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一淼聞言，畢竟年紀小，想到某種可能，額頭的汗水便大顆大顆地冒了出來，順著臉頰滑落。
    他隻設想過高玉珍可能會帶人來家裏又敲又打，甚至擔心爺爺奶奶會因此受傷，卻從未想過他們會麵臨下鄉的局麵。
    到那時，爺爺奶奶還能躲得過這場風波嗎？
    他眼神中滿是驚恐，緊盯著蘇月，聲音微微發顫地道：“月月姐，那現在該怎麽辦？”
    蘇月見自己的話把楊一淼嚇得臉色發白，便放緩語調，“不用擔心，我們回去跟爺爺奶奶他們仔細商量一下。”
    楊一淼急切地說：“那我們現在就回去告訴他們。”
    此刻的他滿心懊悔，恨自己把事情想得太簡單，也怪當初沒把這件事及時告訴爺爺奶奶，幸好那天無意間說漏了嘴，被蘇月聽到，否則真到了無法挽回的地步，一切就都晚了。
    蘇月應了聲：“好。”
    他們走到小公園門口，一個行色匆匆的男人快步從他們身邊掠過，那男人還特意斜睨了一眼楊一淼。
    蘇月瞧著那男人眉眼間隱約有幾分像傅深，等他走遠了，開口問楊一淼。
    “你認識那個男人嗎？”
    楊一淼搖頭，“不知道他叫什麽名字，但我奶奶每次見到他，都會狠狠瞪他，而他也不敢說話，總是低著頭匆匆離開，不過我聽奶奶說，他有個孫子叫霍知遠，想來那男人應該姓霍。”
    蘇月：“……”
    姓霍。
    這不就是楊奶奶口中畜牲不如的霍雲旗嗎？
    “他家不是在這附近的嗎？你怎麽會不認識。”
    蘇月滿臉困惑，對於此事，她實在覺得奇怪，除了楊爺爺楊奶奶清楚霍家的事，王靜怡和楊一淼兄弟倆似乎都知之甚少。
    按理說，霍學深的母親與楊奶奶是好姐妹，他們多少應該聽聞過一些關於霍家的事情，可事實卻是他們幾乎一無所知，就連楊國華也表示從未見過霍學深，這實在太過反常。
    楊一淼解釋道：“他在醫院後麵一個廠子上班，奶奶說他家離我們這兒還有好幾個站遠呢。”
    蘇月恍然“噢”了一聲，這下便覺得沒那麽奇怪了，原來霍家並不住在這邊，楊爺爺和楊奶奶又沒跟他們講過，不知道也是正常的。
    回到家，王靜怡和楊爺爺他們正在堂屋裏吹著搖頭風扇。
    瞧見蘇月和楊一淼走進來，王靜怡立刻招呼道：“你們兩個快過來吹風扇，外麵熱得很，都跑去哪裏晃悠了？”
    她剛收拾完瓜皮，本想出來看看蘇月他們在不在外麵，結果出去隻瞧見一群正在小公園溜達的大娘們，壓根沒見著蘇月和楊一淼的人影。
    蘇月走到王靜怡身邊，在凳子上坐下，搖頭風扇送來陣陣涼風，坐在這裏正好能吹得到。
    楊一淼有些忐忑地看了看王靜怡，又將目光轉向楊爺爺和楊奶奶，鄭重地說道：“爺爺奶奶，媽我有重要的事要跟你們說。”
    王靜怡眼神中滿是擔憂：“是不是闖禍了？”
    作為母親，她太了解自己這個大兒子了，若是遇到開心的事，他絕不會這般一本正經地跟家人說話的。
    楊爺爺和楊奶奶也齊刷刷看向楊一淼，楊奶奶關切地問：“什麽事啊？”
    楊爺爺則語氣沉穩地說：“有事就說，你突然這樣，弄得大家都跟著緊張起來了。”
    楊一淼便將楊一景與革委會主任女兒比身高，對方還威脅要收拾他們家的事，一五一十地說了出來。
    楊一景跪下學狗叫的事，他沒有說出來。
    楊一淼話音剛落，堂屋裏瞬間安靜下來，隻剩下電風扇轉動時發出的嗡嗡聲。
    王靜怡最先回過神來，語氣中滿是焦急與責備：“你為什麽不早點把這件事告訴爺爺奶奶，楊一景不讓說，你就不說了？小時候媽就告訴過你們，爺爺奶奶為了不招惹革委會的注意，早早辭去了老師的工作，現在可好，偏偏主動惹到人家麵前去了。”
    楊爺爺趕忙安撫道：“靜怡先別責怪孩子，或許事情沒有我們想得那麽嚴重。”
    楊奶奶也跟著說道：“對啊，批鬥最厲害的時候都已經過去了。”
    事已至此，他們也明白不能一味責怪孩子，說到底，是大人沒有讓孩子們提高警惕。
    王靜怡卻依舊憂心忡忡：“爸媽，不是你們說沒事就沒事的，我知道他們兄弟倆在你們身邊長大，你們舍不得說他們，可如果……”
    說著，她將目光轉向楊一淼，“你瞞了這麽久，今天為什麽突然說出來了？”
    蘇月趕忙說道：“幹媽，是我讓一淼說出來的。”
    王靜怡、楊爺爺和楊奶奶三人同時將目光投向蘇月，眼神中滿是疑惑。
    王靜怡問道：“月月，你怎麽知道這件事的？”
    楊爺爺和楊奶奶心中同樣充滿疑問。
    蘇月解釋道：“那天傍晚一淼和一景放學回來，爺爺喊你去廚房幫忙，一景就走到我身邊比身高，說我個頭剛到他肩膀，一淼就說不要總是見到人比劃身高，上次比身高得罪人，差點連累誰還沒說出來，就被一景捂住了嘴巴，我留了個心眼，剛剛我們出去就是說這件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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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時，楊一景氣喘籲籲地從外麵跑了回來。
    一進屋，見一屋子人都不說話，還直勾勾地盯著他，原本跨進門檻的腳不自覺地又退了回去。
    王靜怡見狀，大聲嗬斥道：“楊一景你給我進來！”
    楊一景瞧著媽媽怒氣衝衝的模樣，又看向低頭不語的楊一淼，心中猛地一緊，認定是楊一淼把自己學狗叫的事說了出去，又氣又尷尬，剛想瞪他一眼，就聽見媽媽厲聲說道。
    “你做錯事，還想瞪你哥。”
    楊一景立刻堆起滿臉訕笑，說道：“媽，我怎麽可能會瞪我哥，你看錯了。”
    說著，硬著頭皮走進屋裏，走到楊一淼身邊，壓低聲音，咬牙切齒地說道：“是吧，哥。”
    楊奶奶見狀，趕忙說道：“好了，現在說說這事該怎麽辦吧。”
    楊爺爺神色凝重地說：“一淼說了，革委會主任的女兒最近可能要下鄉，到時候她心裏難免不痛快，說不定會把一淼和一景也弄下鄉去，我們現在就得……”
    王靜怡著急地打斷他的話：“爸，一淼他們沒滿18歲，怎麽可能會被安排下鄉。”
    別人都是滿18歲才下鄉，她的兒子才15歲，實在難以接受這個可能。
    此刻她滿心懊悔，早知道當初就不該那麽著急督促他們讀書，這樣或許就能避免遇到高玉珍了。
    楊奶奶看向王靜怡，溫和地說：“靜怡別著急，先聽你爸把話說完。”
    王靜怡這才意識到自己太過心急，點了點頭，說道：“爸，你說吧。”
    楊爺爺繼續說道：“我們現在得做好最壞的打算，比如，革委會主任的女兒下鄉已成定局，我們要在他們找上門之前，主動報名，而且不能和她去同一個地方。”
    王靜怡滿臉擔憂：“爸，一淼他們真的要下鄉了嗎？就沒有別的辦法了？”
    楊爺爺歎了口氣，說道：“目前來看，沒有更好的辦法，你也別總想著一淼一景年紀沒滿18歲，對那些人來說，隻要他們想，指定誰下鄉，年紀根本不是問題，當然，這隻是最壞的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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