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0章 鐵騎殘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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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景元四年的秋末,綿竹關籠罩在一片濕冷的肅殺中。蜀地的山霧,像永遠擰不幹的破棉絮,沉甸甸地壓在關隘兩側陡峭的山巒上,也壓在關前黑壓壓的魏軍營盤上。
    旌旗濕漉漉地垂著,吸飽了水汽,連風都吹不動。營地裏彌漫著一股難以言喻的憋悶——那是數萬大軍久攻不下、士氣漸頹的焦躁,混合著連日陰雨帶來的黴味、馬糞的騷臭,以及越來越多人低聲咳嗽的壓抑氣息。
    中軍大帳內,氣氛更是凝滯得如同結了冰。鍾會端坐在主位,一身華貴的甲胄依舊筆挺,但眉宇間那份世家子弟慣有的從容早已被深深的疲憊和難以掩飾的焦慮取代。案幾上,糧官的呈報像一塊燒紅的烙鐵,燙得他坐立不安。
    “……存糧僅夠七日,且多為糙米陳穀,若再無補給,恐……”後麵的話,糧官沒敢說完,但帳內所有人都明白那意味著什麽。綿竹關,這座蜀地最後的雄關,像一顆頑固的釘子,死死地楔在那裏,任憑他鍾會督率大軍輪番猛攻,就是紋絲不動。
    而那個薑維薑伯約,如同附骨之疽,用他那令人抓狂的韌性,將魏軍牢牢拖在這片泥濘的山穀裏。每一次試探性的進攻,都像是拳頭打在浸水的棉花上,被對方以“挑釁”般的戰術輕易化解,消耗著魏軍本就不多的銳氣和更寶貴的糧秣。
    帳簾被猛地掀開,一股更濕冷的風灌了進來,吹得案上的油燈火焰劇烈搖晃,將鍾會陰沉的臉映照得明滅不定。一名斥候帶著滿身泥水跪倒在地,聲音嘶啞:“報!大將軍!蜀軍又在關後增派了巡哨,山路濕滑,我軍斥候…折損三人,未能探得糧道虛實!”又一個壞消息。
    鍾會的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冰冷的案幾,發出沉悶的“篤篤”聲,每一下都敲在帳內諸將的心坎上。絕望的氣息如同帳外的濃霧,悄然彌漫開來。難道要重蹈當年父親鍾繇)在漢中時的覆轍,被這蜀地的山山水水活活耗死?不!他鍾士季絕不能接受!
    就在這令人窒息的沉默中,一個幾乎被遺忘的身影,一個帶著血色鏽跡和斷刃寒光的名字,如同閃電般劈入鍾會的腦海!
    夏侯淵!那個在定軍山以“疾行”聞名天下,卻也因追求極致的速度而折戟沉沙的“疾行將軍”!還有那柄藏在武庫深處、柄中藏著《疾行軍要略》殘頁的斷刀!當年鄧艾偷渡陰平,據說也是揣著那半頁殘紙,賭上了身家性命!兵貴神速…兵貴神速!這四個字此刻像燒紅的烙鐵,燙得他心頭一顫。
    “取火油來!”鍾會猛地站起身,聲音因為激動而顯得有些尖利,瞬間打破了帳內死水般的沉寂。他眼中閃爍著一種近乎瘋狂的光芒,那是一種被逼到絕境後孤注一擲的賭徒才會有的眼神,“大量的火油!還有引火之物!快!”他環視帳中麵麵相覷、不明所以的將領,嘴角扯出一個近乎獰厲的笑容,“今夜,本將軍要學一學當年夏侯妙才將軍的舊事!給薑維這老匹夫,演一出‘魏騎天降’!”
    命令如同投入滾油的火星,瞬間點燃了整個魏軍大營。壓抑許久的士兵們,仿佛被注入了某種強心劑,雖然不明就裏,但主將那破釜沉舟的決絕感染了他們。沉重的火油罐被一桶桶從輜重車上卸下,刺鼻的氣味彌漫開來,與潮濕的空氣混合,形成一種令人不安的甜膩。引火的幹草、鬆脂被緊急收集捆紮。士兵們沉默而迅速地忙碌著,一種緊張到極點的氣氛在營地裏無聲地蔓延。鍾會站在高坡上,看著下方如同巨大蟻穴般蠕動的軍營,感受著腳下大地傳來的細微震動——那是成千上萬人心匯聚成的、即將噴薄的戰意。成敗,在此一舉!這感覺,如同在牌局中發動“權計”,將所有的籌碼都押上牌桌,隻待那決定命運的骰子落下!
    與此同時,在千裏之外某個喧囂的城市角落。
    一間煙霧繚繞、充斥著泡麵味和年輕人呼喊聲的遊戲室裏,幾台電腦屏幕正閃爍著《三國殺onine》激烈的戰局光影。一個戴著耳機的少年,手指在鍵盤上飛舞,鼠標急促點擊,嘴裏念念有詞:“界夏侯淵!覺醒!給我衝!”屏幕中央,屬於“界夏侯淵”的角色卡牌金光大盛,技能圖標瘋狂閃爍。
    “神速!第一擊!”少年大吼,虛擬牌局中,夏侯淵的虛影如同離弦之箭,瞬間突進到敵方主將麵前,刀光一閃,對方血量猛掉一截。
    “神速!第二擊!”不給對手絲毫喘息,第二道更快的刀芒緊隨而至,敵方角色卡上代表護甲的“閃”字圖標剛亮起就被更快的刀光硬生生劈碎!
    “神速!第三擊!死!”少年幾乎是吼破了音,猛地按下鼠標右鍵。屏幕上的界夏侯淵發出震耳欲聾的怒吼,整個人化作一道撕裂空間的璀璨金光,帶著一往無前、玉石俱焚的氣勢,發動了那理論上不可能存在的“神速”第三連擊!這是突破規則、超越極限的一擊!整個遊戲房間的玩家都驚得停下了操作,目瞪口呆地看著這匪夷所思的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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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這第三道象征極限速度的金色刀芒即將斬落敵酋的刹那!異變陡生!
    毫無征兆地,整個遊戲室的所有電腦屏幕猛地一暗,隨即爆發出刺目的白光!不是死機,也不是花屏,而是所有正在進行的對局中,所有角色的卡牌,無論敵我,無論位置,都開始劇烈地、無風自動地瘋狂震顫!卡牌在虛擬桌麵上“嗡嗡”作響,仿佛承受著某種無形的、巨大的力量衝擊!
    緊接著,最令人頭皮發麻的一幕出現了!
    少年屏幕中央,那位剛剛發動了超越極限“神速三連”的“界夏侯淵”角色卡,突然迸發出前所未有的、如同實質般的金色烈焰!那烈焰並非遊戲特效,它熾烈、純粹,帶著一種穿越時空而來的灼熱感,幾乎要衝破屏幕的束縛!卡牌在熊熊金焰中懸浮、旋轉,一個高大、模糊、身披殘破鐵甲、右眼處是一個可怖血洞的虛影,在金焰中若隱若現!那虛影是如此的真實,帶著鐵與血的凜冽殺氣,瞬間攫住了所有人的心神!
    “吾善千裏襲人!”一個蒼涼、雄渾、仿佛來自亙古戰場、穿透了曆史塵埃的聲音,猛地炸響!不是從耳機裏傳來,而是真真切切地,如同滾滾驚雷,自房間的每一個角落,從天花板、地板、牆壁、甚至是從玩家們麵前的音響中轟然爆發!“今日諸君可觀——!”
    “轟隆隆隆——!!!”
    伴隨著這聲宣告般的怒吼,震耳欲聾、密集如暴雨傾盆般的鐵蹄踏地聲,毫無預兆地自那爆裂的音響中狂湧而出!那聲音是如此的真實、如此的磅礴,如同千軍萬馬正從虛無中奔騰而來,馬蹄鐵狠狠叩擊著大地,金鐵交鳴,戰馬嘶鳴,匯成一股毀滅一切的鋼鐵洪流!整個遊戲室都在聲浪中顫抖,玩家們被這突如其來的、超越認知的聲光衝擊震得魂飛魄散,呆若木雞,連尖叫都卡在了喉嚨裏!
    幾乎就在同一時刻,古老的許昌城。
    夜色已深,殘月如鉤,給這座飽經滄桑的都城披上一層清冷的薄紗。空曠的舊巷深處,隻有更夫孤獨的身影,伴隨著單調而悠長的梆子聲在青石板上回蕩。“天幹物燥,小心火燭……”沙啞的嗓音在寂靜中傳得很遠。
    更夫剛轉過一個堆滿雜物的巷角,突然!一陣極其清晰、極其沉重的“鏗鏘”聲,毫無征兆地在他耳邊炸響!那聲音,是無數鐵甲葉片相互摩擦、撞擊的聲音!是隻有成建製的重甲士兵齊步前進時才會發出的、令人心膽俱裂的金屬轟鳴!聲音仿佛就在身側,就在這狹窄幽深的舊巷裏,近得能感受到鐵甲的冰冷!
    更夫嚇得渾身一哆嗦,梆子差點脫手,背脊瞬間被冷汗浸透。他驚恐地瞪大眼睛,左右張望,巷子裏空空如也,隻有月光投下的、自己那被拉得老長的、孤零零的影子。幻聽?可那鐵甲鏗鏘之聲是如此真實,仿佛還帶著戰場上的硝煙味和血腥氣,餘音似乎還在冰冷的空氣中震顫。
    就在這時,巷子盡頭一處低矮院落裏,一個被驚醒的孩童揉著眼睛爬上牆頭,睡眼惺忪地望向漆黑的夜空。下一秒,孩童猛地睜大了眼睛,小手指著深邃的蒼穹,用盡全身力氣發出了一聲稚嫩卻充滿驚奇的尖叫:
    “阿爹!快看!火馬!火馬流星——!”
    更夫猛地抬頭,順著孩童手指的方向望去!
    隻見在那墨藍色的天幕深處,一道熾烈無比、拖著長長尾焰的赤紅色光芒,如同燃燒的隕石,又似一匹奔騰的烈焰戰馬,正以雷霆萬鈞之勢,劃破沉寂的夜空!那光芒如此耀眼,將周圍的星鬥都映襯得黯然失色。它帶著一種義無反顧的決絕,一種跨越時空的悲壯,撕裂長空,朝著西南方向,朝著那早已銘刻在曆史血淚中的地方——定軍山的西麓,轟然墜落!光芒劃過的地方,仿佛還殘留著鐵蹄踏碎山河的轟鳴餘響,久久不散。
    許昌城的夜,重歸寂靜。唯有更夫手中梆子的餘音,和那消失在西南天際的赤痕,仿佛在無聲地訴說著,屬於鐵騎與斷刀的殘響,從未真正消散。千裏奔襲的執念,終究化作了劃過曆史長夜的一道流星,回到了故事開始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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