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的陽光驛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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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淩晨三點的驛站裏,芳姐的手機屏幕亮了又暗。繳費通知欄裏,丫丫幼兒園的學費數字像團模糊的光斑,在她發澀的眼眶裏晃蕩。貨架最頂層的紙箱積著薄灰,她指尖劃過“易碎品”標簽,忽然想起上周在二手市場看見的陶豬——和周奶奶那隻青花紋瓶差不多大小,剛好能塞進同樣的棉紙裏。
    第一次調換包裹時,她的手是抖的。金戒指滑進帆布包的瞬間,便利店暖黃的燈光正照在驛站玻璃上,把工牌上的“陽光”二字拉得老長,像道沒擦幹淨的粉筆痕。那時她安慰自己:“就這一次,丫丫不能因為學費被取消公開課資格。”可當廉價陶豬取代花瓶塞進紙箱,當獨居老人顫巍巍接過包裹說“謝謝姑娘,我這眼神不好,全靠你操心”,喉間的愧疚總被月底的房租單壓下去——直到女兒的作文撞進視線。
    學校櫥窗的玻璃擦得透亮,丫丫的作文紙用彩虹膠帶貼著,邊角畫滿歪歪扭扭的小太陽。“能保管別人的寶貝,我總跟同學說,她是守著溫暖的人。”鉛筆字在陽光下透著絨毛般的光,彩筆描的工牌上,“陽光”兩個字被塗成金色,旁邊畫著會笑的包裹,還有個紮馬尾的小人兒——那是丫丫眼裏的她。
    芳姐躲在驛站角落的貨架後,忽然蹲下身捂臉痛哭。工牌金屬扣硌著胸口,像根生鏽的針。她想起上個月幫張大爺找回醫保卡時,老人往她手裏塞的水果糖,說“你這兒照見人心”;想起丫丫舉著作文本蹦跳著說“媽媽是守溫暖的超人”時,睫毛上沾著的晨光。眼淚滴在作文紙複印件邊緣,把“心裏有光”四個字暈成淺灰的團,像她藏在帆布包裏的那些算計,正被陽光曬出原形。
    那晚她抱著帆布包在周奶奶家門前站了十分鍾,指節叩門時還在發抖。“周阿姨,之前分揀錯了……”青花紋瓶從棉紙裏滑出來,釉色在台燈下泛著溫潤的光。老人接瓶時指尖擦過她手背,輕聲說:“我就說這瓶兒該是亮堂的,你看這紋路,當年我老伴兒說,能照見人心善呢。”李阿姨的金手鏈歸還時,對方捏著墜子沒說話,眼裏卻有驚訝過後的釋然,像解開了某個藏了很久的疑問。最後那個進口奶粉罐,她放在環衛阿姨的值班室,罐口塞著丫丫剪下來的小太陽畫片——邊角還有孩子沒剪齊的毛邊,像片努力舒展的嫩芽。
    清晨五點,第一縷陽光斜照進驛站。芳姐蹲在貨架前,把“易碎品”包裹逐個挪到亮處。這次沒換包裝,她用馬克筆在膠帶紙上畫了小太陽,筆觸笨拙得像丫丫的蠟筆字。周奶奶來取件時,指著青花紋瓶笑:“丫頭,你這兒的光,又亮起來了。”老人走後,芳姐摸著貨架上的灰塵想,原來真正的“陽光”不是招牌上的漆色,是當你蹲下身子核對每個包裹時,願意把別人的“寶貝”當成掌心裏的分量。
    現在的驛站貨架總透著股幹淨的暖。丫丫放學後會背著小書包來幫忙,蹲在地上給每個包裹貼她畫的笑臉貼紙。有次環衛阿姨來取件,看見奶粉罐上的小太陽,忽然說:“我閨女小時候也愛畫這個,說太陽照到的地方,人心裏就沒陰影。”芳姐低頭整理包裹,看見丫丫正把“小心輕放”的標簽貼在快遞盒角,指尖壓著膠帶的樣子,像極了她昨晚認真核對退貨單的模樣。
    深冬的傍晚,驛站門簾被風雪掀起一角,丫丫舉著保溫杯跑進來:“媽媽,老師說我的作文得了‘溫暖小作者’獎!”小姑娘頭發上沾著雪花,睫毛彎彎的,像兩簇小月牙。芳姐接過杯子時,看見杯身上貼著張歪歪扭扭的貼紙——是兩個牽著手的小人兒,旁邊畫著冒熱氣的驛站,還有行拚音寫的“媽媽的光”。
    窗外的雪還在下,驛站裏的燈卻把玻璃映得透亮。芳姐看著貨架上整齊排列的包裹,每個上麵都有個小小的太陽標記——有的是丫丫畫的,有的是她畫的。這些歪扭的圖案在燈光下明明滅滅,像散落在人間的小星子。她忽然明白,女兒作文裏的“溫暖”從來不是空洞的詞,是當你願意為別人的期待彎下腰,願意把曾經藏起的善意重新擺上貨架,那些被辜負過的信任,會像融化的雪水,慢慢澆灌出心裏的光。
    工牌上的“陽光”二字在燈光下不再刺眼,倒像塊被摩挲過的舊玉,帶著體溫的暖。丫丫趴在桌上寫作業,筆尖劃過紙張的沙沙聲混著遠處的風雪聲,織成片安穩的網。芳姐核對完最後一個包裹,忽然發現自己很久沒去過二手市場——現在她更願意蹲在貨架前,對著每個“貴重物品”標簽較真:重量對不對,紋路清不清,包裝有沒有磨破角。因為她知道,在某個孩子的作文裏,在某個老人的目光裏,“媽媽”這個稱呼,從來不是勳章,而是需要捧在手心、認認真真去守的“期待”。
    風掀起門簾又落下,把一片雪花帶進門來,落在丫丫畫的小太陽上,很快化了。芳姐看著女兒筆尖跳動的影子,忽然覺得心裏某個結慢慢鬆開——原來最好的“陽光驛站”,從來不是堆滿光鮮的招牌,而是當你轉身時,看見孩子信任的目光裏,映著你和她一起種下的、不會熄滅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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