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五章 三十條性命,在他口中竟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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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親兵見鍾懿神色有異,也覺得再說下去有些不合時宜,訕訕地又撓了撓頭,這才躬身退下。
    營帳內陷入一片沉寂。
    張生坐在榻邊,也是一臉凝重,長長歎了口氣,卻不知從何說起。
    鍾懿能清晰地聽到自己胸腔內“咚咚”的心跳聲,以及帳外此起彼伏的巡邏兵士的腳步聲。
    朔方城的一幕幕在腦海中閃過,古蘭的狡詐,於德年的背叛,張生的固執,還有那些為了活命而不得不舉起屠刀的平民……
    他原以為自己已經見識了戰爭的殘酷,但此刻青石關的緊張氛圍,以及那名親兵不經意間流露出的生死日常,讓他明白,真正的考驗,或許才剛剛開始。
    不知過了多久,帳外傳來趙毅那標誌性的大嗓門,伴隨著急促而沉穩的腳步聲,他掀開帳簾,大步走了進來。
    臉上依舊帶著幾分未散的煞氣,隻是那煞氣之下,竟隱隱透著一股壓抑不住的笑意。
    然而,他額角處一道新鮮的血痕,在昏暗的油燈下分外刺眼,幾縷血絲順著臉頰滑落,被他隨意地用手背抹去。
    “將軍!”鍾懿和張生同時起身。
    鍾懿的目光銳利地捕捉到趙毅臉上的血痕,以及他甲胄上星星點點的暗色汙跡,心頭一沉:“此戰……傷亡如何?”
    趙毅渾不在意地用袖子又蹭了蹭臉上的血汙,大手一揮,哈哈一笑,聲音洪亮。
    “小打小鬧!北狄那幫孫子想趁夜摸上來探探虛實,被老子逮個正著,敲掉了他們幾顆狗牙!放心,傷了咱們三十多個弟兄,不礙事!可他們,嘿,丟下了少說三百多具屍首!值了!太他娘的值了!”
    三十條性命,在他口中竟成了“值了”。
    鍾懿胸口像是被一塊巨石堵住,沉甸甸的,幾乎喘不過氣來。他深吸一口氣,壓下翻湧的情緒,聲音有些沙啞。
    “將軍,我想去看看……那些傷亡的弟兄。”
    趙毅臉上的笑容微微一滯,似乎有些意外鍾懿會提出這樣的要求。他打量了鍾懿一眼,見他神色鄭重,不似作偽,沉吟片刻,還是點了點頭。
    “也好。戰場無情,早些見識一下,也沒什麽壞處。”
    他領著鍾懿和張生,拐了幾個彎,來到一處臨時辟出來的空場。
    這裏,與其說是安置傷兵,不如說是……停放屍體與重傷者的所在。
    甫一踏入,一股濃鬱的血腥與草藥混合的氣味便撲麵而來,嗆得人幾欲作嘔。
    周遭死寂一片,沒有了飯堂的熱鬧,沒有了議事時的激昂,甚至連痛苦的呻吟都微弱得幾不可聞。
    隻有負責照料傷兵的輔兵們輕手輕腳走動時發出的細微聲響,以及傷者粗重而壓抑的喘息。
    昏暗的火把下,一具具蓋著粗布的軀體靜靜地躺在冰冷的地上,而那些尚有一絲氣息的重傷者,則被安置在簡陋的草席上,眼神空洞地望著漆黑的帳頂。
    那股濃鬱的血腥與草藥混合的氣味,幾乎凝成實質,壓得人胸口發悶。
    幾點火把“劈啪”作響,將搖曳的光影投射在地上那些或靜默或微微抽搐的身影上。
    一個躺在角落草席上的漢子,約莫三十出頭,軍官模樣,雙腿自膝蓋以下被厚厚的布條纏裹,滲出的暗紅血跡觸目驚心。
    他聽見趙毅的腳步聲,掙紮著便要用手肘撐起身體:“將……將軍!”
    趙毅三步並作兩步搶上前,輕輕按住他的肩膀,聲音比平日裏低沉了許多。
    “王副尉,躺著!莫動!”他扭頭,目光掃過鍾懿與張生,沉聲道:“這位是鍾鼎鍾賢弟,這位是張生張禦史,負責押送糧草至此。”
    頓了頓,趙毅的聲音帶著一股難以抑製的興奮與敬佩,指向鍾懿。
    “還有,弟兄們,這位鍾大人,便是獻上馬蹄三寶,又設計生擒了北狄丞相古蘭的那位奇人!”
    “轟!”
    此言一出,原本死寂壓抑的空場驟然炸開了鍋!
    那些尚有意識的傷兵,無論是斷臂的還是折腿的,此刻都掙紮著望向鍾懿,眼神中爆發出驚人的光彩。
    幾個傷勢稍輕、能勉強活動的輔兵更是激動得圍了過來。
    “是他!馬蹄鐵!還有那馬鞍馬鐙!俺的命就是那玩意兒救的!”
    一個臉上帶著刀疤的漢子,捂著還在滲血的胳膊,聲音嘶啞卻激動。
    “古蘭老賊也是他抓的?乖乖!這……這是神仙下凡不成?”
    “鍾大人!您就是我們的救命恩人啊!”
    “鍾大人大才!”
    讚譽聲、驚歎聲、感激涕零的呼喊聲此起彼伏,瞬間衝淡了此地的血腥與絕望,注入了一股滾燙的暖流。
    那些原本空洞的眼神,此刻像是被點燃的星火,充滿了對生的渴望和對鍾懿的崇敬。
    張生站在一旁,臉頰漲得通紅。
    他看著眼前這群鐵骨錚錚的漢子,他們衣甲破爛,身上帶著猙獰的傷口,卻因為鍾懿的出現而爆發出如此強烈的生機。
    他想起自己曾經在朝堂上,為了減輕百姓賦稅,還曾建言削減邊軍用度,甚至提議過邊鎮將士的糧餉可否稍作……他當時覺得,國家財政緊張,百姓困苦,軍費開支浩大,確應節流。
    可如今親眼目睹這慘烈的戰場,親耳聽聞將士們用性命換來的“值了”,再看看他們對鍾懿那發自肺腑的感激,一股難以言喻的羞愧與自責湧上心頭。
    是他,坐井觀天,是他,太過狹隘了!這些用血肉鑄成長城的漢子,他們所求的,或許僅僅是能讓他們在戰場上多一分活命機會的器物,和一份朝廷的體恤啊!
    鍾懿被這突如其來的熱情弄得有些手足無措,他連忙擺手,臉上帶著幾分尷尬與誠懇。
    “諸位將軍、弟兄言重了!小子不過是拾人牙慧,僥幸而已,當不得如此謬讚!”
    與此同時。
    青石關中軍大帳之內,燈火通明。
    幾名剛剛從城頭換防下來的高級將領,正圍著一盆清水擦拭臉上的血汙與硝煙。
    居中一人,年約四旬,麵容剛毅,下頜短須,一雙眸子開闔間精光四射,即便卸了甲,身上那股久經沙場的鐵血煞氣依舊迫人。他便是青州都指揮使,崔凜。
    崔凜將濕透的布巾丟入盆中,水花濺起,他沉聲問向身旁的副將。
    “方才趙毅帶去安置傷兵處的那兩個年輕人,是何來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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