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弱小就該挨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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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過了許久,臨近午時。
    今日的散財活動終於結束,趙繼歌那裝滿碎銀的錢囊現在裝的都是欠條,至於以後能不能要回來……
    隨它去吧……
    因為那欠條上的字,連他自己都看不懂......
    他接過王平一直為他撐著的竹傘,笑著說道:
    “兩位老哥不用借嗎?”
    王平麵露難色,有些支支吾吾:
    “武老弟你都幫我治好了胳膊,我哪裏好意思再向你借錢……”
    之後,王安也跟著補充:
    “是啊,而且我看老弟你自己都沒錢了,再借給我倆,你該怎麽生活,不是老哥說你,心善是好事,但也要考慮自己的生活……”
    “可你們還有船隻押在漁政署,若是不拿錢去贖,以後該怎麽生活?”趙繼歌問出了關鍵問題,“更何況,你們還有驢車的租金要付,家裏還有妻兒老小等著養活,不找我借錢,難道去錢莊借高利貸?”
    “可是……”王家兄弟欲言又止。
    趙繼歌露出了放心的表情,拍了拍兄弟兩的肩膀:
    “不用可是,既然能再次遇見,就是有緣分,現在時間也不早了,請你們吃頓午飯,錢的事情別擔心,我還有錢,更何況你們又不是不還給我,有借有還何必為難呢?”
    “好……”
    ——————
    半個時辰後。
    三人就近找了一家街邊小店,在此點了三個小炒,外加一盆河蚌豆腐湯,不算豪華但也挺豐盛。
    由於專門做底層百姓生意,店家的分量給的很足,味道也不錯,總之沒什麽好挑剔的。
    三人邊吃邊聊,話題圍繞著生活方麵,趙繼歌問道:
    “兩位老哥,你們有本事在風雨天出船,祖輩就是漁民嗎?”
    出乎趙繼歌意料,王平搖頭否定:
    “我們兄弟兩是五年前才幹捕魚的行當,曾經是以種田為生,結果田地被地主霸占去了,給他們當了幾年的雇農,發現根本養不過一大家子人,想讓地主加工錢,卻被告知以後不雇我兩了,因為現在有的是人想下地,我們兄弟隻好兩花光全部積蓄,湊錢買了漁船、漁具,就期望著能靠此改變生活,結果也沒什麽大變化……”
    “昨夜出船不是有本事,就是窮的急眼了,想試試能不能多賺點,起了網後本來以為今天運氣好,要不是遇到武老弟你,我們兄弟兩以後還不知道該怎麽辦,說實話我當時跳江的心都有了……”
    這就是無產階級貧困化的動態表現,當無產者生活越來越貧困,他們會將僅剩的貨幣購置生產資料,看似是階級遷躍,實則是輸死一搏,由於競爭關係的存在,能站穩腳跟的隻有極少數人,最後多數人還是會落到最底層,淪為貧困無產者再無掙紮的餘地……
    兄弟倆若不是遇到了趙繼歌,結局也會如此,甚至就像他們說的那樣,更為慘烈。
    趙繼歌又叫了一壺烈酒,給王家兄弟兩滿上,敬了他們一杯:
    “你們是有勇氣之人,風裏來雨裏去闖蕩大江,既然連這些都不怕,又為何產生死誌呢?”
    王安一口悶完烈酒,語氣有些哽咽:
    “武兄弟,哥哥我在這跟你說個實話,我們哥倆早就厭煩了這種日子,越幹活賺的越少,拚了命到最後,其實是給漁政署打工,就因為他們那一紙“普天之下皆皇土”的官文,我們撈上來的魚就得分一半給他們,隻能搞點工錢謀生,這相當於打白工啊……”
    “無論烈日天寒,晚上都必須起來出船,搞到現在一身病,治又治不起,在外麵還受人欺壓,你說這樣或者還有什麽意義,要不是實在放心不下妻兒老小,我跟大哥恐怕早就投江了。”
    這就是底層勞動階級對於壓迫的消極反抗,勞動本創造了人,可在當前的世道,人反而像逃避瘟疫一樣逃避勞動,甚至不惜以自我毀滅的方式,而統治者也最愛看到此種現象,因為在不觸及到他們統治的同時,還能順道站在道德製高點,將製度矛盾轉移到個人身上,指責自殺者不珍惜生命,比如說儒教的“身體發膚,受之父母”就常用在此處……
    聽完解釋,趙繼歌再度敬了他們一杯酒,壓低了聲音:
    “兩位老哥連死都不怕,又何必這麽窩囊,這個世上有很多種活法,我聽說那雲州拒巫城的趙繼歌,不就帶著礦工起義,他們也是活不下去,但他們可沒想著自我了斷,而是跟朝廷對著幹。”
    兩兄弟回敬一杯後有些沉默,反抗的想法他們不是沒有,看多了那些惹到漁政署同行的下場,也就逐漸打消了這些危險的幻想。
    王平搖搖頭:
    “誰讓他們是官,我們是民,弱小就要挨打,敢反抗連帶著家人遭殃。”
    趙繼歌卻是不同意這個觀點:
    “弱小就要挨打,實際上意思是‘弱小就該被挨打’,這個世道確實是這樣,在朝廷看來,咱們勞動百姓軟弱,便是無理,便可被奴役,這對他們來說是天理,但咱們肯定不能認同這個霸道的道理,憑什麽又給他們賺錢,又要白挨他們的打,你們說是不是?”
    “再說了,哪怕不反抗,家人就不會遭殃了嗎,你們不如想想今天若是投江,你們的家人會是什麽下場?”
    說完,王家兄弟有些沉默,道理他們都懂,實際上又豈是那麽好實施的?
    王安朝著趙繼歌湊近了些,生怕被別人聽到:
    “武兄弟,我覺得你說的很對,肯定不該就這也,可那拒巫城有趙繼歌幫礦工,現在人人都說那趙繼歌是宗師第一,自然有底氣跟朝廷對抗,但咱們卻沒人幫,敢鬧事有時候都不用武法司來,州府隻用發一紙懸賞,顛倒黑白把你罵得無惡不作,一大幫江湖武夫等著領活,不少人就靠這些維持生活,想有名氣就要替朝廷辦事,實際情況他們也不是不知道,但下手的時候比什麽都重,哪像你這樣這麽在意咱們。”
    是啊,沒有組織,就沒有反抗的底氣……趙繼歌把這話藏在心裏,做工作要循序漸進,哪能一下子把什麽都灌輸出來,他起身說道:
    “會有辦法的,兩位先吃吧,菜都涼了,我出去辦點事,馬上就回來,你們可別偷偷跑了。”
    兄弟倆估摸著,趙繼歌應該是要去搞錢,現在他們也沒那麽矯情,就像趙繼歌說的那樣,要是不借這筆錢,以後該怎麽過?
    去死嗎?
    聽完趙繼歌的話,他們又不是很想死了,或者說不想就這麽窩囊的死……
    兩兄弟站起身送趙繼歌,王平說道:
    “放心,我們絕非不知變通之人,就像你說的那樣,有借有還也不丟人,人都要死了,還要麵子幹嘛,更何況武兄弟你也不是施舍。”
    趙繼歌笑言道:
    “行,那我就放心了,快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