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禁製推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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油燈在牆角苟延殘喘,豆大的火苗被陋室縫隙鑽入的陰風撕扯得忽明忽暗,隨時可能徹底熄滅。搖曳的光暈勉強照亮方寸之地,映出雲黯那張輪廓分明的臉。他蜷坐在冰冷的泥地上,背脊微弓,像一張被無形重壓拉滿的弓。額角細密的汗珠匯聚,順著緊繃的太陽穴滑下,在下頜懸停片刻,最終無聲地砸落在同樣冰冷的泥地上,洇開一個深色的圓點。
他眼中倒映著的,並非這間破敗牢籠的牆壁,而是一座龐大而精密的微縮城池——青嵐宗城主府秘庫及其周邊區域的立體光影模型,正懸浮在他身前尺許的虛空之中。無數纖細如發絲、由星辰砂粉末凝聚的銀藍色光流,在模型內部縱橫交錯,勾勒出牆體、甬道、庭院,更標記出無數或明或暗、或隱或現的節點。這些節點,便是秘庫守護大陣的“命門”,是能量流轉的樞紐,也是殺機潛伏的陷阱。每一道巡邏守衛的移動路徑,都化為模型上緩慢流淌的赤紅色光絲,如同活物血管般在複雜的建築迷宮中蜿蜒巡弋,帶著冰冷機械的壓迫感。
汗水浸濕了雲黯破舊雜役服的領口,黏膩地貼在皮膚上。他全部的意誌與精神力都擰成了一股無形的鑽頭,深深刺入這由無數禁製符紋與能量流向構築的龐大迷宮。識海深處,風暴席卷,三套截然不同的破禁方案如同三條咆哮的孽龍,在翻騰的思維浪濤中激烈地絞殺、碰撞、修正。每一條方案都通向秘庫深處那件“蘊神玉髓”,卻也同時指向萬劫不複的深淵。
“蝕靈絲”——第一套方案的核心。精神觸須模擬著無數條比蛛絲更細、更柔韌的靈力細絲,小心翼翼地纏繞向模型內一處不起眼的牆角禁製節點。這節點位於兩堵厚牆的夾縫陰影裏,能量波動相對微弱,守衛巡邏的間隙也略長。雲黯的意念操控著這些無形的“絲線”,試圖以最微弱、最持久的靈力侵蝕,如同水滴石穿般,在漫長的時間裏於這禁製壁壘上蛀開一個細微的孔洞。然而,精神絲線剛貼上那節點,模型上立刻爆開一團刺目的猩紅!一股凶悍的反噬能量沿著絲線逆襲而來,瞬間衝入雲黯的識海。劇痛如同燒紅的鋼針刺穿頭顱,他悶哼一聲,身體劇震,強行切斷了模擬聯係。冷汗瞬間濕透後背。“不行…”他牙關緊咬,喉間泛起血腥,“此節點看似薄弱,卻內嵌‘噬靈’符陣,侵蝕之力稍強便會觸發,反噬猛烈,時間也拖不起。”
猩紅褪去,模型恢複銀藍流轉。雲黯喘息著,將目光投向另一個方向——秘庫厚重玄鐵大門兩側,各矗立著一尊散發著森然寒氣的石雕狴犴。第二套方案 “震脈訣” 在識海中浮現。他的意念凝聚,模擬出一道凝聚了全身氣力的銳利衝擊波,並非直轟大門,而是巧妙地、刁鑽地射向右側狴犴底座下方一處微不可察的能量流轉“關節”。若能瞬間切斷此處能量傳輸,或許能令狴犴守護出現一瞬遲滯!衝擊波模擬成型,帶著一往無前的氣勢撞向那個“關節”。就在接觸前的刹那,模型上異變陡生!那狴犴底座周圍驟然亮起密密麻麻的銀白色光點,瞬間交織成一張細密的光網,將整個底座乃至狴犴全身籠罩。模擬的衝擊波撞在光網上,如同泥牛入海,僅僅激起一圈微弱的漣漪便徹底消散。緊接著,左側那隻原本靜默的狴犴石像,雙眼猛地爆射出兩道懾人的紅光,瞬間鎖定衝擊波來源的方向!模型發出尖銳的嗡鳴警報。“連鎖反應!”雲黯瞳孔驟縮,心頭冰涼,“‘不動明王’聯動禁製…牽一發而動全身!強攻此路,死路一條。”
失敗的陰影像冰冷的潮水漫過心頭,疲憊感如無數小蟲啃噬著神經末梢。他閉上眼,深深吸氣,壓下翻騰的氣血和識海的刺痛。還有最後一條路。他的目光,穿透懸浮的模型,投向秘庫主體建築側後方,一處被幾株巨大、形態猙獰的鬼麵藤蔓遮蔽的角落。那裏,是秘庫主體與一棟附屬器庫相連的狹窄通風道入口。入口處,一層薄薄的、近乎透明的能量膜微微蕩漾,散發著極微弱但極其堅韌的波動。“虛影疊” ——第三套方案的名字在心頭閃過,這是最詭詐、最精細、也最考驗他“千幻手”極限的一條險路。
意念再次高度集中。識海中,雲黯的身影被極度拉伸、淡化,仿佛化作一縷隨時會消散的青煙。他模擬著這縷“虛影”,以最輕柔、最貼合那層能量膜本身波動頻率的方式,緩緩地、一點一點地向其內部滲透。這不是強攻,不是侵蝕,是融入,是欺騙!他的精神觸須感知著能量膜上每一絲細微的能量漣漪,調整著自身模擬的靈力頻率,試圖與其達成一種短暫而危險的“共鳴”。這過程緩慢得令人窒息,每一次頻率的微調都如同在萬丈深淵的鋼絲上挪動腳步。時間在死寂中流逝,汗水浸透的衣衫緊貼在身上,帶來刺骨的冰涼。
就在這精神高度緊繃、全副心神都沉浸於“虛影疊”的艱難滲透時,懸浮於模型核心、提供著精準靈力坐標與部分推演能量的星辰砂粉末,毫無征兆地亮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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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模型節點被觸發的警報紅光,而是一種極其輕微的、如同呼吸般的明滅。幾粒最為精純的星辰砂核心微粒,瞬間脫離了維持模型的軌道,如同被無形磁石吸引,倏地飛向模型邊緣某個角落,凝聚成一個小小的、不斷閃爍的銀色光點。這光點並不在秘庫範圍內,而是在模型映射出的、城主府外圍一條僻靜街道上快速移動!
雲黯心神一震,從全神貫注的推演狀態中被強行拉回一絲清明。他下意識地分出一縷精神力,鎖定了那個閃爍的銀點。星辰砂自發感應?能引起它異動的東西……他強忍著識海撕裂般的疲憊,將意念投向那移動的光點。
“嗡——”
一聲極其微弱、頻率卻高得足以刺痛靈魂的震動,透過星辰砂的感應,模糊地傳遞到雲黯的感知中。這震動中蘊含著一股陰冷、汙穢、充滿死寂與怨毒的氣息,如同來自九幽黃泉的寒風。同時,一幅極其短暫、仿佛被強風吹散的煙霧般的影像碎片,在星辰砂的光芒中一閃而逝:一隻幹枯、指甲漆黑如墨的手,正將一個巴掌大小、非金非木、刻滿扭曲骷髏與痛苦人麵的慘白色骨牌,塞入懷中。骨牌表麵,一個猙獰的毒蛇盤繞骷髏的印記一閃而沒。
毒手書生!骨船信物!
雲黯的瞳孔驟然收縮,心髒猛地一撞。這邪修臭名昭著,心狠手辣,其隨身信物正是進入幽冥骨船拍賣會的憑證之一!星辰砂竟能自發捕捉到其上附著的、獨特的“幽冥骨船”氣息?這意外收獲如同黑暗中擦亮的一星火苗,瞬間點燃了新的可能。強行闖秘庫,九死一生;若能獲得這信物,便多了一條進入拍賣會的路徑,多了一個備選方案!他死死盯住星辰砂標記出的那個移動光點,將其運行的軌跡、此刻的位置,如同烙鐵般刻印在腦海深處。油燈的火苗猛地一跳,映亮了他嘴角一絲冰冷而鋒銳的弧度。獵物,出現了。
……
子時已過,幽墟上空翻滾的汙濁雲層變得更加厚重,沉甸甸地壓在鱗次櫛比的畸形建築頂上,仿佛隨時要碾碎這片罪惡之地。沒有月光,隻有遠處某些巨大邪異符陣或燃燒熔爐映出的、光怪陸離的慘綠或暗紅天光,勉強勾勒出城主府高聳如巨獸脊背的輪廓。
雲黯如同一片真正的、毫無重量的陰影,緊貼著城主府外圍一棟廢棄塔樓那布滿滑膩苔蘚和裂縫的瓦頂。他選擇的這個位置極刁鑽,前方是城主府西側一段高聳、布滿了尖刺和微弱感應符文的圍牆,圍牆內便是他模型推演中那處被鬼麵藤蔓覆蓋的通風道入口所在區域。視線越過圍牆,能清晰看到幾株巨大的鬼麵藤在黑暗中蠕動,藤蔓上那些模糊扭曲的“鬼臉”似乎正無聲地咆哮。更遠處,秘庫主體那厚重如山的玄鐵大門在昏暗光線下泛著冷硬的幽光,門旁狴犴石像沉默佇立,如同亙古的守衛。
雨,毫無征兆地傾盆而下。
冰冷的雨點先是稀疏地砸在瓦片上,發出沉悶的“噗噗”聲,旋即連成一片震耳欲聾的轟鳴。整個世界瞬間被狂暴的雨幕吞噬,密集的雨線抽打著屋頂、牆壁、地麵,濺起冰冷的水霧,將本就模糊的視線徹底攪渾。刺骨的寒意順著濕透的夜行衣瘋狂鑽入骨髓。雲黯卻一動不動,整個人仿佛與身下冰冷濕滑的瓦片融為了一體。隻有那雙眼睛,在兜帽的陰影下,銳利得如同淬火的刀鋒,穿透重重雨幕,死死鎖定著目標區域。
他緩緩抬起右手,指尖撚著一小撮星辰砂粉末。粉末在指尖閃爍著微弱的銀藍光澤,仿佛有生命般躍動。他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將粉末輕輕抹過自己的眼皮。
一股冰涼卻無比清明的感覺瞬間浸透雙目。眼前狂暴混亂的雨幕仿佛被一隻無形的手撥開、過濾,視野陡然變得清晰、開闊,甚至帶上了一層奇異的穿透力!雨滴不再是阻礙,反而成了他感知的延伸。他能“看”到雨水打在圍牆禁製上激起的細微能量漣漪,能“看”到鬼麵藤蔓表皮吸收雨水時符紋的微弱流轉,甚至能隱約“看”到圍牆內巡邏守衛身上散逸出的、帶著體溫的生命靈光輪廓!
這就是星辰砂對“影遁”的加持之力!在強化的視覺下,模型推演中那些冰冷的節點和路線,此刻與眼前真實的景象完美重疊、印證。那處通風道入口的能量膜在雨中蕩漾著,其波動頻率、強度,與他識海中模擬的“虛影疊”頻率圖譜高度吻合!機會!雨水提供了絕佳的視覺和感知掩護,也掩蓋了他可能發出的細微聲響!
雲黯的呼吸放得更輕,幾乎停滯。他將全部的精神力調動起來,如同最精密的儀器,開始最後一次現場校準“虛影疊”的滲透路徑。能量膜的波動規律,鬼麵藤蔓對雨水和能量波動的反應,圍牆禁製在暴雨衝刷下是否會產生周期性衰減……無數細微的變量在他腦中飛速計算、整合、修正。
就在這時——
圍牆內,距離通風道入口約十丈遠的一處轉角陰影裏,兩道猩紅色的光點猛地亮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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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守衛!那猩紅的光點帶著一種非人的、純粹對生命氣息的貪婪和凶戾!是“魘魂犬”!一種被特殊秘法培育、專門用於探測潛行者的妖獸!它顯然捕捉到了什麽!龐大的、如同小牛犢般的黑色身影猛地從陰影中竄出,覆蓋著鱗甲的猙獰頭顱高高昂起,濕漉漉的鼻子瘋狂抽動,兩道猩紅的目光如同探照燈般,穿透重重雨幕,精準無比地朝著雲黯藏身的塔樓屋頂掃射而來!凶戾的氣息如同實質的冰錐,隔著雨幕狠狠刺來!
該死!暴露了!
雲黯渾身的血液瞬間衝上頭頂,又在下一秒凍結成冰。他此刻正處於精神高度集中校準滲透路徑的關鍵時刻,身體姿勢也為了觀察而微微前傾,根本來不及做出大幅度的規避動作!魘魂犬的咆哮已在喉嚨裏滾動,一旦發出,瞬間就會引來巡邏守衛和禁製的毀滅性打擊!
生死,隻在千分之一刹那!
刻入骨髓的戰鬥本能壓倒了所有驚駭。幾乎在魘魂犬猩紅目光掃到的同一瞬間,雲黯那抹過星辰砂的右手五指,在身下的瓦片上以一種肉眼根本無法捕捉的頻率和幅度,閃電般彈動了數次!指尖蘊含的微弱靈力,精準地注入了幾粒被雨水浸透的苔蘚碎屑。
“噗!”
一聲極其輕微、如同水泡破裂的聲響,在震耳欲聾的暴雨聲中微弱得幾乎不存在。
然而,在雲黯藏身位置側前方約五步遠的屋頂邊緣,一片模糊的、由水汽、微弱星光和雲黯自身逸散氣息瞬間凝聚而成的“影子”,如同被風吹起的破敗紙鳶,猛地從瓦片上“站”了起來!那影子輪廓與雲黯此刻蜷縮的姿態有七八分相似,在暴雨中劇烈地晃動了一下,然後朝著塔樓外側的黑暗虛空,踉蹌地“跌”了出去!
“虛影疊”的雛形!倉促間模擬自身氣息製造的誘餌!
這誘餌粗糙無比,存在的時間可能隻有一息,但對於鎖定目標的魘魂犬來說,已經足夠!
“吼——!”
震耳欲聾的咆哮終於炸響!飽含發現獵物的興奮與凶殘。圍牆內那頭魘魂犬四肢猛地蹬地,化作一道撕裂雨幕的黑色閃電,帶著腥風,朝著那“跌”出塔樓的誘餌虛影狂撲而去!它龐大的身軀撞碎雨簾,猩紅的目光死死咬住那個下墜的影子。
就在魘魂犬撲出的同一刹那,雲黯的真身動了!
他沒有後撤,沒有躍起,而是將身體極致的壓縮、扁平,如同一片被雨水打濕緊貼在瓦片上的枯葉。體內被封印禁錮的靈力,在星辰砂殘留力量的引動下,極其艱難地撬開一絲縫隙,順著“影遁”的秘法路線瘋狂運轉。他整個人化作了一道真正的、融入這無邊黑暗與狂暴雨幕的“影”,順著傾斜的屋頂,朝著與誘餌虛影完全相反的方向——緊鄰圍牆的那片最濃重的、被高大滴水獸陰影覆蓋的區域——無聲無息地滑了下去。
“噗通!” 魘魂犬撲了個空,巨大的身體砸在塔樓下的泥濘中,發出沉悶的聲響和憤怒的嘶吼。
“有情況!”
“在那邊!塔樓!”
“禁製啟動!西區丙段!”
圍牆內瞬間響起守衛的厲喝、尖銳的哨音,以及禁製被激發時特有的能量嗡鳴。幾道強力的探查光束如同利劍般刺破雨幕,掃向塔樓方向,重點籠罩在虛影跌落和魘魂犬撲擊的區域。腳步聲、呼喝聲迅速匯聚。
而此刻,雲黯的真身,已如同水滴融入大海,悄無聲息地滑落至塔樓底部,緊貼著冰冷潮濕、布滿滑膩苔蘚的圍牆根基。他的身體完美地嵌在巨大滴水獸投下的、因暴雨而更加深邃的陰影裏。近在咫尺的圍牆上,禁製的符文因為警報而微微亮起,能量流轉加速,散發著危險的氣息。守衛的呼喊和腳步聲就在牆內數丈之外。
他屏住呼吸,心跳被壓製到近乎停止。冰冷的雨水順著兜帽邊緣流進脖頸,帶來刺骨的寒意,卻無法熄滅他眼底深處那兩簇因星辰砂力量而無聲燃燒的銀色火焰。那火焰裏,沒有恐懼,隻有劫後餘生的冰冷,以及更加熾烈、更加孤注一擲的決絕。城主府秘庫的輪廓在雨中如同蟄伏的巨獸,而那被鬼麵藤蔓覆蓋的角落,在星辰砂強化的視野中,從未如此清晰。
……
陋室的木門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被一股帶著雨水泥腥的冷風猛地撞開。雲黯的身影如同鬼魅般滑入,反手將門死死抵住,隔絕了外麵依舊滂沱的雨聲和隱約的喧囂。他背靠著冰涼粗糙的門板,胸膛劇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帶著灼熱的刺痛,濕透的夜行衣緊貼在身上,不斷滴落的水珠在腳下積成一小灘。
方才圍牆邊陰影中那令人窒息的壓迫感,魘魂犬腥臭的氣息仿佛還縈繞在鼻端,守衛的呼喝猶在耳畔。死亡擦肩而過的冰冷觸感,如同附骨之疽,纏繞著每一根神經。他甩了甩頭,強行將殘餘的驚悸壓下,拖著沉重如灌鉛的雙腿走到屋子中央。
懸浮的城主府秘庫模型依舊靜靜地散發著銀藍色的微光,在昏暗的陋室中如同一座微縮的、蘊含無限殺機的仙家洞府。雲黯的目光如同淬火的鐵釺,死死釘在模型上那處被鬼麵藤蔓覆蓋的通風道入口。能量膜微弱的波動軌跡,在星辰砂的光芒下纖毫畢現,與他強化的視覺所捕捉到的真實景象,以及識海中無數次推演的頻率圖譜,完美地重疊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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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虛影疊…” 他低語出聲,聲音幹澀沙啞,卻在死寂的陋室中異常清晰。這三個字如同魔咒,點燃了他眼中沉寂的火焰。那條最詭詐、最精細的道路,在死亡的邊緣被驗證了可行性!成功的唯一路徑!
他緩緩盤膝坐下,不顧地上的潮濕冰冷。閉目,凝神。識海雖然如同被無數鋼針攢刺,疲憊欲裂,但此刻卻被一種近乎偏執的亢奮所驅動。精神力再次凝聚,這一次,不再是盲目的推演,而是精準的複盤與具象!方才在塔樓屋頂,在千鈞一發之際施展出的、粗糙的誘餌虛影,每一個細節都被放大、剖析——氣息模擬的濃度,光影扭曲的節點,靈力波動的頻率,以及它吸引魘魂犬全部注意力的關鍵瞬間……
模型上,代表通風道入口的那層能量膜微微蕩漾。雲黯的意念再次化作那縷至柔至韌、無形無質的“虛影”,緩緩靠了上去。這一次,他不再摸索。暴雨中強化的視覺所捕捉到的能量膜真實波動頻率,成為最精確的導航!意念虛影以一種玄奧的韻律輕輕震顫,調整著自身的“波動”,如同最精密的鑰匙尋找鎖芯的契合點。滲透的過程依舊緩慢,充滿了令人窒息的張力,但每一步都踏在驗證過的基石之上,不再是盲人摸象!
時間在絕對的寂靜中流逝,隻有油燈燃燒偶爾發出的輕微劈啪聲,和他壓抑到極致的呼吸聲。汗水再次從鬢角滲出,與未幹的雨水混合。
不知過了多久,雲黯緊閉的雙眼猛地睜開!
眼底深處,星辰砂的銀輝尚未完全褪去,映照出他臉上一種近乎虛脫卻又帶著洞悉玄機的銳利神采。成了!“虛影疊”滲透能量膜的完整路徑、精確的頻率調製方式、以及最關鍵的能量共鳴節點,如同被最鋒利的刻刀,深深鐫刻進他的靈魂深處。這是用命換來的路線圖!
他喘息著,目光從秘庫模型移開,落向陋室角落。那裏堆放著一些破敗的雜物,一個不起眼的、用油膩破布包裹的工具卷靜靜躺在最下麵。他伸出手,指尖有些微不可察的顫抖,解開了布卷。
幾件工具顯露出來:一把前端磨損嚴重、帶著鏽跡的細長鐵釺;一截邊緣被磨得異常光滑鋒利的黑色獸骨;幾根柔韌異常、閃爍著暗淡金屬光澤的細絲不知從哪個倒黴修士身上摸來的“纏靈絲”殘段);還有一小塊質地奇特、能隨心意略微改變形狀的灰色軟泥“塑形膠”,某個低級煉器學徒的失敗品)。簡陋、寒酸,與城主府秘庫那固若金湯的防禦相比,顯得無比可笑。
雲黯的目光在這幾件破銅爛鐵般的工具上緩緩掃過,眼神卻平靜得可怕。沒有自嘲,沒有絕望。他拿起那根鏽跡斑斑的鐵釺,指腹緩緩摩挲過冰冷的金屬,感受著其上的每一道細微的刻痕與鏽蝕的凸起。他的動作自然而流暢,帶著一種近乎本能的韻律——這是他在青嵐宗戰鬥學院那些嚴苛歲月裏,無數次拆卸、組裝、破解更複雜百倍的訓練用靈能鎖時,所烙印下的肌肉記憶。
指尖拂過獸骨鋒利的邊緣,感受著那足以割裂低階符紙的銳度。纏靈絲在指間靈巧地穿梭,幾個呼吸間便打出一個複雜而極具韌性的活結。塑形膠在掌心被體溫軟化,隨著意念被捏成一個小小的、帶著細微鉤爪的形態。
工具是死的,人是活的。簡陋又如何?它們不過是肢體的延伸,是意誌的具現。真正決定成敗的,是握持工具的手,是驅動這雙手的腦子,以及……敢於向龍潭虎穴遞出這一爪的、永不屈服的意誌!
雲黯將這幾件簡陋到極致的工具,一件一件,鄭重地別進夜行衣內側特製的暗袋裏。冰冷的金屬和骨片緊貼著胸膛,帶來一種奇異的、令人沉靜的觸感。
他最後看了一眼那懸浮的、如同巨獸蟄伏般的秘庫模型,目光銳利如刀,仿佛已穿透層層壁壘,看到了深處那件散發著溫潤靈光的“蘊神玉髓”。隨即,他的視線轉向陋室另一個角落——那裏,星辰砂標記出的、代表“毒手書生”和其骨船信物的微弱光點軌跡,雖已淡去,其方位卻早已烙印於心。
兩條路,皆通幽冥。無論哪一條,他都已看清了路上的荊棘與深淵。
油燈的火苗掙紮著跳動了一下,將雲黯挺直的身影長長地投射在斑駁的土牆上。影子邊緣模糊,卻帶著一種蓄勢待發的張力,如同黑暗中收攏了所有聲息、即將展翅撲向獵物的夜梟。
風暴將至,而他已磨利了爪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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