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9章 血色黎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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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洛陽城外三十裏處的桃林正泛著不祥的緋色,花瓣飄落在皇甫嵩的玄鐵鎧甲上。老將軍伸手拂去肩甲上的落英,中軍帳裏六個青銅冰鑒正往外滲著寒霧——這是今晨從河內郡快馬運來的冰塊,此刻卻在帳角積成蜿蜒的水痕。
    "報!東門甕城已破!"傳令兵靴底帶血衝進大帳,鎧甲縫隙裏還夾著半片桃葉。皇甫嵩背對著來人,粗糙的指腹摩挲著沙盤邊緣。那檀木雕琢的廣宗城模型上,密密麻麻插著的黑旗正被他逐根拔起。
    老將軍突然轉身,腰間環首刀撞在冰鑒上發出脆響:"張梁那黃毛小兒,還在城頭掛人皮戰鼓?"他抓起案上酒盞一飲而盡,渾濁的眼珠映著沙盤上最後三麵黑旗,"困獸之鬥。"
    與此同時,廣宗城地宮深處,張角指尖的鮮血正順著桃木劍紋路蜿蜒。青銅燈盞裏的火苗突然暴漲三尺,將牆壁上朱砂繪製的二十八宿星圖映得如同流淌的岩漿。他踉蹌著扶住祭壇,袖中滑落的《太平要術》竹簡在地上滾出沉悶的響動。
    "大賢良師!"守在地宮入口的張寶突然撞開石門,鐵甲上還粘著半截箭矢,"南門...南門城牆裂了道丈寬的口子!"這位平素最重儀容的人公將軍,此刻發冠歪斜,滿臉都是煙熏火燎的痕跡。
    張角猛地攥緊桃木劍,指節發出令人牙酸的咯吱聲。地磚上以血繪就的陣法突然泛起青光,那些蝌蚪狀的符文竟如活物般蠕動起來。他想起月前在巨鹿施展"鬼道"時,那些跪拜的百姓眼中閃爍的,究竟是虔誠還是恐懼?
    突然,整座地宮劇烈震顫。張角抓起案上三枚五銖錢往空中一拋,銅錢尚未落地便熔成赤紅的銅汁。他喉嚨裏發出野獸般的低吼:"蒼天已死——"桃木劍重重劈在祭壇中央,青銅燈盞應聲炸裂,飛濺的燈油在半空燃成幽藍鬼火。
    廣宗城南門城牆下,第五波衝鋒的官軍突然集體僵住。衝在最前的屯長正要揮刀砍向牆縫裏鑽出的黃巾殘兵,卻發現自己的影子正在青石板上扭曲成詭異的形狀。下一秒,城牆垛口竄起的藍火如同巨蟒纏上雲梯,二十丈高的城牆瞬間變成噴火的巨獸。
    "雷公助我!"張角的嘶吼穿透戰場。正要墜落的官軍被無形之力托住,卻在半空中被鬼火吞噬。焦黑的屍體如雨點墜落,砸在後續衝鋒的盾陣上發出沉悶的響聲。
    道袍翻卷的左慈恰在此時出現在血色殘陽裏。老道拂塵輕揚,那些尚在掙紮的官軍傷口竟滲出翡翠色的流光。"亂世之中,安有完卵?"他歎息著掐訣,戰場上空突然浮現出八卦虛影。張角催動的鬼火撞上八卦陣圖,炸開的火星竟在半空凝成血色符文。
    兩股力量對撞的刹那,城牆裂縫裏突然探出無數白骨手臂。張角嘔出一口黑血,桃木劍的裂紋中滲出粘稠的液體。他踉蹌著後退,耳邊響起十年前那個暴雨夜——破廟屋簷下,南華老仙往他懷中塞入《太平要術》時,枯槁的手指曾點在他眉心:"蛟龍未遇,暫居雲霧之間。"
    "大哥!"張梁的吼聲從西城牆傳來。這位渾身纏著符咒的人公將軍正揮舞著九節杖,將試圖攀上城頭的官軍變成滿地打滾的火人。他腰間的紫金葫蘆突然炸裂,飛濺的符水在城牆表麵蝕出蜂窩狀的孔洞。
    皇甫嵩此刻已策馬立在護城河邊。老將軍望著城牆上此起彼伏的藍火,突然伸手扯下頸間狼牙吊墜。當啷一聲,吊墜墜地化作三丈高的青銅巨獸,獠牙間吞吐著腥臭的毒霧。"漢室江山,豈容妖孽作祟!"他反手抽出環首刀,刀刃映出天際逐漸成型的雷雲。
    地宮中的張寶突然捂住心口跪倒在地。他腰間懸掛的八卦鏡裂成八瓣,每一片都映出不同的慘象——燃燒的糧倉、倒懸的屍體、插滿箭矢的戰旗。"二哥!"張梁的驚呼被淹沒在城牆垮塌的轟鳴裏。他發瘋似的撕開胸前符咒,裸露的皮膚上浮現出蚯蚓狀的青筋。
    左慈的身影在八卦陣中時隱時現,手中突然多出一柄通體瑩白的長劍:"遁甲天書,豈是爾等能窺?"劍尖輕點,那些白骨手臂突然調轉方向抓向城牆上的黃巾力士。張角披散的白發無風自動,道袍袖中飛出數百張黃符,卻在觸及劍光的瞬間自燃成灰。
    突然,戰場東北角傳來戰馬嘶鳴。張角渾濁的瞳孔驟然收縮——地平線盡頭,三千白馬正踏著血泊飛馳而來。公孫瓚的銀槍在暮色中劃出閃電般的軌跡,他身後飄揚的"白馬義從"大旗上還沾著昨日巨鹿之戰的硝煙。
    "馳騁沙場,斷敵糧草!"暴喝聲中,張寶突然從地宮衝出。他手中令旗揮動,護城河裏突然浮起無數腐爛的屍首。這些浸泡多日的屍體遇空氣即燃,在河麵築起三丈高的火牆。公孫瓚的白馬驚懼人立,馬鞍上懸掛的羌笛被熱浪烤得炸裂。
    皇甫嵩的青銅巨獸正在此時撞上城門。獸爪拍擊的悶響與城門閂斷裂的脆響交織,老將軍突然露出森白牙齒:"全軍聽令!先登城者,賞千金!"他身後的傳令兵剛要擊鼓,卻發現鼓皮早已被不知何時飄落的灰燼蝕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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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角的手指深深摳進城牆磚縫。他望著在火海中掙紮的白馬義從,恍惚間又看見初平元年的那個清晨。那時他站在钜鹿城頭,看著下方蟻群般的流民,他們高舉的鋤頭在朝陽下閃著微弱的光。而現在,那些光都變成了公孫瓚銀槍上的寒芒。
    左慈的劍氣突然穿透八卦陣。張角勉強側身,劍氣擦過他耳畔,將身後箭樓劈成兩半。紛飛的木屑中,他看見自己早生的華發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雪白。"黃天當立——"嘶吼聲裏,他咬破舌尖將精血噴在殘破的桃木劍上。劍身裂紋中湧出的不再是黑血,而是粘稠如瀝青的霧氣。
    戰場西北角突然傳來號角聲。正在與鬼火糾纏的官軍驚喜地發現,曹字大旗正在暮色中獵獵作響。曹操端坐爪黃飛電之上,手中倚天劍尚未出鞘,身後虎豹騎的重甲已映紅半邊天空。
    "孤,好夢中殺人。"輕笑聲中,一道劍光劃破血色蒼穹。張角布下的鬼火結界應聲而碎,那些遊蕩在戰場上的怨魂發出淒厲的哀嚎。左慈的八卦陣突然暴漲數倍,將整座廣宗城籠罩在青光之中。
    張梁的九節杖就在這時斷成三截。他怔怔望著掌心被反噬灼出的血洞,突然仰天狂笑:"天下大吉?天下大吉!"笑聲未歇,整個人突然爆成漫天血霧。血雨中,那些正在攀爬城牆的官軍突然捂住眼睛慘叫——他們的瞳孔裏正綻放出妖異的桃花。
    地宮最深處,《太平要術》的竹簡無風自動。張角殘破的道袍灌滿陰風,他望著沙盤前冷笑的皇甫嵩,望著劍氣縱橫的左慈,望著越來越近的曹字大旗,終於將桃木劍倒轉刺入心口。在意識消散前的刹那,他聽見十年前的雨聲,聽見南華老仙的歎息,聽見三十六方渠帥在九泉下的慟哭。
    最後一縷鬼火熄滅時,護城河裏的血水突然沸騰。那些沉在水底的屍體睜開了眼睛,瞳孔裏跳動著和張角一樣的幽藍火焰。
    是夜,北邙山雷聲不斷。守陵老卒賭咒說看見烏雲裏有蛟龍翻滾,龍角上掛著半卷竹簡。更夫打更路過廢宅,聽見牆內傳出女子哼唱:"發如韭,剪複生;頭如雞,割複鳴..."晨起時有人發現更夫屍體,心口插著片桃木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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