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緊緊盯著蘇世忠和楊國華挖墳的王靜怡，以及神情凝重的楊爺爺和楊奶奶，在看到席子時，楊奶奶臉色瞬間慘白，差點又暈了過去。
    王靜怡眼疾手快，強忍著腰部傳來的劇烈疼痛，伸出顫抖的手想去扶住她。
    然而，她的腰實在疼得使不上力氣，一個踉蹌，兩人便摔倒在粗糙的地麵上。
    楊奶奶淚流滿麵，聲音哽咽著哭喊道：“我的孫子啊，奶奶來看你們了。”
    楊爺爺心急如焚地想要將她扶起，她卻用力擺開，聲音帶著哭腔喊道：“老頭子，你快去看看我們的孫子，不要管我。”
    說著，她艱難地在地上爬行著，緩緩挪到了墳邊。
    楊奶奶淚眼婆娑、滿臉悲戚地望著墳坑，此時楊國華那邊也挖到了席子。
    一家四口就這麽靜靜地、神情哀傷地看著，誰都沒有說一句話，空氣中彌漫著壓抑而悲痛的氣息。
    今晚的月亮被厚重的烏雲遮擋了不少光芒，蘇世忠見狀，迅速去找了一大堆幹枯的樹枝回來，在一旁點燃。
    跳動的火苗將席子的顏色照得更加清晰，王靜怡看著那席子，眼神中滿是複雜，她清楚地記得，這是她親手買的席子。
    楊國華看向一邊正專注地在火堆裏添加柴枝的蘇世忠，聲音沙啞地說道：
    “老蘇同誌，過來幫我抬他們出來。”
    楊爺爺連忙說道：“我來，這事怎麽能麻煩蘇同誌。”
    剛才他想拿鋤頭時，蘇世忠卻迅速拿著鋤頭躲到一邊，神情嚴肅地說道：
    “叔，爹挖兒子的墳我已經在盡力忍受了，爺爺再挖孫子的墳，我實在是忍不了了，雖說現在是破四舊不講究這些，但咱們老祖宗流傳下來的規矩不能沒有。”
    楊爺爺聽後，心中滿是無奈與悲痛，想著孫子已經沒了，不能再讓他們在地下過得不安穩，便不再堅持，默許了蘇世忠的做法。
    蘇世忠將手裏的柴枝狠狠地扔進火堆裏，說道：“叔，不麻煩。”
    說著，他大步走過去，和楊國華一人抬著屍體的頭部，一人抬著腳，先是小心翼翼地把楊一景搬了起來，然後再是楊一淼，將兩個用席子裹起來的屍體，並排放在了地上。
    幸好現在是十月份，天氣轉涼，屍體沒有散發出太大的異味。
    蘇世忠見暫時沒他什麽事了，便走到火堆邊上，望著山下。
    唉，實在不忍看著他們一家四口麵對兩個小孩那麵目全非的麵容啊。
    王靜怡、楊奶奶和楊爺爺急切地想掀開席子看一看，楊國華趕忙攔住他們，聲音帶著一絲顫抖說道。
    “爸媽，媳婦，等我看了，你們再看。”
    楊奶奶堅決地說道：“沒事，我們一起看。”
    楊國華還是不肯，聲音近乎哀求：“媽……”
    王靜怡想到剛剛蘇世忠說，楊國華看到可能都承受不住，而爸媽的身體已經到了油盡燈枯的最後時刻了，要是見了兩個孫子的慘樣，他們怕是活不過今晚了。
    於是，她也在一旁勸道：“爸媽，我們等國華確認是不是一淼一景再看也不遲。”
    楊爺爺和楊奶奶心裏又何嚐不明白兒子和兒媳婦的想法，不就是怕他們兩個老人家一時受不了刺激。
    可他們越這樣為自己著想，兩位老人就越覺得慚愧，如果他們像平常人家一樣，認幾個字夠謀生就可以了，而不是去做什麽大學教授，讓別人一直抓著把柄不放，兩個孫子根本不用來到北大荒做知青，還丟了命。
    這一切都是他們害的呀。
    終於，楊國華說服了楊爺爺和楊奶奶。
    他深呼吸一口氣，雙手微微顫抖著，小心翼翼地掀開頭部席子的一角。
    即便他見過不少血腥的畫麵，此時也難以承受，更何況那是他的親兒子。
    楊一淼麵目全非，頭脖子還是斷的，難怪剛才抬的時候感覺到晃動。
    楊一景的兩個眼珠子都被壓了出來，頭頂那裏還夾著一塊尖尖的石頭。
    楊國華的心瞬間像是被人狠狠擰碎了一樣疼，他緊緊咬著嘴唇，努力不讓哭聲發出來，可眼淚卻不受控製地不停地流淌。
    王靜怡見此情景，也顧不上再攔著楊奶奶他們了，她自己蹲下身，顫抖著雙手掀開席子看去。
    “不是，他不是我的孩子。”
    王靜怡看著楊一淼，淚水如決堤般不停地流，嘴裏喃喃自語道：“他不是，我的孩子不是這個樣子的……”
    說著又掀開楊一景那邊，突然發出一聲淒厲的尖叫，跌坐在地上，神情呆滯、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不停地擺著手說道：
    “國華，不是，他們都不是我們的一淼和一景，他們根本不是長這個樣子的。”
    楊爺爺和楊奶奶見兒子和兒媳婦這般模樣，心中已經明白，這就是他們的孫子。
    不管他們變成什麽樣子，他們都一定要看。
    蘇世忠聽著身後傳來的動靜，心中不住地歎氣，他早就說了，他們看了肯定會承受不住的。
    特別是那個頭頂還插著石頭的孩子，石頭大部分都沒入頭部，隻留一點點露在外麵，他之前試著拔過，卻怎麽也拔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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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楊國華和王靜怡已經接近崩潰的邊緣，完全沒有注意到楊爺爺他們。
    等兩位老人看了之後，直接暈了過去，楊國華驚慌失措地大喊道：
    “爸媽。”
    蘇世忠一直留意觀察著後麵的動靜，聽到楊國華驚慌失措的大喊，他趕忙快步走過去，熟練地幫著掐人中，想將人弄醒。
    楊奶奶醒過來的第一句話，聲音虛弱又滿是愧疚：“國華，靜怡，對不起，是我們害了一淼和一景。”
    楊國華抿了抿唇，聲音低沉地說道：“媽，不是你們的錯。”
    他隱隱約約覺得跟一個人有關，但絕對不是因為他爸媽的原因。
    楊爺爺有氣無力地說道：“就是我們的錯，一淼和一景他們就是因為我們才被逼得下鄉的。”
    這時，大隊長走了出來，語氣嚴肅地說道：“現在不是說對錯的時候，你們抬頭看看天，就快要下雨了。”
    蘇世忠看向他，滿臉疑惑地問道：“大隊長，你怎麽也來了？”
    大隊長神情凝重地說道：“我不來能行嗎？在山腳下都知道你們在幹什麽，被紅衛兵知道你們半夜挖墳，看他們怎麽給你們定罪名。”
    剛說完這句話，天上突然閃過一道刺眼的閃電。
    蘇世忠抬頭看了一眼陰沉的天空，朝著楊國華急切地說道：“兄弟，大隊長說得對，這事不能讓紅衛兵知道，我們先把兩個孩子埋下去，有什麽事回去再說，你看，這天也快要下雨了。”
    楊國華並非不知輕重分寸的人，但他看著小兒子頭頂的石頭，心中滿是不舍與痛苦。
    他想把小兒子頭頂的石頭拔出來，生前他護不了他，死後他不想看到他還受著苦。
    蘇世忠見楊國華沉默不語，“兄弟，你在想什麽？”
    楊國華滿是哀傷地說道：“我想把一景頭頂上的石頭拔出來。”
    蘇世忠無奈地說道：“我拔過，拔不出來。”
    大隊長看著楊國華說道：“想拔可以，要用鋤頭大力敲著石頭往臉部還是後腦勺弄出來，到時他的腦袋可能會分成兩半，甚至不知道多少半，你願不願意？”
    蘇世忠拔石頭時，他就有這個想法，但人家的父母不在現場，他不能這樣做，也不敢這樣做。
    兩個知青的死並不簡單，他得罪不起暗處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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