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調外機在電競館窗外嗡嗡作響，陳舊的藍色窗簾被冷氣吹得微微顫動。張昊把汗濕的掌心在鼠標墊上蹭了蹭，屏幕裏的於吉隻剩最後兩滴血，對麵的曹操頭頂正懸著滋滋作響的閃電判定牌。
    "蠱惑！"他重重敲下鍵盤，耳機裏傳來於吉沙啞的戲謔聲，"你信嗎？"對話框彈出的無懈可擊牌麵上，暗紅色紋路竟與曆史課本裏那張刑場殘符一模一樣。張昊後頸突然泛起雞皮疙瘩，他記得那頁插圖下的小字——建安五年，道士於吉殞命江東。
    突然，整個網吧陷入漆黑。有人打翻可樂罐的哐當聲裏，張昊聽見自己劇烈的心跳。備用電源啟動的瞬間，所有顯示器齊刷刷閃過道青色殘影。那分明是個束發持拂塵的道人輪廓，衣袂還保持著飄動的狀態，就像遊戲裏陣亡角色尚未消散的特效。
    "草！"隔壁座染黃毛的胖子猛拍鍵盤，"這破電壓..."後半截話卡在喉嚨裏。張昊摘下半邊耳機，電流雜音裏混著極輕的"篤、篤"聲，像是老藤杖點著水泥地麵。幾乎同時，他屏幕裏的於吉突然自動觸發語音："哼哼，看看這個！"
    空調出風口灌進的風掀起張昊額前碎發，他盯著開始讀條重連的進度條，總覺得哪裏不對。往常跳閘後鍵盤燈會先亮，這次卻是所有顯示器同時恢複。更詭異的是，此刻網吧裏此起彼伏的"臥槽"聲中，至少有七八台機器都在播放於吉的陣亡語音。
    二百公裏外的考古現場，老楊頭摘掉沾滿泥灰的口罩，工具箱裏的洛陽鏟突然"當啷"震響。土坑中央的青銅匣剛被吊上來，匣蓋縫隙裏滲出的暗綠水漬正順著麻繩往下滴。實習生小周舉著x光片的手在抖："楊老師，這...這刻的全是"謊"字啊。"
    王教授戴著白手套湊近觀察，銅鏽斑駁的表麵突然剝落指甲蓋大的一塊，露出底下鎏金紋路——那分明是張卡牌邊緣的藤蔓裝飾，和桌遊店櫥窗裏賣的三國殺珍藏版卡背一模一樣。老教授手一抖，蒸餾水瓶碰倒在工具箱上，清水漫過銅匣的刹那，所有人都聽見了類似金屬刮擦玻璃的刺耳聲響。
    當天深夜，實驗室監控拍到驚人畫麵：所有水龍頭突然湧出青黑色粘液，順著水池壁緩緩蠕動。值夜班的保安老李頭抄起拖把衝進去，卻見那些液體在日光燈下泛著詭異的金屬光澤。等所長帶著人趕到時，地麵隻剩幾灘清水，空氣裏飄著若有若無的檀香味。
    吳郡老茶樓的雕花木窗滲進梅雨濕氣，說書先生三弦一撥："且說那青袍道人刑場受戮，午時三刻——"二胡"嘣"地斷了弦。斷開的琴弦彈起時，靠窗的老茶客們都說看見青光貼著瓦當竄出去，有個穿唐裝的老先生顫巍巍指著窗外："當年...當年我在斬蛟橋頭看見的，就是這道光！"
    張昊此刻正蹲在網吧後巷抽煙，手機屏亮著三國殺論壇。置頂帖裏有人發問："你們有沒有覺得新出的於吉皮膚"青魂渡厄"，衣服紋路特別像..."後麵跟著張黑白照片，正是去年孫策墓出土的殘破道袍。他猛吸一口煙，火星照亮手腕內側的燙疤——去年參觀出土文物展時，隔著玻璃櫃看這件道袍突然刺痛，像是被香灰燙了似的。
    巷口路燈突然滋啦閃爍，張昊抬頭時，瞥見對麵商鋪玻璃映出個模糊的青影。轉身的瞬間，他後腰撞上生鏽的消防梯，再回頭時什麽也沒有，隻有積水的柏油路上泛著路燈扭曲的倒影。但空氣裏確實飄著線香燃盡的味道，混著雨後青苔的腥氣。
    實驗室裏，小周正用棉簽蘸取銅匣縫隙的殘留物。顯微鏡下的綠色晶體突然炸開細小花火，驚得他打翻培養皿。玻璃碎裂聲裏，走廊盡頭的安全出口指示燈詭異地閃了閃。等他彎腰去撿碎片時，聽見通風管道裏傳來極輕的"嗒嗒"聲，像是竹簡輕輕碰撞的響動。
    王教授淩晨三點被電話驚醒，所長的聲音發顫："老銅匣...它自己在x光室移動了半米！監控顯示..."視頻畫麵裏，青銅匣表麵不斷鼓起又平複，仿佛有什麽東西在內部掙紮。當晨光透過百葉窗時，安保主任發現匣蓋竟然錯開條縫，露出裏麵半張泛黃的符紙，朱砂畫的咒文像極了遊戲裏"無懈可擊"卡牌的花紋。
    張昊在網吧通宵到天亮，屏幕裏的於吉又一次倒在曹操劍下。他揉著發澀的眼睛點開錄像回放，突然發現最後回合有個異常數據包——本該觸發閃電判定的瞬間，遊戲日誌顯示有未知程序修改了牌序。更詭異的是，每次重看這段錄像，耳機裏就會多出層沙沙的背景音，仔細聽竟像是有人在用吳語念誦經文。
    茶樓說書先生今天換了鐵梨木的三弦，可剛唱到"青蛇盤頸透骨寒"，新換的鋼弦又齊根崩斷。這次不止靠窗的客人，整個大堂都看見青光竄上房梁。穿絳紅馬褂的賬房先生突然尖叫："那梁上雕的明明是二龍戲珠，怎麽多了條青鱗大蟒？"眾人抬頭時，卻見積灰的浮雕間確實有道新鮮的刮痕，彎彎曲曲通向屋頂破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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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雨是傍晚下起來的，張昊把衛衣兜帽扣緊，踩著水窪往出租屋走。經過巷口關帝廟時，香爐裏三炷電子蠟燭突然同時爆出電火花。他下意識回頭，瞥見積水的路麵上，自己影子的脖頸處多出道細細的青線。再定睛看時，那痕跡又消失了，隻有雨滴砸出的漣漪在晃動。
    實驗室這邊，小周正用鑷子夾著符紙準備掃描。忽然一陣穿堂風掠過，符紙上的朱砂紋路像活過來似的泛起微光。所有人眼睜睜看著那些咒文開始重組，最後竟呈現出三國殺卡牌的能量槽樣式。王教授突然想起什麽，掏出手機翻出外孫玩遊戲的截圖——"無懈可擊"卡牌邊緣的雲紋，正與符紙上的紋路嚴絲合縫。
    張昊泡麵吃到一半，手機突然狂震。遊戲公會群炸了鍋，有人曬出張詭異的對戰截圖：殘血於吉頭頂懸著本該屬於主公的冕旒，聊天框裏不斷跳出亂碼符號。他點開大圖細看，發現於吉腳下陰影裏隱約有藤杖輪廓，杖頭雕的正是孫策墓出土的虎頭金印。
    雨越下越大，網吧霓虹燈牌在積水裏投出扭曲的色塊。張昊盯著屏幕裏自動播放的錄像，突然發現每次閃電劈下的瞬間，遊戲背景裏都會閃過半張青銅麵具——和新聞裏孫策墓陪葬品中的金縷玉麵罩完全一致。他後背開始滲出冷汗，因為錄像時間顯示，這段異常畫麵出現的時間，正是銅匣在實驗室自己打開的那個淩晨三點零七分。
    茶樓賬房連夜請來道士做法，羅盤指針卻在靠近房梁時瘋轉。穿杏黃道袍的老者盯著瓦縫間滲下的雨水，突然掏出枚五帝錢擲地。銅錢落地竟擺出卦象，老道臉色驟變："這是有陰物借道卡牌還魂！"話音未落，供桌上的檀香齊腰折斷，香灰在青磚地上拚出個歪扭的"謊"字。
    張昊終於忍不住私信那個發考古照片的樓主。對方淩晨回複："你知道為什麽於吉陣亡語音是"看看這個"嗎？當年刑場圍觀的百姓說，於吉斷頭前突然大笑，從袖中抖出張血符..."消息到這裏戛然而止，頭像變成灰色。張昊刷新網頁時，發現所有關於孫策墓的帖子都顯示"該內容不存在"。
    實驗室突然斷電的瞬間，小周看見銅匣縫隙裏滲出青光。備用燈亮起時，符紙上的朱砂完全褪色，取而代之的是熒光綠的二維碼。王教授顫抖著掃碼，手機直接跳轉到三國殺官網的於吉角色界麵，背景音樂卻變成混著鐵鏈拖地聲的吳語童謠。
    張昊被噩夢驚醒時是淩晨四點，夢裏無數青銅麵具在火光中熔化，凝成張巨大的"無懈可擊"卡牌。他摸到手機想刷新聞，卻發現特別關注推送了考古所公告："孫策墓出土文物臨時閉展..."配圖裏，展櫃玻璃映出個模糊的青影，道人打扮的身影舉著半截藤杖，杖頭正指著展廳裏的三國殺主題海報。
    雨還在下，電競館屋頂的排水管發出嗚咽般的聲響。張昊站在包廂門口，看著自己常坐的37號機。屏幕保護程序的光影裏，於吉的卡牌立繪似乎轉了轉眼珠。他深吸口氣坐下，在角色選擇界麵停留許久，終於點開於吉的皮膚圖鑒——"青魂渡厄"套裝說明欄裏，赫然寫著段小字："建安五年六月朔，有青氣自刑場出，繞梁三日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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