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 白衣裂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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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風裹著魚腥味掠過城垛,呂蒙蹲在箭樓陰影裏,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粗布衣襟。遠處江麵上,二十餘艘商船正慢悠悠地貼岸行駛,船頭懸掛的"吳"字旗被江風吹得獵獵作響。他低頭看了眼自己沾滿泥漿的白衣下擺——這是今早特意在泥地裏滾過的,連指甲縫裏都嵌著幹涸的河泥。
"將軍,最後三船靠岸了。"副將丁奉貓著腰湊過來,鐵甲摩擦聲驚飛了牆縫裏的麻雀。呂蒙突然伸手按住他肩甲,目光掃過城牆西側那座冒著青煙的烽火台。丁奉順著他的視線望去,隻見兩個士卒正蹲在台邊烤芋頭,火星子劈裏啪啦濺在幹草堆上。
突然,江麵起了薄霧。商船甲板下傳來沉悶的撞擊聲,像是裝滿稻穀的麻袋砸在木板上。呂蒙的喉結動了動,他聽見自己吞咽口水的聲音格外清晰。當第七艘船的吃水線悄然上浮半寸時,城頭守軍裏有個絡腮胡的老卒猛地直起腰:"這船吃水不對!"
話音未落,呂蒙已經扯住衣領"刺啦"撕開白袍。玄鐵甲片在陽光下泛著幽藍的光,他甩開破布般的白衣,露出腰間懸掛的六枚銅鈴——那是陸遜昨夜送來的"克己"符,此刻正叮當作響。丁奉突然想起大都督說過的話:"這鈴鐺響時,便是敵手棄牌之際。"
"卸貨!"呂蒙的暴喝驚起江麵白鷺。商船帆布轟然墜落,成捆的短戟從苫布下滑出,寒光刺痛了守軍士卒的眼睛。有個年輕守卒突然扔掉長矛,抱著頭蹲在地上哭喊:"東吳商隊怎會持戈?上個月他們還給我娘捎過藥!"
呂蒙踩住滾到腳邊的矛杆,靴底在包鐵矛頭上碾出刺耳的摩擦聲。他彎腰拾起那柄長矛,矛尖挑著片殘破的白布,像麵招魂幡在風裏晃蕩。"諸位,"他忽然露出個溫和的笑,手腕輕抖將白布甩到哭喊的士卒臉上,"今日請你們看場好戲。"
城下傳來木箱墜地的悶響,二十艘商船此刻如同蛻皮的毒蛇,不斷吐出精甲利刃。呂蒙摸著腰間銅鈴,想起周瑜臨終前攥著他的手說:"子明,這荊州的烽火台..."當時大都督的手冷得像塊生鐵,話沒說完就被咳嗽打斷。此刻他抬頭望向最近的烽火台,兩個烤芋頭的守軍正手忙腳亂地往柴堆潑水,卻把水桶扣在了自己腳上。
"放狼煙!快放狼煙!"城樓上的嘶吼帶著哭腔。呂蒙慢悠悠解下銅鈴,突然將其中三枚拋向空中。丁奉的瞳孔驟然收縮——這是發動"謀斷"的暗號。鈴鐺尚未落地,潛伏在商隊裏的江東死士已經掀開甲板,暴雨般的弩箭瞬間覆蓋了烽火台。
當第一縷扭曲的黑煙終於騰起時,呂蒙的佩劍早已架上守將的脖子。劍刃映出他蒙著血絲的眼睛,"知道為什麽讓你們點著狼煙嗎?"他貼著守將顫抖的耳垂輕聲道,"關雲長看到烽火,定會以為這是求援信號。"劍鋒突然下壓半寸,"可他想不到,烽火台下埋著的火油..."
淒厲的鴉鳴打斷了他的話。呂蒙轉頭望去,城垛上不知何時落滿了黑壓壓的寒鴉,正用血紅的眼珠盯著滿地狼藉。他忽然覺得懷裏的《春秋》燙得灼人——那是三天前從關羽府邸抄來的,竹簡邊角還沾著麥餅的碎屑。
"報——!"傳令兵跌跌撞撞衝上城樓,甲胄上插著三支羽箭,"關雲長...回援...離城三十裏!"呂蒙的手猛地攥緊書簡,竹片發出令人牙酸的吱嘎聲。他想起去年在江陵與關羽對飲時,那個紅臉漢子拍著案幾大笑:"若論攻心,某家隻服賈文和!"當時案上的酒樽被震得直跳,就像此刻他胸腔裏狂跳的心髒。
突然,呂蒙轉身衝向女牆。城牆下,數百降卒正被江東軍驅趕著聚攏,他們襤褸的衣衫在秋風裏飄成一片灰霧。他從懷中掏出那卷《春秋》高高舉起,帛書在風裏展開丈餘,墨跡未幹的"攻"字恰好迎上西沉的殘陽。
"念!"呂蒙的吼聲震落牆頭碎雪。十幾個嗓門洪亮的士卒立刻躥上箭垛,舉著剛寫就的家書齊聲誦讀:"兒在江東吃得好...娘的眼疾可好些了..."有個滿臉是血的降卒突然癱坐在地,指甲深深摳進磚縫:"別念了!我娘子...我娘子還在襄陽啊!"
寒鴉群驟然驚飛,黑羽紛紛揚揚落在呂蒙肩頭。他撫摸著《春秋》上被指甲掐出的凹痕,突然用關羽慣常的腔調長吟:"攻心為上——"尾音拖得極長,驚得城下戰馬人立而起。這聲長嘯後來被刻進木牌,成了三國殺裏最令人膽寒的語音之一。每當遊戲裏響起這句台詞,總能看到對手咬牙切齒地棄掉最後的手牌。
暮色漸濃時,呂蒙站在插滿吳旗的城樓上,望著遠處被火把照亮的官道。關羽的先鋒騎兵正在煙塵中若隱若現,馬蹄聲震得牆磚簌簌落灰。他突然想起陸遜前日送來的密信,那個總愛說"牌不是萬能的,但沒牌是萬萬不能的"的年輕人,在帛書上畫了隻縮進殼裏的烏龜。
"報!陸將軍已在夷陵布下火陣!"新的傳令兵帶來滿身焦糊味。呂蒙低頭看著掌心被竹簡刺出的血痕,忽然笑出聲來。這笑聲驚醒了蜷在箭樓裏打盹的老軍醫,老頭揉著眼睛嘟囔:"笑得跟抽到"連營"似的..."
江風突然轉向,將燃燒的烽火台黑煙吹向荊州城內。呂蒙的白衣碎片在濃煙中翻飛,像極了遊戲裏被棄置的裝備牌。當最後一片白布飄過護城河時,關羽的青龍偃月刀已經劈開第一道鹿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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