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主仆與悍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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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多時。
趙繼從南城城門口的錢莊出來,手裏握著一個鼓鼓囊囊的錢袋。
乾國雖然很糟糕,但在貨幣流通方麵發展的還是不錯,由於有統一的材質要求與防偽製度,無論是官票還是私人銀莊的銀票,都可以在任意錢莊兌換銀子。
這次他兌了二十兩銀錢,除了借錢之外,考慮到還要租間房屋,方便在江城範圍活動,幹脆就多備一些,免得之後再跑。
回去找王家兄弟的路上,趙繼歌又看見不久前打架的兩撥人,誰也不服誰的朝著西城走去,想來是又要去謔謔西南方向的百姓……
草,實在忍不了!
今天成了散財童子,趙繼歌已經很不滿意,現在這群流氓又現身,並且看架勢要換個地方害人,他當即決定跟上這群流氓,沒收他們的合法所得……
順帶再揍他們一頓解解氣!
就這樣去,會導致暴露,得搞點偽裝……
待趙繼歌回到街邊飯館後,悄悄在桌下遞了一兩銀錠給王平,詢問道:
“王老哥,我跟你商量個事情,可以嗎?”
“你盡管說。”王平誠惶誠恐的接過銀子,確定無人注意後,快速塞進衣兜裏。
趙繼歌將傘放在桌上:
“用我這把傘,換你的鬥篷與鬥笠,以後還錢你就少還五十枚銅板,如何?”
聽聞此話,王平不作猶豫,將擱在凳子上的雨具遞給趙繼歌:
“跟我談錢幹什麽,都是自己編織的,不是啥貴重物品,你要就拿去。”
“行。”趙繼歌也沒拒絕,“以後你們就在老地方擺攤,從今天開始不會再有人勒索你們,放一萬個心,欠條我就不寫了,以後我還會過來,什麽時候有餘錢什麽時候還,千萬不要逼迫自己冒險,我可不想你們墜江。”
交代完畢後,他抱著雨衣走的很幹脆,不一會便隱在煙雨中看不清身形,王家兄弟注視著他的背影,心中已經有了猜測……
最後,王平小心翼翼地打開竹傘,朝著親弟弟說道:
“走吧,去贖船,趁現在還算風平浪靜,咱們再下一趟江,武兄弟不在意還不還錢,我們卻不能理所應當,這筆錢我們必須還。”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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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
盤山城西南區域的貧民窟在構造上,與東南區域並沒有太大的差別,隻是東邊的貧民窟緊挨黑灰產業,而西南區域則緊挨商業區,兩邊來往的人群有所不同……
這邊的菜市場中心搭起大棚,上麵印刷著“魏氏糧店”的字樣,棚下擺滿糧油米麵,夥計正高喊著“買一斤送一兩,買兩斤送鹽巴”的活動宣傳,吸引不少百姓在此處排起長隊。
在盤山城百姓的見證下,這兩個月魏氏糧店如同異軍突起,每次搞活動都跟散財沒兩樣,關鍵是所售商品物美價廉,在極短時間內幾乎要壟斷盤山城的市場,將同行們擠兌的哀聲怨道。
壟斷了盤山城,下一步就是朝整個州城擴散,能在這麽短的時間內做到這一步,不可能沒背景……
畢竟光拿到販賣鹽巴的許可權,都是非常難辦的事情,必須要關係夠硬才能做得到……
對於普通百姓來說,反而樂得於此,魏氏糧店的糧油質量好,賣的比外麵便宜,關鍵還有贈品,這年頭鹽巴可不便宜,這邊居然白送,何樂而不為呢?
畢竟活動不是天天有,錯過這次就得等下次……
就連在此處賣菜的商販,也盤算著等會等人少的時候,買點主食回去……
生意火爆的緣故除了性價比高之外,還有很大一部分因素,是魏氏糧店的老板實在長的太好看了……
棚下手持毫筆認真記賬的絕美女子,與忙前忙後的夥計形成鮮明對比,她身著素白紅刺繡長裙,披肩垂發襯的鵝蛋臉溫潤柔和,冷白的膚色給人一種清冷疏離感,在如此嘈雜的環境下依舊保持儀態,脊背挺地筆直,鵝頸如旗杆,柳眉舒展杏眼微垂,手上一筆一劃極為工整,頗有大家閨秀風範,可謂是書卷氣十足。
在她身旁候著的抱劍婢女,身著天青勁裝短打,搭配墨黑綢緞馬麵裙,袖口紮進銀質護腕,烏黑青絲高高紮起,目光炯炯地盯著周遭動靜,整個人看起來格外幹淨利索。
這何嚐不是一種商戰手段,人們對於美好的事物總是抱有欣賞,在選擇上也會自然傾向這邊,其他糧店的老板要是不滿,也可以用同樣手段回擊。
關鍵是得能找到這個檔次的女子,否則東效西顰隻會遭到嗤笑……
簡直太惡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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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景不長,上午沒決出勝負的兩司,吃完午飯稍作休整後,又跑到這邊來爭場子。
他們的臉上還掛著青紫,少數官差的袍子有些撕裂,總之十分狼狽。
哪怕到了這種地步,他們的架勢依舊狂妄,治安司小隊長率先開口:
“由於近期不太平,為了保護各位的人身安全,請在場的父老鄉親們,每人向治安司繳納十文錢,以此作為巡防經費!”
安防局小隊長跟著喊道:
“武法司多年來,以維護乾國安定為己任,衝鋒在維穩一線不後退,近期雲州鬧得沸沸揚揚之事,就是我武法司負責解決的禍端,也讓我武法司察覺到以往工作不到位,於近期特地成立安防局,專門負責城防事務,為了各位的安全考慮,也請繳納十文錢至安防局。”
兩司的目標已經不滿足於敲商販的竹杠,而是見到誰就問誰要,價格還提了不少,在場許多百姓想溜,可周圍早已被兩司的官差團團圍住,不知該如何是好。
一次性拿二十文出來,簡直是要他們的命,要知道當前米貴,二十文錢都夠買兩斤米了!
不對,應該是兩斤二兩米,再多送一點鹽巴……
二斤二兩米,煮成稀飯搭配其他糙食,省著點吃,夠一家三口吃七天左右……
更何況,他們每日的工錢,大多數維持在每天五到八文錢,這還不能保證日日有活幹,家裏還有其他的開支,如果交了這筆錢,百姓們都無法想象這段時間該怎麽正常生活……
魏氏糧店的帳篷下,魏輕語放下毫筆,蹙起了眉頭:
“青竹,兩司成何體統,去勸告他們不要胡來。”
“是!”青竹持劍行禮,“小姐要多加注意。”
魏輕語點頭,並緩緩起身:
“放心,快去吧。”
目送青竹前去交涉,魏輕語神色依舊淡然,她覺得不管兩司再怎麽爛,總不能真跟黑幫一樣沒有底線吧?
若是為了爭權斂財自絕於民眾,那大乾真要完犢子了,得趁早想想其他的出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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隻見青竹穿過人群,照著兩撥流氓頭子拱手行禮,語氣有些僵硬:
“兩位,保衛地方安定本是兩司應當的責任,不該借此斂財,請離開吧。”
這誰家的劍客沒拴好……如此不給麵子的勸告,也自然讓兩司小隊長不滿:
“你誰啊你?誰說我們是斂財了,最近財政緊張,我們為大乾減輕負擔,在信口雌黃跟我去治安司的羈押室坐坐!”
“就是,看你模樣是武夫,在武法司報備過沒有?”
“我告訴你,現在在武法司報備可沒用,還要來我治安司報備一趟!”
遭到如此恐嚇,青竹麵不改色,依舊一板一眼:
“在下魏氏糧店總管,初來江城之時已經報備,請二位收手帶回吧。”
聽到青竹自報家門,兩撥人心裏有點慌,因為坊間傳言魏氏糧店跟州府有關係,雖不確定真假,但僅憑這兩月來的動作,答案也八九不離十了……
若就這樣走了,也就證明眼前女劍客說的對,於是兩波人決定跑路之前嘴硬一波:
“不過是糧商而已,懂什麽國家大事,光顧著給自己斂財,哪知道朝廷現在有多難。”
“就是,要是連薪酬都沒有,誰還願意拚死拚活,以後就等著後悔,你們糧店總不可能一直在這吧?”
說完,兩撥人馬各自收隊,朝著來的方向返程。
這邊有惹不起的家夥阻礙,那就換回上午的場地不就行了,他們不信還能遇到這麽大背景的家夥,願意給這些賤民出頭……
總不能一直倒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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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已經辦妥,青竹回到魏輕語身旁,輕聲問道:
“小姐,看這架勢,等我們走後他們還會回來,需不需要再做點什麽?”
魏輕語沉思片刻,歎氣道:
“不了,終究是在別人的地盤,借助的便利已經夠多,再將這種不光彩的事情,擺在台麵上宣講,那就等於破壞規矩,太不知人情世故了……”
既然如此,青竹退至一旁,繼續守衛著自家小姐。
身為劍客,她其實很有正義感,但主子的話對她來說又是聖旨,隻能強忍住出手的意願,老老實實完成本職工作……
就在這時,清脆的聲音回檔在集市:
啪嘰——啪嘰——啪嘰——
細細聆聽,能分辨出這是踏水聲,而來源……
正是剛剛兩司跑路的方向!
刺啦——
青竹抽出長劍護在魏輕語身前,麵色變得極其凝重,她知道這絕不是剛剛那一群渣滓能產生的動靜,即便是她也很無法做到此種威勢!
將護衛的動作淨收眼底,魏輕語瞳孔針縮,她的武道水平幾乎為零,卻也能通過種種細節判斷,來者一定是很強的家夥……
這種強者來到貧民區,究竟有何目的?
殺她的嗎?
不應該啊,哪有殺人還這麽大張旗鼓,更何況她也沒得罪誰吧,在這個節骨眼上,恐怕家裏隻想她安然無恙,哪敢對她動粗……
答案很快揭曉,在看不見的拐角處,傳來了一陣怒斥:
“哪來的混賬東西,敢擋治安司的路,還不快讓開!”
“敢惹武法司,知道這是哪嗎!?”
“……”
集市中的人都能聽出聲音主人是誰,想來是兩撥地痞被人堵上了,此刻正在放狠話……
砰——
隻可惜,那位神秘武夫並未回話,隻傳來一陣音爆。
緊接著,便是令人產生幻痛的骨骼斷裂聲,並伴隨恐懼的怒罵:
“啊!我的腿!”
“你xx是誰,為何敢在城中對我們下手!”
“草xx——好痛!”
“……”
不消十息,聲音驟停。
——————
“咕咚~”
集市上的人站的筆直,一動不敢動,生怕將那神秘武夫吸引過來……
魏輕語小聲發問:
“走了嗎?”
翠竹全力催動體內精氣,提升五感的敏銳程度:
“聽聲音,官差都沒動靜了,那武夫走沒走不確定。”
魏輕語接著問道:
“你跟來人比,孰強孰弱?”
“三七開吧……”翠竹頓了頓,“他三拳,我過頭七。”
以前也沒發現你這麽幽默……這個回答,讓魏輕語極度無語,她邁開步子:
“走,去看看什麽情況,別光在這自己嚇自己。”
“不行!”翠竹急忙攔住自家小姐,“若是衝您來的,這樣過去是自投羅網,為何您也染上莽撞了!”
“要真是衝我來,在這也是等死,半天不來肯定跟我沒關係,說不定人都走了!”魏輕語執意要去。
就在此時,遠處拐角又傳來一陣淩亂的腳步聲,聽聲音像是兩司的支援:
“站住!”
“別跑!”
“……”
下一刻,隻見一名身披蓑衣、頭戴鬥笠,臉上還蒙著麵巾的武夫衝出來,朝著魏氏糧店這邊狂奔,手裏拿著像是錢囊的東西往衣兜裏塞,隨即後麵便衝出一群官差……
場上眾人第一反應是:好家夥!
這年頭悍匪都開始搶劫官府了嗎!
第二反應是:不對!
他朝哪逃呢!
行人們急忙閃到路兩邊,那悍匪速度極快,好在沒傷到一個人,眨眼間便到達魏氏糧店的棚下,與懵逼的主仆倆人對視一眼後,毫不留戀地跑向遠方,壓根就沒有多看兩眼美女的想法……
隻留下魏輕語在原地如遭雷擊。
這眉眼……會是他嗎?
——————
趙繼歌在南城的巷子中左右亂竄,官差們很快便丟失了他的蹤跡,隻好回到拐角處救治同僚。
嘖!
這也太慘了點,被打成這樣不說,衣服都給扒幹淨了……
江城什麽時候有這麽一號悍匪,混在貧民窟內挑著官差下手,就為搞點小錢花花。
關鍵是無論是挨打的官差,還是追擊的官差,都沒看清悍匪的正臉,想通緝搜查都沒法。
更何況,這種醜聞要是曝光了,簡直是丟兩司的臉,以後誰還信官府的能力?
所以,除了救治同僚外,還有不少官差正記錄在場百姓的信息,勒令他們簽署保密書契,以免向外泄露此事......
其實就是恐嚇老百姓,違反者視為悍匪同黨,但這麽多人,消息傳出去了兩司還真沒辦法追究是誰,總不能真把所有人都捉進大牢吧?
那樣大牢也不夠裝啊......
經此一事,兩司官差怕是再也不想來這邊,指不定哪天又碰到那實力極強的悍匪,就虧大發了。
實際上,趙繼歌並未走遠。
他隱在小巷口,盯著魏輕語的麵龐,頭痛欲裂。
無論他如何忍著劇痛回憶,都記不清這位貌若天仙的女子究竟是誰。
有一點他很確定,原主跟這位女子的關係,肯定不一般。
既然如此,那就應當遠離,不知是敵是友,被認出來了就大事不妙……
念及至此,趙繼歌果斷轉頭,背影堅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