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妙音聖女?不足為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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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記酒樓內。
    酒肉和尚沒有一點點吃相,趁著趙繼歌跟陸長纓交談,毫不客氣地埋頭狂吃。
    遇到對手了……趙繼歌有些緊迫,往嘴裏猛塞食物,咀嚼幾口後便用酒衝服,示意陸長纓回答明理的疑問,以此減輕競爭壓力。
    陸長纓實在是懶得搶,她隻覺得撿回來的兩人有些幼稚:
    “慢點吃,沒人跟你們搶,不夠可以再加……”
    “至於早酒是誰發明的......我也不太清楚,反正我一出生就有了,這麽多年基本上都是些跑水路的人在這邊吃,大部分江湖人士反而看不上這邊,畢竟入了品就跟這些泥腿子是兩個階級的人,混在一起對他們來說有些丟份,有條件都去城裏的酒樓,再不濟也會去城裏的早酒攤,像我之前也看不上這裏,偶爾吃過一次覺得味道好,來得多了才習慣,不過交流也不多,隻是看到了寒暄兩句。”
    聽到這個解釋,明理急忙聲明:
    “事先說明,我可不是泥腿子,隻是覺得這裏的菜好吃而已。”
    武夫莫名其妙的優越感喲……趙繼歌放緩了扒食的節奏,他記得張無為在一開始也是這種意識形態,而嶽紅嫣由於從小參加勞動,即便入品並掌握生產資料,也很能跟勞動人民共情,並且自發的付諸於實踐,也是最早接受他所宣傳道理的女子。
    這其中,也有教育所起到的示範作用,可以說嶽紅嫣的覺悟,是她的家人用英魂立起來的……
    至於武夫那莫名其妙的優越感,其實也有物質基礎,武道跟暴力直接聯係,入品武夫之間靠武力高低劃分等級,進而建立起相應的秩序,在這個生態鏈內,最底層的自然是低品武夫……
    可即便如此,最底層的低品武夫麵對武力微弱的勞動百姓,也能重拳出擊,這種暴力何嚐不是一種赤裸裸的資本呢?
    而這兩位女子,一位出身跟張無為一樣,一位家裏應該挺富有,出來混江湖就是換了個地方玩,想讓她們自發的理解勞動百姓,理解飲食文化跟勞動的關係,簡直是癡人說夢。
    從明理的問題當中,就可以知道,她習慣從個人的視角去看問題,但文化習俗絕不是個人能決定的東西。
    想到這,他主動開口:
    “對於早酒,在下有些拙見,兩位可否願意傾聽?”
    兩位女子饒有興趣,嚼著餐食示意趙繼歌可以開講了,她們今天就要看看他能講出個什麽一二三出來。
    大家都是粗鄙武夫,我一個本地人都不知道,你能知道?
    趙繼歌端起酒杯潤了潤嗓子,緩緩開口:
    “這個習俗具體在什麽時候形成的,我沒法給出詳細時間,但我個人認為這種飲食文化,絕不是一兩個人拍板發明就能取得這種效果,而是由一個群體自發形成……”
    “就像陸女俠說的那樣,來這邊吃飯的人都是些從事水上作業的‘泥腿子’,比如說碼頭雜役、漁民、水手、船夫,可我更喜歡叫稱呼他們為勞動者,形成這個習俗的也自然是勞動百姓……”
    此話一出,陸長纓察覺稱呼有些不妥,麵色變得有些難看起來,趙繼歌示意她淡定:
    “當然,如何稱呼跟事情本事無關,純粹是立場問題,跟聖女的問題是兩碼事……”
    “回到問題上,這些勞動百姓統一的勞作環境,就是長期麵臨濕寒問題,且重體力勞動帶來的傷痛……”
    “舉例子的話,就拿碼頭雜役來說,他們搬卸貨物,需要渾身筋肉發力,可他們並沒有武夫的體魄強悍,結束一天的勞作後,自然渾身疼痛……”
    “還有就是漁民,捕撈上來的魚無法長久保存,為了售賣時不變質,隻能淩晨甚至是半夜出船,一直持續到魚獲為止,趁著清早運到城裏售賣……”
    “在我看來這不比習武輕鬆,若兩位是這些勞動者,在結束勞動後,會幹什麽呢?”
    “吃飯!”明理依舊發揮穩定,嘴裏嚼著大塊豬雜。
    吃貨的思維雖然單純,但很正確,趙繼歌讚許道:
    “沒錯,就是吃飯,但是對於吃什麽,那就有選擇了……”
    “無論是為了驅趕渾身濕寒,還是活絡筋骨,亦或者是緩解疼痛,烈酒自然是一個不錯的選擇……”
    “除了烈酒,餐食也因當熱氣滾燙、辛辣開胃,就像這一鍋紅湯,因為幹完重體力活後會沒有胃口,各位在習武的時候想必也會有這種情況。”
    “最重要的,是要能補充所需體力,因此必須要以肉類為主,可這個世道不允許他們吃山珍海味,就地取材才是最好選擇,像這些胖頭魚、鱔魚、河蝦等等,亦或者是不值錢的豬下水,搭配芋頭、番薯這些比稻米、小麥更好養活的主食,能很好地滿足他們一天的需求,維持他們的生產與再生產……”
    “若是沒有這些勞動者的勞動環境,無論早酒多麽美味,也不會受到他們的選擇,更不會在碼頭上遍地都是……”
    “而那些自命高尚的武夫,自然是不會主動品嚐這些‘粗食’,當然,這並不能意味著他們就不吃,就像陸女俠所說的,不照樣在高檔一些的地方吃的滿嘴流油,他們隻是接受不了自降身價,跟勞動者接觸而已……”
    “所以說,是人創造的這些沒錯,但要看是那個群體的人,個人意誌無法決定階級的行為,更無法憑空創造階級的需求、習俗,關於早酒餐食的習俗,自然是建立在勞動之上,勞動者有需求,像這些店家自然會嗅準商機,介入進來賺取利益……”
    在一旁嗑瓜子的店家聽到後,連連點頭表示讚同:
    “小夥子說的很對,祖上在這邊跑過吧?像我們一開始都是小攤,最初隻售賣酒水,順帶加工闖碼頭自帶的食材,收取加工費跟酒水費,後來就變成了這種全套服務,在不忙的時候才會幫忙加工自帶食材,就像剛剛那幾個打魚的一樣。”
    “承讓,祝你以後生意興隆,做大做強。”趙繼歌朝著幫腔的店家拱手致謝。
    陸長纓隻感覺趙繼歌異常神秘,絕不是他自稱的那麽簡單,因為沒見過哪個武夫說話這麽有條理:
    “還有嗎?”
    “當然。”趙繼歌笑了笑,端起酒碗輕抿一口,“你們說,這些勞動者下工後聚集在此,除了吃飯,會幹點什麽呢?”
    憑借著多年跑江湖的經驗,陸長纓給出了答案:
    “插科打諢、交談情報、解決矛盾之類的唄,就跟月湖城的酒樓一樣,各種粗鄙不堪之詞炸的人耳朵疼。”
    說這話的時候,想沒想過你自己……趙繼歌有些無語:
    “差不多是這樣吧,因此這習俗,也能維係勞動者的人際關係,甚至借此建立起自己的情報網絡,甚至是幫會,以此對抗朝廷的壓迫……”
    說完,他還意有所指的瞟了店家一眼,接著說道:
    “當然,這些勞動者確實粗鄙,可在我看來粗鄙不是他們的錯,你不能要求這些陷在泥地裏,從未接受過教育,也未被尊重過的勞動者,能像儒學院的夫子們那麽講理,更何況儒教夫子壓根就不講理……”
    說著說著,趙繼歌指開始人參公雞:
    “別說他們,就說你倆吧,在私下也是粗鄙之語張嘴就來,陸女俠跑江湖潛移默化能理解,但聖女出生於佛國,自幼接受武道教育跟佛經,好友都是璿璣真人之流,反而跟山裏野人成精一樣,粗鄙到讓我這個粗鄙武夫都看不下去,簡直是荒謬至極……”
    明理沒有動氣,說她粗鄙的人又不止趙繼歌一個,就連張無為也經常批評她粗鄙,那又有什麽用呢,依舊是死不悔改,不過在麵上還是要裝一裝的,她撅起了櫻桃小嘴,偽裝的可憐巴巴:
    “我錯了嘛~”
    “咦!”趙繼歌渾身起滿雞皮疙瘩,“就說到這,快吃吧,咱們還得進城。”
    “嗯嗯!”
    趙繼歌還有很多沒說,其實他可以幫店家做大做強,畢竟這裏有地理優勢,搞幾首賣弄風騷的詩詞,再加上造勢宣傳,必然會吸引一大幫文人墨客過來,蘸著大江風景品味美食,可逼格高了勢必會導致漲價,店家確實能賺到錢,但這些闖碼頭的勞動者可就沒有吃法的地方了……
    可他的行動,自然要以廣大勞動者的利益為先,為了幫店家圓夢,導致其他勞動者沒飯吃,這事絕不能幹……
    ——————
    待三人走後。
    店家懶洋洋地撐起身,收拾著桌麵。
    將碗筷都抱進後廚後,他對著廚子說道:
    “抽空去向幫裏傳個信,陸長纓帶回來一個不得了的武夫,說話極有道理,不像是凡俗之輩,順道還有佛國的妙音聖女,是個能打一點的傻子,不足為慮,建議不要招惹到他們,盡量搞好關係。”
    廚子反問道:
    “是朝廷的人?”
    店家思索片刻,得出了肯定的結論:
    “不像,我沒見過哪個朝廷走狗,這麽在意咱們這幫泥腿子的尊嚴……”
    廚子提出了猜想:
    “會不會是傳說中的趙繼歌?”
    店家立馬否定:
    “怎麽可能,通緝令你也看到過,那趙繼歌沒這麽帥,而且他的當務之急是捂好屁股,在外麵晃蕩不是找捅嗎?”
    廚子點點頭,語氣中帶上了幾分幸災樂禍:
    “也對,也不知道那趙繼歌招惹道教祖庭幹嘛,不知道道士都是流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