌，牌麵"白銀獅子"的插畫正在月光下泛著冷光。
    眾人舉著火把趕到城南時，戍衛已經圍住丈許深的土坑。坑底斜插著半截鐵槍，槍杆上纏著褪色的錦緞。有個膽大的兵卒伸手去扯，錦緞突然無風自燃，青煙在空中凝成卡牌模樣的虛影：
    "水淹七軍：出牌階段，對所有角色造成1點水屬性傷害。"
    "都別動！"張老頭顫巍巍摸出木匣裏的卡牌，"這是要觸發連鎖了......"話音未落，坑底淤泥突然翻湧，渾濁的水流裹著白骨汩汩上湧。在場所有人同時聽到低沉的男聲："某既受節鉞，當阻洪水於三軍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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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牛懷裏的假節鉞突然變得滾燙。他低頭看去，銅鉞正在月光下快速鏽蝕，綠鏽剝落後露出底下暗紅的底色。那些血色紋路漸漸勾勒出完整的卡牌邊框，"烈魂不滅"四個篆字在牌麵中央緩緩旋轉。
    王瘸子突然指著天空怪叫。眾人抬頭，隻見北鬥七星的位置懸著七張金光流轉的卡牌，每張都畫著不同的於禁形象。從"鎮軍將軍"到"兵敗被俘"，最後一張"烈魂重生"正對著武庫方向射出光柱。
    "要來了......"張老頭把木匣裏的卡牌撒向半空。那些泛黃的紙牌遇風即燃，灰燼卻凝而不散，漸漸拚湊出巨幅的"節鉞鎮軍"技能描述。坑底的白骨突然立起，套著虛幻的玄甲列成軍陣。
    二牛手中的假節鉞突然脫手飛出，當空化作三尺青鋒。劍身映出個模糊的人影，鐵甲鏗鏘聲裏傳來歎息："昔日某為保三軍忍辱投降，今朝魂歸節鉞，當為百姓守此城門！"
    東方泛起魚肚白時，許昌百姓發現南門甕城內多了尊將軍石像。石像左手持節，右手拄劍，腳下踩著水紋浮雕。幾個頑童指著石像基座嚷嚷，那裏刻著行小字："忍辱護蒼生，節鉞鎮山河——漢將軍於文則魂歸處。"
    武庫東南角的木架上，那柄假節鉞徹底鏽成了暗紅色。張老頭悄悄把最後一張"烈魂不滅"卡牌塞進木匣時，聽見梁上有鎧甲摩擦的輕響。晨風吹動窗紙，恍惚有人低語："這一次，某守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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