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風卷著枯葉掠過石亭山穀，陸遜站在半山腰的青石上，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腰間的青玉玨。遠處山坡上密密麻麻插著曹軍的旌旗，晨霧裏乍看像一片血色竹林。他眯起眼數到第三十七麵旗時，忽然嗤笑出聲——那些旗杆的陰影角度完全一致，活脫脫是拿尺子比著插的。
    "大都督，主公送來的九錫禮器到了。"親兵捧著鎏金木箱過來時，陸遜正用劍鞘撥弄腳邊的碎石。箱蓋掀開的刹那，金冠上鑲嵌的明珠晃得他瞳孔一縮。他記得去年張昭捧著這頂冠勸進時，周瑜留下的玉玨突然崩了道裂痕。
    山澗的水聲突然變得刺耳，陸遜抄起金冠掂了掂，反手擲出一道金虹。那物件在岩壁上磕出串火星，最後"咚"地沉入深潭。"雕蟲小技，安能亂我？"他甩了甩震麻的手腕，忽然想起十年前在赤壁，公瑾將軍教他識破連環船火攻計時，也說過同樣的話。
    突然，山道上傳來急促的馬蹄聲。哨馬滾鞍下馬時差點撞翻禮器箱，"魏軍分兵斷了我軍糧道！"陸遜感覺玉玨突然變得滾燙，當年周瑜臨終前塞給他這物件時，血漬正順著玉佩紋路滲進他掌心。"記住，戰場如牌局，關鍵要看透對方的手牌。"嘶啞的聲音混著藥味縈繞在記憶裏。
    "傳令各營，灶頭數量翻三倍。"陸遜解下玉玨按在沙盤邊緣，冰涼觸感讓他清醒幾分。當夜魏軍細作摸進吳營，隻見百十口大灶騰著熱氣，米香混著柴煙飄出三裏地。這場景活脫脫像《三國殺》裏"度勢"換牌的戲碼——你當我隻剩殺閃，我卻藏著連弩酒桃。
    更深露重時，陸遜獨自坐在崖邊刻竹簡。刀刃刮過"忍"字最後一捺，遠處突然爆出震天喊殺聲。他摩挲著竹片上深淺不一的刻痕，想起十九歲初入軍營那夜，刻壞的竹片能鋪滿整張床榻。如今這字倒是工整了，可當初那股子要把竹簡捅穿的狠勁，早跟著赤壁的火船燒成灰了。
    淩統提著染血的長槍闖進中軍帳時，正看見陸遜在油燈下擺弄三枚銅錢。年輕人盔甲上的血還沒凝透，說話帶著喘："魏軍先鋒張遼部潰退三十裏，繳獲的輜重裏...有件奇怪物事。"他遞上塊焦黑的木牌，隱約可見"魏"字殘痕。
    陸遜的指尖突然顫了顫。去年冬天潛入曹營的暗樁傳回密報，說曹休帳中新添了個善用火攻的謀士。他把木牌湊近燈焰，焦糊味裏混著絲熟悉的鬆脂香——正是吳地特產的引火之物。
    "報！山北密林發現魏軍伏兵！"傳令兵的聲音驚得燈花爆響。陸遜霍然起身，案上銅錢叮當亂跳。他抓起令箭又放下，轉而從袖中摸出個錦囊扔給淩統："帶三百輕騎，舉綠旗從西穀繞過去。"
    此時曹休正在二十裏外的山坳裏焦躁踱步。他腰間別著新製的"疑城"令牌，這是司馬懿特意為他設計的戰法——在《三國殺》對局中，這招能虛張聲勢迷惑對手。可派出去的細作接連回報都說吳軍灶煙不斷，反倒讓他想起官渡之戰時曹操拆解袁紹軍糧的舊事。
    "將軍！東南方出現吳軍旗號！"親兵的驚呼打斷曹休的思緒。他慌忙登上了望台，卻見夕陽裏數十麵綠旗忽隱忽現，活像草叢裏竄動的竹葉青。這手法他再熟悉不過，去年合肥之戰，張遼就是用這招虛晃一槍突襲得手。
    山風卷著沙塵撲進曹休眼裏，他揉眼的刹那，西北方突然鼓聲震天。真正的殺招此刻才顯露——孫尚香帶著三百女兵從背坡殺出，她們腰間纏著的鐵索在亂石間叮當作響，正是改良版的"梟姬"戰術。當年這位弓腰姬出嫁時，陸遜送的賀禮就是十二卷《奇門遁甲》。
    夜色降臨時，吳軍大營飄起魚湯香氣。陸遜蹲在火頭軍旁邊，看老兵把最後一把粗鹽撒進鍋裏。沸騰的氣泡間，他恍惚看見周瑜教他熬製金瘡藥的光景。那時他總嫌老將軍嘮叨，如今想再聽句"戰場如牌局"的教訓，卻隻能摩挲冰涼的玉玨。
    突然，東南角傳來騷動。陸遜按劍趕去時，隻見幾個小兵圍著輛傾覆的糧車。散落的麻袋裏滾出成堆的鵝卵石，最底下壓著半截燒焦的魏軍令旗。他蹲身撿起塊石頭，發現斷麵還帶著江灘特有的青苔——這分明是從百裏外的皖水邊運來的。
    "好個虛虛實實。"陸遜攥緊石頭冷笑。當年諸葛亮在博望坡用這招騙過夏侯惇，如今曹休倒是學得快。他抬頭望向漆黑的山影，忽然想起《三國殺》新出的"誘敵"錦囊牌，牌麵上畫的正是火光中的空營。
    三更時分，張遼帶著死士摸到吳營東側。他們剪開鹿角時，暗處突然響起機括聲。數百支弩箭從地底暴起，衝在前頭的魏軍瞬間被紮成刺蝟。這陷阱的設計圖陸遜改了七稿，最後定型那夜，他夢見周瑜在江邊排布赤壁的火箭陣。
    捷報傳到建業那日，陸遜獨自攀上鷹愁崖。他摸出貼身帶著的舊竹簡，當年刻壞的"忍"字還留著毛邊。刀尖觸到青竹的刹那，山風突然轉向，卷著硝煙味的餘燼撲在他臉上。這次刻出的筆畫依舊工整，隻是收刀時多了個顫抖的頓點——就像牌局終了時，指尖按在"殺"牌上的遲疑。
    崖下傳來淩統操練新兵的呼喝聲，陸遜把刻好的竹簡拋進深澗。聽著"叮"的一聲水響，他忽然很想問問沉在潭底的金冠：當年周瑜火燒赤壁後，是不是也這般對著江水發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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