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午門大舞台,有膽你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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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月五,京州。
    天微微亮,拒巫城的陰雲還是吹到了這裏。
    巍峨皇城隱在細雨之中朦朧不清,仿佛整個乾國都籠罩在陰霾之下,那越聚越多的黑雲昭示著天罰即將到來,壓得城中富商巨賈喘不過氣,隻能將目光投向宮殿方向,惴惴不安的等待結果宣布。
    由於實現了大一統,在過去近百年的時光中,除了特殊時期要求日日朝會,尋常日子裏早朝隻會在每月的五號、十五號、二十五號召開,平日裏有事物可以直接進宮麵聖,亦或者等待景隆帝的召見。
    以免為了麵子工程免勞神費力,沒話題硬開會實屬煩人,極容易導致官員不滿耽擱整個體係的運轉。
    但在多數時候,即便能進宮,也見不到景隆帝本人......
    今天又到了上朝的日子,文武百官早早集合在午門外,官員們按照派係分成三排,低品青袍官員沒資格參加朝會,來的都是七品以上的京官,身披綠色或紫色桐油絲綢油衣,懷中包著硬玉笏板,與以往找著理由告假不同,這次都到的非常整齊,肅立在雨中等待三位話事人的到來……
    他們知道,極有可能從今天開始,要恢複按日上早朝的規矩……
    近三天過去,拒巫城所發生的事情早已傳遞到京城,這種事情無法掩蓋,很快就傳遍大街小巷,就連咿呀學語的孩童都知道有個江湖魔頭橫空出世……
    多麽恐怖的戰績與強悍的組織能力……
    最關鍵的是,那個叫趙繼歌的武夫,直到現在還一無所蹤,甚至沒人知道他的詳細消息,簡直比皇族還要神秘……
    這就算了,他們暫時還不關心所謂的亂子,鬧得再大短期內也燒不到京城,那拒巫城治安司與武法司肅查使之間的事情,才是今日上朝的主要目標……
    對於多數人來說,並不是要替那被踩死的二十幾隻小螞蟻伸冤,也不是要替那死去的肅查使正名,而是要借此黨同伐異、排擠異己、相互傾軋,以此攝取更多的政治權力……
    這就是將要發生的事情!
    ——————
    轟隆隆——
    隻瞬間,雷雨大作,大風呼嘯。
    雨柱刹那間落下,砸在明黃琉璃瓦上劈啪作響,重簷廡殿頂上的神獸在衝刷下格外猙獰。
    籠罩在雨幕之中的官員們,伸手扶正被拍歪的防水雨冠,緊了緊身上油衣的縫隙,可即便如此,麵對如此瓢潑大雨,也有些無濟於事,大量雨水順著衣縫往裏鑽去,雨冠下的麵龐有些狼狽……
    這樣參加朝會,儀態肯定會不端正,好在官員們都有武道功底傍身,他們陸續開始催動氣血,軀體發出“刺啦”聲響往外散發著白霧,朝著天空緩慢升去……
    此舉,也讓午門外的氣氛格外低沉,好似隻要有人一聲令下,官員們就會握緊手中笏板,毫不留情朝著政敵砸去,開始今天的皇城大亂鬥,直到被禁軍內衛拉開各打五十大板為止……
    打就打吧,反正也不疼,不死人就行……
    對他們來說,處理問題的方式有很多,可終歸沒有最原始的手段痛快,這就是武道世界的淳樸風氣……
    午門大舞台,有膽你就來!
    ——————
    噠噠噠——
    就在愈發劍拔弩張之際,午門外東、南、西三個方向的禦路上,各自傳來淩亂的馬車聲,突兀的闖入還算及時,暫時打消今天皇宮決鬥的開場儀式。
    “籲——”
    臨近終點,三位宗師馬夫勒緊韁繩,車前四匹棗紅寶馬應聲緩停,當停穩後擺好車凳,東、西方向的馬車掀開門簾,兩道身穿大紅官袍的高大人影率先下車,他們腰係紫綬沒有披任何雨具,卻依舊閑庭信步於風雨之間,無法受到半分侵蝕。
    當朝丞相名為荀執,年過半百卻依舊精神抖擻,油光發亮的墨發整齊束起,作為儒教聖人的弟子,“以德服人”是他的座右銘,孔武有力一詞用來形容他實在太貼切不過。
    太尉李革刑的氣勢也絲毫不輸,甚至要比荀執更為魁梧,儒法爭了數千年,時至今日也沒分出個結果,反而出現“儒法合流”的現象,被曆代的皇族運用成“外儒內法”,他極其厭惡儒教小兒的虛偽狂吠,出師時立誓要終結儒法之間的對立。
    至於要怎麽終結……
    嗬!
    當兩人視線對撞,行走路徑也跟著改變,朝著對方直直衝去……
    不遠處的官員見此,迅速分出兩撥跟在雙方後麵,隻剩一小團人留在原地,見怪不怪的揣手看戲,正南方的馬車窗簾被掀開,黑暗中有雙眸閃爍精光……
    在荀執那邊,以文官為主武官為輔,在李革刑那邊,則是以武官為首文官為輔。
    這並不意味著雙方打起來就是一邊倒,不管是文是武,兩撥人全是武夫,哪怕有極少數不會武的,打了這麽多年的群架,也回家惡補過相關能力……
    或者可以這麽說,不是武夫早就被淘汰了……
    當雙方氣勢洶洶地接近,即將撞成一團時,很有默契的在不足半丈遠距離停下定住,因為再近就沒法放狠話,而是立馬開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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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荀執率先開口,聲音無比洪亮:
    “你養的狗,過線了。”
    李革刑卻是不以為意:
    “不就是狗咬狗,你養的那一群也不是什麽好東西,想替逆賊伸冤?”
    武夫通常年紀越大越暴躁,因為隻要能活這麽久,實力堆積起來自然有底氣,荀執現在火氣很大:
    “隻要未經審判,他們就還是官員,九品芝麻官也是官!而你武法司,實在是膽大妄為,我倒是懷疑你們跟逆黨有什麽交易,殺我治安司官差是想掩蓋什麽!”
    這就是最樸實無華的政鬥,借著某個由頭互扣大帽子,有沒有用先放到一邊,氣勢上不能輸半點。
    李革刑像是聽到了什麽笑話,語氣變得有些嘲諷:
    “你問我有什麽資格,審判權是聖上交給我的,你要是不滿,完全可以找他理論,你治安司治下不嚴,幫你清理蛀蟲而已,又何必假惺惺裝成這樣?”
    緊接著,他又挖苦道:
    “拒巫城那姓嶽的旗尉,可是阻攔我武法司肅查使辦案,還敢說出那麽大逆不道的話,說實話,就這樣讓他死了都算便宜他,若是我在場,定會命人好好讓他體驗我武法司的嚴刑!”
    荀執絲毫不慌,繼續對線道:
    “那旗尉洗不清,可剩下那二十三名官差,他們隻是出於維護我治安司的權威,並不知道內情,你又有何證據證明他們跟逆賊相關,又有何理由一並將其虐殺!?”
    “聖上教給你權力,是讓你這麽使用的嗎!?”
    “這是不是在借著由頭,胡亂清理政敵,百姓看到了會怎麽想!你這是在給聖上蒙羞!”
    這不是說荀執有多忠君愛民,純粹的借助響亮名頭壓人而已,敢否定就是政治立場有問題。
    畢竟,所謂政治,就是比誰更沒底線……
    此外,按照律法來講,對於那二十三名官差的處理方式,確實非常不妥當,李革刑也沒辦法,原本囂張的氣焰有些被打擊到。
    當老大,關鍵時刻要替手下背鍋,至於處罰那是內部的事情,關鍵是現在想處罰,亦或者是交出那個楚刀淩也沒法子,畢竟人都碎了一地,隻能找個時間問責雲州的總察使,好好問問他們怎麽挑的人,這種瘋子也往武法司塞……
    當然,說是這麽說,武法司的肅查使都是什麽德行,李革刑一清二楚,畢竟人都要從他這邊過一遍,立功了還會受到嘉獎,怎麽可能不清楚,不過現在隻能往下麵甩鍋了……
    他醞釀半天,梗著脖子詭辯道:
    “手下人自作主張,我本想嚴厲處罰,可已經死於敵手,再怎麽也是烈士,相對於那位肅查使的犧牲,二十三名官差的命並沒有那麽重要,死在一線也算是將功補過……”
    這句話的漏洞非常大,既然選擇今日午門對峙,荀執肯定是調查清楚前來,他怒目圓瞪:
    “據我調查,那個叫楚刀淩的肅查使出生於刀宗,犯下過多起殺孽而被刀宗除名,是你武法司吸收他為肅查使,在這麽多年間為你們辦事,並縱容其繼續殺戮,曾經還受過你的嘉獎,現在要切割,未免有些過於惡心!”
    不顧李革刑有些漲紅的臉色,荀執抓緊機會繼續狂噴:
    “直到現在,拒巫城治安司剩下的官差心灰意冷,全都搬離此城不知所蹤,連配發的官馬都給我騎走了!”
    “你們武法司自命為高高在上的審判者,平日裏看不上這看不上那,是治安司接手你們的爛攤子,幫你們補齊最後一些髒活累活,你們就是這麽辦事,是這樣審判的嗎,從今以後那些巡城的差事,你們武法司自己派人,我們今天就請奏聖上讓他下皇命,令我治安司原地解散!”
    說著說著,噴的有些忘乎所以,荀執開始人參公雞:
    “嗬!還法教,你的行為哪點跟法沾邊!有你這樣的對手實在令我蒙羞,請你師父過來吧!”
    一步錯,步步錯,讓政敵逮住機會,這一局翻盤的可能性微乎其微,李革刑意識到,從今天開始治安司絕對不會再甘於屈居於人下,定會向景隆帝請奏分權,而景隆帝為了平息事端,安撫暴怒的丞相,也會同意這個提議……
    說到底,就是玩弄所謂帝王心術,妄圖平衡派係力量,搞互相製衡的那一套……
    對此,李革刑隻能在心裏評價“傻逼”,這是最簡單的嘴臭,也是最準確的描述……
    分權意味著削權,李革刑不敢想象,要是把武法司降得跟治安司一樣低,乾國會亂成什麽樣……
    ——————
    午門廣場。
    當太尉派有些啞口,丞相派就有落井下石……不對,有話要說了。
    兩派話事人的攻擊暫停,意味著將場地留給手下的馬仔,也就是放狗撕咬……
    小弟們也非常給力,開始激情互噴,頗有大國雅量。
    當然,關於朝堂鬧事,這麽多年也有一套相關流程,在言語上互相辱罵,隻是開胃前菜,跟武夫決鬥前的互放狠話是一個性質。
    罵的越狠,就越能激起政敵先出第一拳,被處罰的時候,能罰的輕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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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叫堅持不出第一拳!
    為了實現這個目的,雙方的低品官員擠到前排,將臉伸出去拍的啪啪直響,嘴裏嚷嚷著:“來!有膽就往這打!”
    火藥味越來越濃,雙方的袖袍全都掀起來,已經蓄勢待發,瞅見場麵真要失控,正南而來的馬車內,禦史大夫王明淵透過雨幕凝望午門,與城牆上身穿黑色鱗甲衣袍的身影對視,並朝著他微微點頭,示意見機行事。
    隨後,他掀開簾子緩步下車,同樣身穿大紅官袍,但腰上卻係著青色綬帶,從容不迫的行走在風雨中,氣勢要比兩位即將帶人打群架的武夫弱許多,勉強能達到頂尖大宗師的水準,同時年紀也要比兩位老油條小很多,從外貌上來看才剛過不惑。
    剩下一群沒站隊的官員,見到話事人終於出場,也急忙朝這邊靠攏……
    小弟在側,王明淵高聲製止道:
    “諸位同僚,請注意影響,監察院會記錄各位的言行舉止,並上奏到陛下那邊去。”
    聽到勸告,兩派連頭都沒回,荀執與李革刑罵道:“不打就滾一邊去!”
    這個反應,壓根就沒有對禦史大夫該有的尊重,那監察百官的職責在兩派麵前連屁都不是,純粹是空擺設……
    可王明淵沒有動氣,帶著手下繞過人群,站在午門下麵如同嘍囉:“好嘞!”
    這其中,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武道世界以武為尊,說是九到一品外加個武仙,實際上就三個境界,也就是“前輩、道友與螻蟻”,雖然同列三公,可年紀最小的王明淵實力也最低,在剩餘二人看來就是“螻蟻”那一輩,怎麽可能給予他應有的尊重……
    別說什麽還是手段不夠狠,手段再狠也要依賴武力實施,雖然他後麵有景隆帝支持,可要讓去動儒教聖人跟法教巨子的弟子,憑他現在的水平,壓根就不夠看……
    無論是荀執還是李革刑,單打獨鬥他也打不過,拚後台也拚不過,拚勢力?
    別開玩笑了,這兩一文一武快要占據乾國官場,僅憑他手下那點散兵遊勇,簡直看不到獲勝的希望……
    除此之外,王明淵之所以被景隆帝選中,是因為他主張三教合一,也就是主張融合儒佛道,可以中和一下乾國官場儒法兩教獨大的局麵......
    說是三教,實際上諸子百家對景隆帝統治有利的主張,他統統吸收進來充當他的理論……
    這種行為跟多麵派沒兩樣,也自然狗嫌人厭,去到哪都不受待見,隻有景隆帝願意接納他,給了個正一品的禦史大夫,實際上權力還不如地方二品總督,也沒給多大的扶持,就這麽點小弟,還是他這些年到處遊說,吸引到自己麾下的……
    別人願意來,是因為不想摻和進丞相黨跟太尉黨的鬥爭,投向他就等於投向景隆帝,上升空間不知道有沒有,勝就勝在一個安穩無爭,是個養老的好去處,也別指望能有多大戰鬥力……
    所以說,不僅玩政治玩不贏,打架也打不過……
    讓他滾,他還真得滾,一點屁話都不敢講的那種……
    但處理打架鬥毆,他是專業的,勸告不行還有第二步,剛剛跟駐守午門的黑鱗衛打了招呼,現在見到自己還是像以往一樣吃癟,想來應該會有動作了……
    ——————
    咚——
    五更鍾聲敲響,提醒劍拔弩張的兩派收斂點,準備上朝。
    宮門開啟,已經擼起袖子的兩黨各自冷哼一聲,排好隊依入內。
    他們踏上禦道,冒著風雨朝著正殿走去,準備在朝堂上一決生死。
    而正殿內,明黃色模糊身影坐在龍椅之上,早已等候多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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