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落中的台階上，嶽紅嫣跟趙繼歌並肩而坐。
    嶽紅嫣輕聲講述著童年時光，時而微笑，時而流淚，最終沉默不語。
    聽完故事，趙繼歌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靜，他已經知道嶽紅嫣為何攔著他了。
    無非就是怕嶽弘武的事情再發生一遍，有這樣的童年陰影，也難怪她怕黑……
    他沒想到的是，嶽家還有這麽一個為家人直麵猛獸的長子。
    來到這個世界也有幾天，趙繼歌了解到了一部分武道知識，他清楚的知道習武有多燒錢，原主體魄強悍的背後，肯定是無數資源堆砌而成的。
    但這天下很大，不是人人都有原主這個條件。
    他覺得資源稀少、時間緊迫的嶽弘武能在十三歲就躋身武道初境，已經是天資縱橫了。
    但即便如此，嶽弘武終究隻是個十三歲的孩子，哪怕已經開始打熬銅筋鐵肉，但身體的強度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煉成的，能百獸之王的利爪下為弟弟妹妹殺出逃生的血路，這份壯舉光聽著就讓人感到震撼。
    是真猛啊……
    在這個年紀就有這份魄力跟擔當，如果嶽弘武沒死於猛虎之口，必定不是寂寂無名之輩。
    可惜，真是天妒英才。
    趙繼歌安慰著嶽紅嫣：
    “抱歉，我真不知道你小時候還有一個哥哥，還有這樣的故事。”
    傾訴完童年陰影後，嶽紅嫣的狀態也好多了：
    “繼歌，你用不多想，這件事本來就跟你沒有任何關係，沒必要自責。”
    “這件事其實很多人都知道，隻是我一直不敢麵對，今天被那三隻……老虎嚇破了膽，有些失態，抱歉。”
    趙繼歌思索了一會：
    “也是好事，要是沒今天這事，恐怕得困在那一夜一輩子。”
    “想必就是因為這件事，你才不待見嶽弘文的吧？”
    “嗯。”
    嶽紅嫣低下頭，語氣變得有些顫抖：
    “我知道事情跟他沒關係，他跟我一樣都是受害者，但我實在忘不了大哥最後的那個身影。”
    “大哥死後，他也很愧疚，經常偷偷躲在房間裏麵哭，後來他開始學著大哥照顧我，但我始終無法接受他的好意，也不想接受他的好意，那個把我拉扯大的大哥已經死了，沒有人可以替代。”
    “每次看到他，我都會想，如果他沒有到我家來，如果他當初不哭出來，事情還會不會變成這樣。”
    “繼歌，你知道嗎，他的父親用命救了我父親一命，我想恨他都沒資格，但我的親哥哥又用命救了他一命，我又該用何種態度對他？”
    聽完嶽紅嫣的解釋，趙繼歌也算是搞清楚了她為什麽老是對嶽弘文惡語相加，而嶽弘文每次挨完罵也沒有怨言，有機會的時候還是會湊上去討好自己的妹妹。
    這事說起來還挺複雜的，想讓這對兄妹和好如初，也不是簡單事情。
    見到嶽紅嫣提起嶽弘武後又開始傷心，趙繼歌趕緊轉移話題：
    “話說，你們當時被礦工們發現昏迷在山腳下是啥原因，這都到山下了，不再跑遠一點，要是你大哥沒攔住那隻老虎該怎麽辦？”
    聽到這個問題，原本情緒都醞釀好了的嶽紅嫣麵色有些尷尬，她抬起頭，可憐巴巴的望著趙繼歌：
    “其實不是跑到山下才暈的，當時天黑路滑，我還拉著嶽弘文，沒注意腳下，結果不小心踏空了，扯著他就滾下了山，滾到一半就已經暈了。”
    不走山路，快速下山的方式有幾種？
    合著是你們下山抄近路，撞暈的啊……
    鬱悶的氛圍一掃而空，趙繼歌憋著笑，望著憨憨的嶽紅嫣。
    “說到打老虎，我這有一個故事，你想不想聽？”趙繼歌想起前世膾炙人口的故事，“說不定聽完後，你就沒那麽害怕了。”
    “嗯~”嶽紅嫣點頭示意。
    趙繼歌走到小院中的巨大方形石塊旁，將中間的金屬杆抽了出來，遞給嶽紅嫣：
    “拿著這個，到時候會更有代入感。”
    嶽紅嫣不知道趙繼歌在整什麽花活，但還還是很聽話的伸手接過棍子，放在大腿上擱著。
    “從前有個人回家探望哥哥，路過一個叫景陽岡的地方……”
    故事娓娓道來，伴隨趙繼歌生動的講述，嶽紅嫣聽得極為入迷。
    在講完武鬆打虎的故事後，嶽紅嫣對武鬆的其他事跡也表現出強烈的好奇，纏著趙繼歌撒嬌，想要聽更多武鬆的故事。
    趙繼歌隻能把水滸稍加改編，從頭到尾的講述。
    沒辦法，誰叫她要呢……
    ——————
    黑夜講到天亮，趙繼歌口幹舌燥，但終於是講完了故事。
    快被榨幹了……
    他現在隻想猛猛灌水，於是跑到屋裏，拿起水囊就往嘴裏倒，牛胃大小的水囊不出片刻就變得幹癟。
    感覺活過來的趙繼歌搖了搖水囊，發現還有剩下的，上前遞給嶽紅嫣。
    嶽紅嫣也不在乎什麽嘴對嘴，將剩下的水悶完後，開口道：
    “繼歌，這故事是你自己想的嗎，真的好有趣，比我看的江湖話本有趣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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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哪有這個本事，這都是我老家那邊的小說家寫的，講給你聽也隻是拾人牙慧罷了。”趙繼歌回答道，“像這樣的故事，還有四本，我最喜歡的，其實還是那隻除惡求善的猴子。”
    “快，繼續！”嶽紅嫣神色興奮。
    “放過我吧，真的一滴都沒有了。”趙繼歌麵色苦悶，“以後，以後一定！”
    “好吧……”嶽紅嫣撅了噘嘴，“最後梁山上的那些好漢，結局也太慘了點吧，也不知道寫這個話本的大家是怎麽想的，為什麽要這麽寫。”
    這麽寫才有教育意義……趙繼歌搖搖頭：
    “水滸的故事，好就好在結局部分，你隻是喜歡那種大團圓結局，不能正確看待而已，世界上哪有那麽多大團圓。”
    “何以見得？”嶽紅嫣表示不解。
    趙繼歌不急不緩：
    “梁山好漢‘劫富濟貧，替天行道’的口號雖然響亮，但歸根結底，這隻是圍繞著分配展開的暴力活動，沒有觸及到分配前的農業生產，說白了，把因果關係顛倒，不去改變原因，反而去對結果縫縫補補。”
    “雖然他們的反抗是正義的，但‘隻反貪官，不反皇帝’注定了反抗的不徹底，嚴肅的說，這其實是一群流民的反抗，不能真正的代表農民利益。”
    “所以這本書好就好在最後的詔安投降，讓大家都知道投降派的結局，看嘛，幾杯毒酒下去，鬆散的好漢聯盟瞬間垮台。”
    “如果沒有最後的詔安投降，其實跟你愛看的話本沒什麽兩樣，在我的老家就有人這麽做，結果現在名聲還臭著呢。”
    原來如此……嶽紅嫣回想起劇情內容，讚同的點點頭。
    “先不提造反，所以你要向心中的猛虎投降嗎？”趙繼歌反問道。
    在這一瞬間，嶽紅嫣知道了趙繼歌的良苦用心，她手持鐵棍，豪氣衝天：
    “我不當投降派！”
    “哈哈，這才對嘛！”趙繼歌十分滿意，“你哥哥的事情，我也不想從感情上勸你放下，那是騙人善良的鬼把戲，相反的，我希望你保持憤怒。”
    “人的行為不是無根之木，你們家的苦難，都可以溯源到這個荒唐的亂世，與其對微弱的個人產生無盡的仇恨，不如怒火燎原、焚盡黑暗。”
    嶽紅嫣似懂非懂：“那要怎麽做呢？”
    趙繼歌單手指天：
    “天若有情天亦老，人間正道是滄桑。”
    “無非就是創造一個沒有壓迫的天下。”
    “這也是曆史必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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