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梟銜火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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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殘燈蝶影
元德十七年冬,雪落長安城。
城西當鋪掌櫃李富貴的屍體被釘在自家門框上,掌心攥著半片焦黑的蝶形銀飾。仵作掀開裹屍布時,圍觀者驚見死者咽喉被剜出銅錢大小的血洞,傷口邊緣整齊得像被火漆燙過,卻無半分灼燒痕跡——那血肉竟被人用鋒利器物生生旋下,露出泛著青白的喉骨,血珠還在洞口凝而不落,凍成暗紅的冰晶。
“這玩意兒……和上個月陳貨郎的傷口如出一轍。”老捕頭王順蹲下身,指尖蹭過死者凍僵的眼皮。他腰間鐵牌泛著冷光,身後新入行的小捕快宋硯正盯著牆上凝固的血痕發怔:那血跡呈扇形潑濺,卻在離地麵三尺處突然斷了,像是有人在死者喉管破裂時,曾淩空托住過他的身體,指縫間漏下的血滴,在青石板上砸出深淺不一的凹痕。
二更梆子響過,宋硯揣著那半片銀飾摸進了“聽風樓”。這是長安城裏最雜的地界,三教九流匯聚,他要找的人住在頂樓西廂房,窗欞上總掛著半串風幹的七裏香——那是江湖上人稱“夜梟”的前朝遺孤沈三娘,據說她能從一枚碎銀裏看出主人的十道過往。
“蝶形銀飾?”三娘指尖碾過銀片邊緣的暗紋,忽然抬眼,瞳孔在燭火下縮成細縫,“小宋捕頭可知,這紋路是西域‘纏魂蝶’的畫法?十年前,西域商隊在戈壁遇劫,三十六人全被剜去咽喉,屍體上蓋著的銀蝶,與這半片分毫不差。”她腕間銅鈴輕響,燭火突然詭異地晃了晃,映得她眼尾的疤痕泛著青白,“巧了,當年那批商隊,正是給長安首富江家押送貨物的。”
宋硯指尖微顫,銀飾邊緣的缺口硌進掌心,忽然想起義莊老婦臨終前的呢喃:“你脖子上的紅印……和我見過的戈壁火蝶一個樣。”那時他不懂,此刻看著三娘鎖骨下的半枚銀蝶,喉間泛起鐵鏽味——原來所有血案,早在十年前就埋下了蝶形的伏筆。
第二章 江府夜宴
江府的壽宴在初七。
宋硯混在賀客裏穿過九曲回廊,眼見江家老爺江承煜扶著發妻周氏款步而來。周氏麵色蒼白如紙,腕上戴著一對羊脂玉鐲,笑時眼角微顫,露出袖口下青黑的靜脈——那是常年浸在“蝕骨香”裏的征兆。倒是側室林姨娘打扮得花枝招展,懷裏抱著五歲的幼子江明修,指尖時不時蹭過孩子腰間的銀鎖——那鎖上的纏魂蝶紋路,與李富貴掌心的碎銀嚴絲合縫。
“聽說江家大公子至今未歸?”宋硯湊近身旁的賬房先生。對方立刻縮了縮脖子,眼神躲躲閃閃:“哎喲,您可別問了。大少爺三年前說是去西域采辦貨物,至今音信全無,夫人為此哭壞了身子,倒是林姨娘……”話沒說完,席上突然傳來瓷器碎裂聲。林姨娘的幼子不知何時摔了筷子,捂著肚子滿地打滾,嘴角湧出的黑血裏混著未消化的七裏香花瓣,在錦緞桌布上洇出猙獰的紫斑。
“有毒!”江承煜猛地掀翻桌案,鎏金酒壺滾落在地,酒液裏浮著半片蜷曲的七裏香。宋硯衝過去時,孩子已經沒了氣息,指甲縫裏掐著塊染血的布角——是從沈三娘衣襟上扯下的殘片。他猛然抬頭,正對上沈三娘站在遊廊盡頭的身影,她指尖捏著半朵花,唇形微動:“去江大少爺的舊居。”
江大少爺的院子早被鎖了三年。宋硯撬開鎖時,門後滾出個布滿灰塵的木箱,箱底壓著半卷西域地圖,地圖上用朱筆圈著“纏魂穀”,旁邊歪歪扭扭寫著字:“阿娘怕,蝶……吃人……”字跡稚嫩,像出自孩童之手,筆畫間還嵌著暗紅的斑點——那是幹涸的血漬。最駭人的是箱底夾層,藏著十二枚蝶形銀飾,其中一枚缺了邊角——正是李富貴掌心那半片,缺口處還留著撕扯時帶下的皮肉纖維。
月光透過破窗欞灑在銀飾上,缺角處的血漬泛著青白,像隻折翼的蝶,在塵埃裏訴說著被埋葬的嬰啼。宋硯指尖觸到木箱內壁的刻痕,竟有行極小的字:“戊申年冬,蝶刑將至。”那是江大少爺的字跡,他記得江承煜說過,大少爺生於戊申年,可這“蝶刑”,究竟是何意?
第三章 骨殖生香
子時,義莊。
王順對著陳貨郎的骸骨歎氣,指尖敲了敲泛黃的胸骨:“這小子生前愛賭,欠了李富貴不少銀子,原以為是債務糾紛,現在看來……”他忽然頓住,借著火把光指著骸骨的頸椎骨,那裏有道細如發絲的裂紋,像被極細的銀絲勒斷過,“可當初驗屍時,脖子上明明隻有那個血洞——你看這骨縫裏的銀屑,是纏魂蝶銀飾碎渣嵌了進去。”
宋硯忽然想起江府幼子中毒時,林姨娘腕間的金鐲子閃過的冷光。他連夜趕回江府,卻見林姨娘的院子火光衝天。等眾人撲滅大火,才發現她吊在房梁上,脖頸間纏著半卷燒剩的紅綢,腳邊散落著幾頁殘紙,上麵畫著纏魂蝶,旁邊寫著:“承煜,當年你娶周氏時,可記得我在戈壁灘上替你擋過的那刀?明修是你的骨血,你卻信她的‘克子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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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說!明修分明是……”江承煜忽然住嘴,臉色慘白如紙。宋硯撿起殘紙,發現背麵還有行被指甲劃破的血字:“周氏房裏的香爐,藏著西域巫醫的蠱。”
周氏的香爐裏,凝著半塊深褐色的香膏,湊近能聞到淡淡腐味,混著一絲若有若無的金屬腥。仵作驗過後瞳孔驟縮,用銀針刺出黑血:“這是‘蝕骨香’,常年聞著,會讓氣血潰爛成瘡——你看這膏體裏的銀屑,不是普通銀粉,是摻了西域毒礦的‘纏魂砂’,難怪中蠱者咽喉會生出蝶形暗瘡,最後隻需輕輕一剜……”他忽然指著香膏裏的異物,“這是嬰兒胎發,有人拿親生孩子的精血來製蠱。”
宋硯盯著香爐裏的胎發,忽然想起林姨娘幼子中毒時的慘狀,胃裏翻湧著惡心——原來最毒的蠱,從來不是西域巫藥,而是人心底的貪婪。他忽然想起沈三娘說過的“夜梟食腐”,此刻看著香膏裏的胎發,才懂那腐肉,原是人心。
第四章 夜梟折翼
沈三娘被綁在聽風樓的房梁上時,宋硯才發現她腕間的銅鈴裏藏著銀絲,每根銀絲末端都淬著青黑的毒——那毒色與她鎖骨下的半枚銀蝶相映,像從蝶翅上刮下的磷粉。
“十年前,江承煜還是個走西域的商隊小廝,他勾搭上西域頭人的女兒,卻為了娶周氏,聯合林姨娘殺了頭人一家。”三娘嘴角滲血,盯著宋硯腰間的鐵牌笑,那笑裏帶著刺骨的冷,“你以為王順為何總帶你查案?當年戈壁劫案,他收了江家的銀子,親手把西域頭人的遺孤扔進亂葬崗——那孩子脖子上,也有塊蝶形胎記。”
窗外突然傳來金鐵交鳴。王順帶著一眾捕快闖進來,刀尖指著三娘:“宋硯,這女人是前朝餘孽,她想借你的手扳倒江家!”話音未落,江承煜帶著護院衝了進來,卻在看見三娘麵容時猛然頓住,喉結滾動著吐出幾個字:“你……你不是死了?”
三娘扯斷銀絲,指尖抵住江承煜咽喉,銀絲刺破皮膚的瞬間,竟流出黑紫色的血——那血珠落在銀蝶上,騰起細微的青煙。“當年我娘替你擋刀時,你說會照顧我一輩子。可你轉頭就娶了周氏,還把我賣到聽風樓,讓我看著你和別的女人生兒育女。”她扯開衣領,鎖骨下方嵌著半枚銀蝶,邊緣的缺口與江大少爺木箱裏的銀飾嚴絲合縫,“知道為什麽死的都是和你沾邊的人嗎?因為你兒子江明修,根本是我和你生的孽種——周氏怕他搶了嫡子的位子,所以逼我用銀絲剜了那些知道秘密的人,包括他。”
“不可能!明修是我和林姨娘的兒子!”江承煜怒吼。但話音未落,林姨娘的屍身被抬了進來,仵作從她發間取出半枚銀蝶——與三娘的那半,恰好拚成完整的纏魂蝶,而銀蝶內側刻著小字:“戊申年冬,戈壁產女。”
江承煜盯著銀蝶上的字,忽然踉蹌著後退,撞翻了身後的燭台,火苗舔過他的衣角,卻燒不化他臉上凝固的驚恐——原來他護了十年的“兒子”,竟是個被掉包的女嬰。他忽然想起周氏說過的“克子說”,想起林姨娘臨終前的血書,喉間泛起腥甜:“不……不是我……是頭人詛咒……蝶刑……”那聲音裏帶著顫抖,像極了十年前在戈壁聽見夜梟啼叫時的恐懼。
第五章 真相噬心
天快亮時,周氏被押進了京兆府。她跪在地上,指尖無意識地摳著青磚,腕間玉鐲碎成兩半,露出皮下爬滿的青黑紋路——那紋路形如蝶翅,正是“蝕骨香”與纏魂砂毒發的征兆。
“江承煜當年娶我,不過是圖我爹的官位。他在西域有個外室,還生了孩子,那孩子帶著纏魂蝶銀飾,會分走江家所有財產……”她忽然笑起來,笑聲尖厲如夜梟啼血,“所以我讓人給江承煜下了蝕骨香,逼那個外室用銀絲殺人——她以為殺了李富貴、陳貨郎,就能讓兒子當上江家嫡子,卻不知道,我早就把她的兒子和林姨娘的女兒掉包了!”
宋硯猛地想起江府幼子中毒時,林姨娘撕心裂肺的哭喊“我的兒”——原來從始至終,兩個女人都在為一個根本不是自己親生的孩子流血。林姨娘護著的“兒子”,其實是周氏為了穩住江承煜而掉包的女嬰,而真正的江家血脈,早已在十年前的戈壁劫案中被埋下了複仇的種子。
最後一縷燭火熄滅前,沈三娘望著宋硯後頸的蝶形胎記,忽然輕聲說:“你知道嗎?當年那個被掉包的孩子,本該是西域頭人的外孫,卻被扔進義莊,成了替江家擦血的捕快。而我……”她咳嗽著吐出黑血,指尖劃過宋硯後頸的印記,“我娘抱著我逃出火海時,江承煜以為我是頭人女兒,用銀蝶剜了她的咽喉,卻不知道,真正的頭人血脈,藏在你娘懷裏——她才是頭人的親生女兒,而你,是我表哥。”
宋硯指尖一顫,忽然想起自己從小在義莊長大,唯一的信物是半枚銀蝶,而那銀蝶的紋路,與沈三娘鎖骨下的銀蝶、江大少爺木箱裏的銀飾,竟同屬西域頭人一脈。原來他不是孤兒,而是被仇人斬斷血脈的遺孤,從被王順撿回來的那天起,就成了江家棋盤上的活棋子,眼睜睜看著身邊的人因秘密被殺,卻不知自己才是秘密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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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第一聲雞鳴響起,長安城的雪還在下。有人掃開義莊門前的積雪,卻沒注意到,牆角的七裏香下,埋著半枚碎成齏粉的銀蝶——那是所有秘密的起點,也是人性最深處,永遠無法被雪覆蓋的,血淋淋的瘡疤。
第六章 蝶影驚痕
宋硯盯著鏡中後頸的紅色胎記,指尖觸上去時,皮膚下仿佛有火在燒——那是塊蝶形的淡紅印記,邊緣蜷曲如纏魂蝶的翅脈,與江大少爺木箱裏銀飾上的紋路分毫不差。他想起沈三娘被捕前說的最後一句話,喉間泛起鐵鏽味:原來自己的“捕快夢”,不過是仇人編織的牢籠,每一次查案,都是在替江家掩蓋血跡。
子時三刻,宋硯揣著半枚銀飾摸到聽風樓舊址。這裏已被查封,牆角的七裏香卻被人新剪過,花莖下壓著片帶血的布條,上麵畫著西域頭人的圖騰——還有一行用指甲刻進布紋的字:“王順的賬本在城西土地廟香案下。”
土地廟的香灰裏,果然藏著本油皮賬本。宋硯借著火折子翻開,墨跡褪得斑駁,卻在“元德七年臘月”那頁赫然看見“江承煜付銀三百兩,戈壁事了”的記載。字跡旁歪扭地畫著個繈褓中的孩子,繈褓角繡著纏魂蝶——和他從小貼身帶著的繈褓殘片,竟出自同一雙手。
“不愧是我親手養大的小子,倒比當年的江承煜聰明些。”陰鷙的聲音從梁上傳來。宋硯抬頭,見王順抱著刀柄蹲在椽子上,鐵牌在月光下泛著冷光,刀刃上還凝著未幹的血珠,“當年江承煜殺了西域頭人一家,搶了金礦地圖,怕頭人的遺孤流落民間壞他大事,便讓我在戈壁找個差不多大的孩子掉包——正巧遇見你娘凍死在雪地裏,你脖子上的胎記,可不就是天賜的‘替死符’?”
宋硯握賬本的手青筋暴起:“所以你把我帶回義莊,養大了塞進衙門,就是為了替江家盯著案子?李富貴、陳貨郎的死,你早就知道真相,甚至……”他忽然想起陳貨郎骸骨裏的銀屑,“你親手參與了殺人?”
王順跳下來,刀尖抵住他咽喉:“聰明人不該問太多。當年江承煜給了我後半輩子的富貴,如今他兒子死了,你這‘冒牌大少爺’若想活下去……”話未說完,廟門突然被狂風撞開,漫天七裏香花瓣灌進來,沈三娘扶著門框踉蹌而入,腕間銀絲已纏上王順脖頸——她胸口插著半截斷刀,卻硬是從牢裏逃了出來,指尖還攥著半枚銀蝶碎片。
“王捕頭忘了,西域巫醫的‘龜息散’能閉脈假死。”三娘指尖發力,銀絲嵌入王順皮肉,帶出成片的潰爛血肉——那血肉下,竟隱約可見蝶形的青黑紋路,“你以為江承煜真會留你?他今早剛讓人往你酒裏下了‘蝕骨香’——和當年你幫他給周氏下的毒,一模一樣。”
王順瞳孔驟縮,忽然劇烈咳嗽起來,指尖蹭過嘴角時,竟帶下整塊潰爛的血肉——正如李富貴死時的慘狀。他驚恐地看向宋硯,卻見宋硯已將銀飾按在賬本的蝶形印記上,兩塊碎片嚴絲合縫,露出夾層裏半張殘圖:正是纏魂穀金礦的入口,而圖上標注“梟巢”的位置,畫著密密麻麻的孩童骸骨。
風雪從破窗灌進來,吹亂宋硯額前的發,他盯著圖上的孩童骸骨,忽然想起沈三娘說過的話:“夜梟吃的不是腐肉,是人心。”而王順的血,正滴在“梟巢”二字上,暈開暗紅的圈。王順臨死前扯住他的衣角,沙啞道:“江承煜怕的不是金礦……是頭人說的‘蝶刑追血脈’……他以為掉包孩子就能躲掉……可銀蝶裏的毒砂,早把我們都變成了活死人……”
第七章 雙梟合謀
江府地牢裏,周氏盯著宋硯胸前露出的繈褓殘片,忽然發出尖利的笑,指甲深深掐進掌心:“果然是那個賤人生的孽種!當年我讓人把你扔去戈壁喂狼,竟被這老狗撿了回來……你知道嗎?你娘臨死前還抱著你求我放過,可江承煜說,留著你就像留著根刺——所以他讓王順把你換成林姨娘的兒子,那個丫頭片子!”
宋硯渾身血液仿佛凍住:“什麽?明修……是女的?”
“哼,林姨娘哪有本事生兒子?”周氏眼裏閃過怨毒,嘴角扯出扭曲的笑,“她當年在戈壁懷了江承煜的孩子,生下來卻是個女娃,怕失寵便求我隱瞞。我趁機讓人把她的女兒和你的繈褓對調,對外宣稱是‘嫡子早夭,庶子承歡’——可笑她到死都以為明修是自己的骨血,卻不知道,她護著的,不過是個替你去死的‘冒牌貨’!而真正的江家嫡子……”她忽然盯著宋硯的胎記,“早就被你娘藏進了義莊,等著回來索命。”
地牢外忽然傳來慘叫。沈三娘拖著渾身是血的江承煜闖進來,銀絲穿過他的肩膀,將他釘在石牆上。江承煜抬起染血的臉,盯著宋硯的胎記,忽然笑了,笑聲裏帶著癲狂:“像,太像你娘了……當年她抱著你跪在我麵前,說隻要我放過你,她就把纏魂蝶的秘密告訴我。可你知道嗎?那秘密從來不在銀飾裏,而在……”他忽然劇烈抽搐,嘴角湧出黑血——沈三娘已將“蝕骨香”的毒粉塞進了他嘴裏,那毒粉裏混著細碎的銀砂,在他口腔裏騰起淡藍色的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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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頭人傳給女兒的胎記裏。”三娘替他說完,扯開自己的衣領,鎖骨下方的銀蝶旁,竟也有塊淡紅的蝶形印記,比宋硯的更豔,更妖冶,“我才是西域頭人的親生女兒,當年被你娘抱著逃出火海,卻親眼看見江承煜用銀蝶剜了她的咽喉。他以為殺了所有人,就能獨占金礦,卻不知道,頭人一脈的胎記,隻有親生血脈相觸,才能顯出地圖全貌——而你,是我唯一的血親。”
她握住宋硯的手,將他的指尖按在自己的胎記上。奇跡般地,兩塊淡紅印記漸漸相融,在皮膚上浮現出細密的紋路——那不是金礦地圖,而是三十六具骸骨圍成的圓圈,中央標注的“梟巢”裏,畫著無數孩童的剪影,每個剪影胸前都嵌著纏魂蝶銀飾。宋硯看著自己與三娘交疊的手,忽然想起十年前戈壁的那場大火,原來血脈裏的印記,從來不是祝福,而是刻進骨頭的詛咒。江承煜瀕死時忽然嘶吼:“頭人說過……染指梟巢者,子孫必受蝶刑……我沒殺孩子……是他們自己……被銀砂啃食了心……”話未說完,便被血沫堵住了喉嚨,喉間卻還在呢喃,“蝶刑不是罰……是心的鏡子……”
第八章 梟巢泣血
正月十五,纏魂穀。
狂風卷著黃沙,將穀口的“江”字旗撕成碎條,每片碎布上都沾著暗紅的沙粒——那是被血浸透後曬幹的戈壁沙,混著纏魂砂的細粉,吹在臉上像無數小銀蝶在叮咬。宋硯跟著沈三娘走進穀底,眼前是累累白骨,三十六具屍骸圍成圓圈,每具骸骨的咽喉都有銅錢大小的血洞,胸前嵌著完整的纏魂蝶銀飾,其中一具骸骨的腕骨上,戴著半枚銅鈴——和沈三娘腕間的一模一樣。
“江承煜當年騙他們說‘獻蝶保命’,卻在拿到銀飾後殺人滅口。”三娘蹲下身,指尖拂過一具骸骨的頭骨,那裏有道嬰兒拳頭大小的凹陷,“這是我阿娘的骸骨,她到死都攥著給我縫的繈褓殘片,上麵繡著纏魂蝶的圖騰……而你娘,是她的陪嫁丫鬟,為了護我,被江承煜當成‘頭人女兒’,當著我的麵剜了咽喉。”
宋硯忽然想起江大少爺木箱裏那行稚嫩的字:“阿娘怕,蝶……吃人……”原來那是當年隻有三歲的沈三娘,躲在母親屍體後寫下的最後記憶。而他一直以為的“義莊孤兒”身份,不過是江承煜為掩蓋罪行編造的謊言,他的親生母親,早在十年前就為保護真正的頭人血脈,死在了纏魂蝶銀飾之下——那銀飾裏的纏魂砂,此刻正從骸骨縫隙裏漏出,在黃沙上畫出細碎的蝶形紋路。
“知道為什麽叫‘夜梟銜火’嗎?”三娘站起身,從懷裏掏出枚燃燒的火折,投向穀底深處——黑暗中忽然騰起無數光點,竟是密密麻麻的夜梟巢,每個巢穴裏都藏著銀蝶、黃金,還有孩童的繈褓,繈褓上繡著的纏魂蝶,在火光中仿佛活了過來,振翅時抖落的不是羽毛,而是細碎的人骨。“夜梟是食腐鳥,就像這些靠血腥發家的人——江承煜、王順、周氏,他們叼著別人的骨頭往上爬,把孩子當成權力的籌碼,把鮮血當成財富的鑰匙。”
遠處忽然傳來馬蹄聲。哲石帶著一眾捕快闖進來,卻在看見穀底骸骨時臉色大變——他腰間的鐵牌邊緣刻著西域文字,正是當年頭人親衛的標誌。他盯著沈三娘,聲音發顫:“當年我親眼看見你娘把你塞進她懷裏……頭人說過,雙生蝶印,必有一亡——可你們竟都活下來了。”他忽然咳血,掌心攤開,竟是半枚嬰兒乳牙,“這是明修的乳牙,她不是江承煜的女兒,是林姨娘撿的棄嬰,卻被周氏當成了替死鬼——而真正的頭人血脈,一直在用自己的血,洗清別人的罪。”
話音未落,江府的護院已舉著火把衝進來,想燒毀骸骨掩蓋證據。沈三娘冷笑,鬆開了攥著火折的手——無數夜梟被火光驚起,翅膀卷著火星撲向黃金堆,藏在金箔下的易燃香料騰地燃燒,瞬間將穀底變成火海。江承煜的親信們在火中慘叫,皮膚被燒得剝落,露出底下蠕動的青黑血脈——那是纏魂砂毒發的征兆,他們的血肉裏,早已混著銀砂,在高溫下發出滋滋的響聲。
宋硯看見,那些骸骨在火光中仿佛動了起來,它們戴著的纏魂蝶銀飾,在烈焰中熔成銀色的淚,滴進黃沙裏,與三十六具屍骸下的血跡混在一起,凝成一塊巨大的血珀。而沈三娘的身影在火中漸漸模糊,她最後一次蹲下身,將半枚銀蝶碎片塞進一個布偶裏——那是個五六歲小女孩遺落的布偶,胸前繡著半隻纏魂蝶。“替我把它交給光裏的人。”她對宋硯笑,指尖劃過小女孩的發梢,“夜梟終會熄滅,但蝶形的光,會永遠留在雪地裏。”
終章 雪落無痕
三個月後,長安城換了新捕頭。
宋硯站在義莊門前,看著沈三娘留下的半串七裏香發呆。她在火海裏消失了,隻留下封信,信紙上染著三塊蝶形血跡:“別找我,夜梟屬於黑夜,而你該替那些白骨,在光裏活下去。但記住,隻要黃金還在,欲望就會孵出新的夜梟,銜著火星,繼續啃食人心——可你要知道,火星也能點燃七裏香,讓血地裏長出新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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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摸了摸後頸,胎記已淡得幾乎看不見,卻在陰雨天氣裏隱隱作痛——那是血脈裏的疤痕,永遠不會愈合。義莊後的七裏香開了又謝,他將半枚銀蝶埋在花根下,卻發現泥土裏早已埋著無數碎銀——原來多年來,每個死在纏魂蝶下的人,都在這裏留下了血與淚的印記,而銀蝶的碎渣,早已和七裏香的根須纏在一起,分不清是毒,還是解藥。
雪又下起來了。宋硯聽見街角傳來孩童的啼哭,轉身時,看見個五六歲的小女孩抱著布偶站在雪地裏,布偶胸前繡著半隻纏魂蝶——和當年林姨娘給“明修”的那隻一模一樣。小女孩抬起臉,眼尾竟有塊淡紅的胎記,像隻尚未展翅的夜梟。
他忽然想起周氏臨死前的瘋話:“這城裏還有多少個‘宋硯’‘沈三娘’?隻要黃金還在,夜梟就不會死……”風雪掠過他的眼角,竟帶著細微的灼熱——那是眼淚凍成的冰碴,混著戈壁吹來的沙,落在長安城的青石板上。遠處,新掛的燈籠在風中搖晃,映著“京兆府”的匾額,泛著冷冷的光,而地下深處,纏魂穀的黃金仍在沉睡,等待下一隻夜梟銜著火折,喚醒那些被鮮血浸透的真相。
宋硯蹲下身,替小女孩拂開額前被雪打濕的頭發,指尖觸到她眼尾的胎記,忽然想起沈三娘的信——原來有些詛咒,會在血脈裏輪回,而有些真相,永遠藏在雪下的黑暗裏,等著被火光撕開。小女孩忽然指著他的後頸,奶聲奶氣地說:“哥哥的蝴蝶,和我的好像呀。”
他忽然笑了,笑得眼眶發澀。雪越下越大,七裏香的花瓣被風吹進義莊,落在他埋銀蝶的地方。遠處傳來夜梟的啼叫,卻不再是記憶中的陰森——那聲音穿過風雪,竟帶著幾分釋然的蒼涼。他知道,夜梟會繼續銜著火折飛翔,但至少此刻,他能替那些白骨,在雪地裏種下一朵不帶血的七裏香——就像沈三娘塞進布偶裏的銀蝶碎片,那不是詛咒的延續,而是讓後人記住:所有的鮮血,都不該被遺忘,所有的欲望,都不該吞噬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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