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血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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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雨水順著李逸風的眉骨流進衣領時,他聞到了鐵鏽混著腐葉的氣息。這種味道他太熟悉了——每次見血前,鼻腔都會泛起這種刺激性的酸澀。青驄馬不安地打著響鼻,前蹄在泥濘的官道上刨出兩個淺坑。
    "少鏢頭,鷹嘴岩的棧道斷了!"
    探子手老周的聲音穿透雨幕傳來。這個跟了李家鏢局二十年的老江湖此刻渾身濕透,蓑衣下露出半截纏著麻布的左手——那是三天前在洛陽城外被"毒砂"孫兆陽的暗器所傷。傷口本該結痂了,但麻布上仍滲著可疑的淡綠色。
    李逸風勒住韁繩,雨水順著他的鬥笠邊緣成串滴落。十二輛鏢車在蜿蜒的官道上排成扭曲的長蛇,紅綢遮蓋的貨箱被雨水浸透,隱約露出底下方正的輪廓。他眯起眼睛數到第七輛車時,瞳孔驟然收縮——那輛車的綢布凹陷角度不對,像是被人掀開後又草草蓋回去。
    "老周。"他的聲音很輕,拇指無意識摩挲著刀柄纏繩的斷口——那是上月與血煞盟交手時留下的,"今早是誰驗的封?"
    老周正要回答,一支玄鐵箭破空而來。
    箭矢撕裂雨幕的尖嘯聲讓李逸風渾身肌肉繃緊。他看見老周的喉結突然凸起,蓑衣領口迸出一線猩紅。那支刻著蠍子紋的箭鏃從老周後頸穿出,帶著血珠釘進身後鏢車的貨箱。
    "敵襲!"
    李逸風的反手抽出鞍袋裏的鐵算盤。檀木珠子在雨線中炸成三十六道黑影,第三顆算珠擊中第二支箭的箭鏃時,金屬碰撞的火星照亮了竹林裏一閃而過的機括寒光。
    血煞盟的連珠弩!
    青衫在雨中揚起殘影,李逸風蹬著馬鞍躍向道旁古槐。樹皮碎屑濺進眼角的瞬間,他看見灰衣人正從竹梢墜落——不是中箭,而是自己割斷了腰間的懸索。那人喉結處的血色蠍子紋在雨水中泛著詭異的光,嘴角卻扯出個近似微笑的弧度。
    "少鏢頭接好!"
    灰衣人甩出個鐵盒,身體像折斷的竹竿般砸向山崖。李逸風注意到他割斷繩索的匕首柄上纏著金絲——那是青鸞閣殺手的標記。
    鐵盒在空中翻騰時,李逸風瞳孔微縮。盒蓋上的蟠龍紋缺了隻爪子——三年前在長安"聚寶齋"當鋪,那個當假玉璽的波斯商人,印紐上的龍紋也是這樣殘缺。當時父親盯著那處瑕疵看了很久,最後竟高價收了那方假璽。
    身後傳來鏢車傾覆的轟響。李逸風接住鐵盒轉身時,看見老周趴在泥水裏抽搐,喉嚨裏湧出的血泡將懷中的密信染成暗紅。更可怕的是第七輛鏢車——翻倒的貨箱裏滾出的根本不是絲綢,而是用明黃綾羅包裹的四方物件。
    雨水衝開黃綾一角,八條螭龍盤踞的玉璽在閃電下泛著青芒。
    "壬...戌..."老周的手指在血泊中劃出半道弧線,徹底不動了。李逸風單膝跪地,看見被血浸透的密信上,朱砂寫的生辰八字正被雨水暈開:
    壬戌年七月初七寅時
    這是他自己的生辰。
    鐵盒在掌中突然震動。李逸風用袖箭挑開機關鎖,裏麵躺著半枚青銅虎符——斷麵處的鋸齒與他三年前護送的那批軍械嚴絲合縫。當時接貨的參將特意強調,這是調遣潼關守軍的憑證。
    山崖上傳來機械轉動的哢嗒聲。李逸風反手將鐵盒扣在玉璽上,金屬碰撞的瞬間,他注意到盒底刻著行小字:「永和九年禦賜」。
    一道閃電劈落。借著電光,他看清崖壁上蹲著七個灰衣人,每人腰間都別著三連發的弩機。最右側那人正往箭頭上塗抹某種藍色膏體——三年前父親寒毒發作時,咳出的冰晶就是這個顏色。
    "布車陣!"李逸風吹響鷹骨哨。幸存的鏢師們立刻將貨車首尾相連,但所有人的臉色都變得慘白——他們認出了玉璽上那八條逆鱗張開的螭龍。前朝禮製,天子璽九龍,藩王七龍,而這第八條...
    第二波箭雨襲來時,李逸風已經掀開第三輛鏢車的油布。車廂裏整齊碼放的"絲綢"在雨中顯形——全是淬過毒的透骨釘。他抓起一把甩向崖壁,金屬沒入肉體的悶響混著慘叫傳來。
    "少鏢頭小心!"
    探子手王二撲來的瞬間,李逸風聽見箭矢穿透皮甲的聲音。這個昨天剛滿十八歲的年輕人跪倒在地,胸口插著的箭尾係著紅綢——血煞盟處決叛徒的標記。
    崖上的灰衣人突然停止射擊。李逸風順著他們警惕的目光回頭,看見官道盡頭立著個戴鬥笠的瘦高人影。那人左手提著盞白燈籠,右手握著的判官筆正在雨中蒸騰熱氣。
    "青鸞閣的"鐵筆判官"..."李逸風齒縫間滲出寒意。三年前洛陽百花樓命案,七個江湖豪傑就是死在這種會發燙的判官筆下,屍體心髒處都刻著胭脂色的勾玉標記。
    白燈籠突然熄滅。李逸風趁機滾到老周屍體旁,從他懷中抽出那封染血的密信。信紙已經模糊,但朱砂寫的生辰八字仍依稀可辨。更奇怪的是信紙背麵——被血浸透後顯出幾道細如發絲的劃痕,像是用極細的針刻上去的星圖。
    玉璽突然在盒中震動。李逸風掀開黃綾,發現底部印文根本不是"受命於天",而是個複雜的機關鎖。當他轉動第八條螭龍的逆鱗時,龍口突然張開,吐出粒蠟丸。
    蠟丸裏裹著張字條,上麵隻有五個字:
    棧道是活的
    崖上傳來重物墜地的聲響。李逸風抬頭時,正好看見最後一個灰衣人自己割斷了喉嚨。那人墜崖前做了個奇怪的動作——將染血的手指按在眉心,就像在模仿廟裏的金剛像。
    雨勢漸弱。李逸風把玉璽重新包好,卻發現黃綾內襯繡著行小字:「七月初七子時,鷹嘴岩棧道」。字跡的繡法他很熟悉——母親生前繡香囊用的雙麵回針。
    棧道方向突然傳來木材斷裂的脆響。李逸風握緊鐵盒,想起父親今早反常的叮囑:"風兒,若見棧道生青苔,就燒了那麵黃旗。"
    他轉頭看向鏢車上的三角旗——雨水衝刷下,旗麵泛出詭異的青綠色,像極了老周傷口滲出的液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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