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來幹嘛！
    當看見嶽鬆濤氣勢淩人地走了進來，頗有慷慨就義的意味，武法司三人組有些抓狂。
    好說歹說，隻想讓你保住命，結果你倒大搖大擺的上門……
    沒有一點聽勸的意思……
    把自己當趙繼歌了是吧？
    特別是難得動腦的張旗，隻感覺僅有的良心被無情辜負，要是讓嶽鬆濤死在這，不管從什麽角度來講，都是不是小事……
    因為嶽鬆濤即便有罪，也是朝廷官員，要收集證據經過流程審判，而不是在光天化日之下，被武法司肅查使虐殺……
    這是借口平叛鏟除異己……
    下三濫就下三濫吧，大家都是偷偷摸摸搞，可哪有擺在台麵上來的……
    以嶽鬆濤在拒巫城的威望，要是這樣做，那些不想反的百姓以後也會拿起大刀……
    這壓根就不叫平叛......
    更別提還有個不知去向的趙繼歌……
    思來想去，張旗決定不能把主動權放在楚刀淩手裏，主動上前給台階：
    “嶽旗尉，礦區的事情很嚴重，我相信你是被趙繼歌所蒙騙，好好跟楚肅查使解釋清楚，認真配合武法司的調查，什麽話該說什麽話不該說，想必不用我過多提醒……”
    嶽鬆濤拱手一拜，簡單客套完後，接過城主府下人遞給他的滾燙熱茶，大馬金刀的坐在客座上，順著話茬胡編亂造：
    “我忙於城內治安穩定，礦區的事情並不知曉全貌，僅從我個人看來，事情好像很簡單，但經你們這麽一提醒，背後貌似很有深意，如果我能早點發現就好了，這樣可以即時采取行動，可惜現在已經太晚了，做什麽都來不及，對於發生的事情，我隻能深表遺憾，如果有下次，我定會打起萬分精神，至於能不能做得成，我也不敢誇下海口……”
    “像我這種缺乏教養、俗不可耐、舉止粗魯、愚笨不堪的粗鄙武夫，實在是難以理解這一切，大家都是武夫，也希望你們能夠理解我難以理解這回事……”
    熟悉嶽鬆濤的楊凱聽到這番話，變得呆呆傻傻，這還是他熟悉的嶽鬆濤嗎？
    就連張旗也有些錯愕，他本以為嶽鬆濤會不知變通，沒想到信口胡謅的本事一點都不弱！
    這就是大乾官員的含糞量！
    能在糞海遊泳，哪一個不是蛆精？
    主打一個無論正邪，隻要有需要，隨時滿嘴跑火車……
    聽君一席話，勝聽一席話……
    麵對王八殼一般的免責聲明，楚刀淩沒有一點法子，眼前高大漢子明明勢如蒼鬆，說起胡話卻張嘴就來，講了半天也沒講到要害，簡直比楊凱還要油滑，隻好冷笑著打斷：
    “你幹了什麽事情，暗查使早就調查的一清二楚，還是趁早認罪吧，我會讓你死個痛快。”
    嶽鬆濤毫不慌張：
    “可不要嚇唬人，你所謂的一清二楚，指的是什麽？”
    楚刀淩不屑一顧：“自然是你利用職務之便，為趙繼歌提供便利，你們一起幹了什麽，還用我多複述？”
    此話一出，眾人齊刷刷望向嶽鬆濤，想看他如何接招。
    嶽鬆濤十分淡定：
    “經你這麽提醒，我仔細回想過往，雖不算盡職盡責，倒也勤勤懇懇……”
    話語戛然而止，說到關鍵就斷。
    大廳內的眾人屏住呼吸，靜靜等待嶽鬆濤醞釀……
    不一會，嶽鬆濤再度開口：“細細想來，不敢說心係蒼生為國為民，但也想鞠躬盡瘁死而後已，以求名垂青史流芳後世，如今麵臨這種指責，簡直讓我無比痛心又萬分愧疚，不由得開始懷疑所作所為,即便如此，我對乾國赤膽忠心日月可鑒，迷途知返後想必能換取改過自新的機會……”
    “說人話！”
    “哦，我這才發現趙繼歌不懷好意，利用我的身份壞事做盡，不過我本人也有失職，屢次被哄得找不到北，看不穿事情真相，導致百姓跟著趙繼歌受苦受難，待此事完結定會向上請罰，不必勞煩諸位武法司的同僚，日後定會找補過錯。”
    聽完嶽鬆濤的長難句，楊凱生出“這個城主還是你來當”的想法，這種說廢話的本事，已經遠超他了，要不是氛圍不對，他高低得鼓掌叫好。
    能在糞海中掌管船舵……
    正在閉目入神的張玄真也睜開眼，被嶽鬆濤整的哭笑不得，這麽正氣凜然的漢子，說這些昧良心的話真是難為人......
    情報明明不是這樣的……楚刀淩單手按住刀柄，有些想殺人了：
    “你若是還裝糊塗，別怪我拔刀無情！”
    “我隻是做了該做的事情，武法司權勢滔天，也不能不講證據吧？”嶽鬆濤本就抱著必死的決心，又怎會懼怕威脅，“秉公執法而已，不過是與趙繼歌的所為有些許重合之處，至於過錯我也認，你又有何證據，證明我跟趙繼歌是一夥的？”
    楚刀淩無話可說，從情報上來看確實是這樣，頂多是處理方式不太妥當……
    當然，他清楚的知道，嶽鬆濤絕對有問題，而且問題很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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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對此，楚刀淩也不是沒辦法，他滿不在乎地說道：
    “既然嶽旗尉你這麽說，反正我們人都齊了，就麻煩楊城主去調兵，我們先行一步奔襲礦區，以免暴民們聽到風聲跑路。”
    “在接下來的行動中，我希望看到你用實際表現，來證明你對乾國的忠誠，否則無論如何我也會將你誅殺於此。”
    說完，楚刀淩就勢要走，看了半天戲的眾人也紛紛起身，跟上他的步伐。
    大廳內隻剩嶽鬆濤一人，他背對人群身形寂寥，通過泛涼的茶水估摸了時間。
    才過去一盞茶的時間啊……
    還不夠，還遠遠不夠……嶽鬆濤喝完最後一杯茶，下定決心轉身開口：
    “你現在走不了。”
    終於逼得嶽鬆濤露餡，楚刀淩停下腳步，同樣轉過身來：
    “現在不是我走不走得了，而是你必死無疑。”
    鏘——
    嶽鬆濤抽出了治安司配發的官刀，步伐堅定地走出大廳，站在前院的空地上：
    “我本就沒打算活著回去。”
    楚刀淩穿過人群，將腰間鋼鐧扔在地上，緩緩抽出他那柄嗜血橫刀，刀身與刀鞘的摩擦聲異常刺耳，仿佛在表示敵人所剩時間無幾：
    “想靠此拖延時間，以你這小宗師的實力，又能拖延多久？”
    經過剛剛那番插科打諢，從武法司三人組到楊凱再到張玄真，本以為嶽鬆濤是為了保全自己，沒想到他會在此時轉變態度，這讓他們不能不感到驚訝。
    何必呢？
    在楚刀淩手下，小宗師的實力，拖延的那點時間，頂多一盞茶的功夫……
    能不能拖這麽久，還要看楚刀淩想不想戲耍人，如果鐵了心隻想快速殺人，能堅持半盞茶就不錯了......
    在場的人們都清楚這點，無論是敬佩也好，暗罵愚蠢也罷，他們於情於理也不可能為此出手……
    不插手就已經很給麵子了……
    不過也沒人打算幫楚刀淩，這貨可不討喜，早點死了最好……
    嶽鬆濤望著烈陽，也在問自己：何必呢？
    大概是這世道，如火一般炙熱，又暗無光明吧……
    也有可能是自幼被教育的樸素正義觀……
    還有是趙繼歌當初的指正……
    以及加入燎原會時的那一句宣誓——隨時準備犧牲個人的一切，為勞動群眾的徹底解放奮鬥終身。
    能完整的奉獻自己的一生，也算是死而無憾……嶽鬆濤挺直了脊梁，眼神視死如歸：
    “世道一團黑，悲嚎不忍聞；願為刀下鬼，換取真太平。”
    話音剛落，青袍官差們越過院牆，接連落在嶽鬆濤身後，一如十萬大山的蒼鬆林濤：
    “想殺我拒巫城治安司的旗尉，那得問問我們同不同意！”
    形勢如此，說讓他們回去也不現實，因為回去了也難逃清算，嶽鬆濤強忍熱淚，千言萬語匯成一句話：
    “是我對不起你們！”
    楚刀淩眼中沒有對事情鬧大的懼怕，隻有殺戮的渴望，他運功震掉刀上血漬，這是他對敵人的最高尊重：
    “來。”
    伴隨著打殺聲響起，餘下眾人同時轉頭，神色莫名悲壯。
    見慣了殺戮的他們，此刻不願圍觀這場實力不對等的戰鬥，因為這是泄憤的屠殺！
    他們走出城主府，散開站在道路上，不明白嶽鬆濤等人悍不畏死的信念，究竟來源於哪裏，究竟為了什麽。
    為百姓安居，為天下太平……
    這些崇高理想，在如今以“利”為先的江湖中都很難聽到，居然出自朝廷走狗的嘴中……
    武道修為最高的張玄真很想出手救人，可道教祖庭的規訓牢牢地禁錮住他，這次他是出來代表祖庭表達立場，沒有膽量就這樣綁著祖庭站到朝廷的對立麵，頓時便雜念橫生心魔四起。
    待他掙脫心魔，院內寂靜無比……
    這一日，嶽鬆濤率拒巫城治安司二十三名官差，血戰武法司頂尖宗師，無一人幸存，也無一人全屍。
    前赴後繼的犧牲，為礦區組織撤離，爭取到了半個時辰。
    還遠遠不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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