嘩啦——
    淅瀝寒雨在驟然間傾盆而下，豆大的雨粒從空中墜落，形成的水線如同銀絲，將天地都縫合起來。
    雨水急促拍打房簷，珠簾在半空被吹散，而後砸向路麵青石板：
    啪嗒——
    城中街道被堵得水泄不通，氛圍卻無比沉重，平靜到隻能聽見風的呼嘯。
    還有行動能力的礦工都到場，加入糾察隊的礦工們站在前排，屹立於風中宛如磐石巍然不動，任由斷線珠簾肆意拍打臉龐，麵色無比堅韌剛毅。
    肅穆的外表下，是憤怒的隱忍！
    肩上所抗的十二具紅木棺材，時刻提醒他們積攢怒火，心中怒潮早已奔騰咆哮。
    艾府的仆役看到門外衝天怒意，渾身戰栗想找王管家拿主意，結果發現王管家不知所蹤。
    但剛剛從礦上回來仆役卻說王管家早就回城了……
    事已至此，下人們哪裏還不知道王管家是知道點什麽，發現苗頭不對跑路了……
    但他們不知道啊！
    你要跑路又沒人攔，不能知會一聲嗎？！
    就連鳴鏑也很懵逼，趙繼歌帶著人在城主府前搞出這個架勢，是想幹什麽？
    不管怎樣，這次真是來者不善，她抖出強弓與趙繼歌對峙著，誰也沒有先開口……
    知道鳴鏑不愛說話，趙繼歌沙啞開口：
    “事情跟你們無關，我們隻要艾玉傑出來。”
    鳴鏑不明所以：“要殺他？”
    “是也不是。”趙繼歌無比冷靜，“有十二名礦工因為蠱毒身亡，我們追溯原因到艾家礦場，你不是蠢人，應該能懂我的意思。”
    鳴鏑難得多嘴：
    “為什麽？”
    趙繼歌知道鳴鏑的意思，無非就是好奇為什麽要替礦工伸冤。
    但這不是伸冤，而是階級鬥爭！
    趙繼歌耐心解釋：
    “弟兄們中的是斷腸蠱，棺材裏的十二人被活活疼死，直到當前還有人在接受救治。”
    鳴鏑並未多言，但收起幽藍強弓的動作表明了態度。
    反正她按天收費，艾玉傑死在今天，那就不收今天的錢……
    還能指望殺手多有誠信，這已經很講江湖道義了……
    這次換趙繼歌發問：“為什麽？”
    “我是殺手，不是畜生。”
    鳴鏑轉身，再未出現。
    趙繼歌知道，這位看起來很酷的女殺手，已經離開了此地。
    ——————
    片刻。
    當艾玉傑被糾察隊成員架出來後，被嚇的雙腿打顫，渾身哆嗦的看著府前聚集的礦工。
    礦工們的眼神裏燃燒著熊熊烈火，恨不得一人一拳將艾玉傑捶成肉泥。
    但趙繼歌交代過，要控製好情緒，不放過任何一個壞人，也絕不冤枉任何一個好人。
    隻是艾玉傑這樣子，怎麽看著也不像無辜的……
    現在他衣衫不整，隻是簡單的罩上外袍，脖子上的唇印無比刺眼，胸前隱隱可見鞭打造成的傷痕……
    被揪出來之前在幹什麽，是顯而易見的事情……
    這就更加重了礦工們的憤怒程度——我們的兄弟飽受蠱毒折磨，甚至還有人為此喪命，而你卻在家裏醉生夢死好不快活！
    這就是矛盾，不可調和的矛盾！
    礦工們的殺意凝成實質，艾玉傑隻感覺快要窒息，還未愈合的雙腿飛速打著擺子……
    他現在也很懵……
    高價聘請的護衛呢？
    府上的大管家呢？
    都去哪了？！
    一點打鬥聲都沒聽到，就被牛馬闖進房間強行拔開，要求告知事情真相……
    告知真相簡單，但你得說是什麽事情啊！
    光上壓力不問話，這誰抗得住？
    趙繼歌作為代表，上前嚴肅發問：“礦工們中斷腸蠱的事情，跟你有沒有關係？”
    “咕咚~”
    由於無法站立，艾玉傑依舊被架著，想不麵對都沒法，意識到事情有些嚴重，但心裏還有一絲僥幸，硬撐著撒謊：
    “我不知道斷腸蠱是什麽東西，礦上的事務我都是交給王管家打理，你們有什麽疑問應該去找他。”
    “我還沒說跟礦場有關，你心裏倒是清楚的很！”趙繼歌冷笑道，“既然你這樣說，那就把你府上的管家喊出來，我們隻要真相！”
    公開的鬥爭好就好在這點，直接杜絕了弄虛作假的可能，即便是艾玉傑有法子搞陰謀也沒機會給他實施。
    艾玉傑眼神求助下人，下人卻回答：
    “老爺，幾個時辰前王管家就說從礦上回來，結果府上見不到他的人影……”
    完了……艾玉傑哪裏還不知道，王管家肯定是發現苗頭不對，早就收拾行李跑路了！
    為什麽不提醒我啊，一起跑不行嗎……艾玉傑欲哭無淚，事已至此他哪裏還有膽狡辯，低下頭交代道：
    “二十二那天，城主帶著寂光寺的高僧找到我，說他們有法子解決不聽話的工人，隻需要在餐食裏做點手腳，其他的什麽都不用管，等著起效果就好……”
    趙繼歌怒不可遏：“所以你也參與進來了！”
    吾命休矣……想到自己的參與程度，艾玉傑有些結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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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我……你說的蠱毒，也不是我放的……”
    趙繼歌嗬斥道：
    “明知他們不安好心，還同流合汙提供便利，這確實符合你的利益，但你們在下毒之前，不知道我們也會反抗嗎！？”
    礦工們齊聲高喊：
    “殺人償命！”
    自知難逃一劫，艾玉傑居然生出了幾分膽氣，咧開嘴高聲嘲諷道：
    “要不是你們這群牛馬鬧歇工，敢跟我甩臉色提要求，會發生這些事情嗎……”
    “當牛馬就老老實實埋頭挨鞭子，不要以為有趙繼歌撐腰就沒人治得了你們，今天不還是被弄死這麽多人。”
    礦工們立刻反駁回擊：
    “憑什麽我們就該當牛馬供你驅趕，而你心安理得的享受我們的勞動成果！”
    “對，憑什麽！”
    “你吃我們的血汗為生，還不把我們當人看，我們就是要鬥爭！”
    “從前是牛馬，現在要做人！”
    “我們為爭取工錢鬧歇工，沒傷你艾家礦場任何人的性命，你卻這樣對我們報複，還有沒有良心！”
    麵對死亡，艾玉傑已經無所畏懼，徹底擺爛：
    “我懶得聽你們這群牛馬的道理，要殺要剮隨便來……”
    “趙繼歌，你會殺人又怎麽樣，在殺我爹那天不是挺狂的嗎，想沒想過還有今天，看著這些牛馬喪命，是不是很痛心，有沒有後悔招惹到艾家？”
    此話一出，礦工們有些意外，原來艾仁奇的死亡真相是這樣，當初不少人都以為是趙繼歌救了艾家人，以至於後來趙繼歌在礦區做工作的時候，有不少礦工因此不願配合，好在趙繼歌非常有耐心，也沒為自己辯解，靠行動跟道理證明真心……
    趙繼歌語氣堅定：
    “我當然痛心，但你也別想以此動搖我的信念，僅憑這些還遠遠不夠。”
    “另外，我對殺你爹沒有絲毫悔恨，就像現今你死不悔改一樣，但也不是沒有遺憾，你爹的性命並不夠償還血債，殺了你全家都不夠，當初我是克製著殺欲放你一馬，沒想到你卻不珍惜性命。”
    艾玉傑哈哈大笑：“那你就繼續痛心吧！我看你一介武夫，該怎麽解決寂光寺大師下的蠱毒，別怪我沒提醒你，要是沒滿足這群牛馬的欲望，不管你做過什麽，他們都會反咬你一口……”
    “你也別想靠著汙蔑挑撥離間，誰的欲望能有你們這種人大？”
    趙繼歌轉身望向城主府，淩厲的目光穿透雨幕，將某些宵小盯得渾身不自在：
    “要是正常的攻守往來，我們很樂意慢慢玩下去，一步步改變我們的生活，你卻夥同惡僧對我們下毒手，那也別怪我們以牙還牙！”
    “參與毒害礦工性命者，我們一個都不放過！”
    礦工們吼聲震天：
    “血債血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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