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流落荒原,重塑己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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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間裂隙的狂潮並非溫柔的推送,而是最殘忍的拋擲與碾壓。雲黯感覺自己像一件徹底破損的玩偶,被無形巨手狠狠攥住,骨頭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然後猛地甩了出去。狂暴的空間亂流撕扯著每一寸血肉,湮滅著殘存的護體靈光,將他殘破的意識徹底拖入無邊的黑暗。
不知過了多久,或許是一瞬,又或許是永恒。
“噗——”
一聲沉悶的撞擊,伴隨著骨骼與某種硬物碎裂的脆響。劇痛如同燒紅的鐵釺,狠狠刺穿黑暗,將雲黯的意識從虛無的深淵強行拽回。
他猛地咳出一大口汙血,裏麵混雜著內髒的碎片和空間亂流殘留的銀亮碎屑。每一次呼吸都像拉動破舊的風箱,帶著灼熱的血腥氣和砂礫摩擦般的劇痛。他艱難地睜開眼,視野裏一片模糊的重影,天旋地轉。
首先感受到的是堅硬和冰冷。他砸落在一片灰白色的“地麵”上,身下並非泥土,而是層層疊疊、斷裂風化的巨大骸骨。他正砸碎了幾根脆弱的肋骨,深深陷在一具不知名巨獸的胸腔骨牢裏。一根尖銳的斷骨斜斜刺入他的左側腹,鮮血正緩慢地洇開,浸染著下方慘白的骨殖。
空氣幹燥得如同砂紙刮過喉嚨,帶著一股難以形容的、混合著塵埃、枯寂和淡淡硫磺的焦糊氣味。風,是這裏唯一的聲音,也是唯一的暴君。它呼嘯著掠過無邊無際的荒原,發出鬼哭般的尖嘯,卷起灰黃色的塵沙,如同無數細小的刀刃,刮擦著暴露在外的皮膚,帶來陣陣刺痛。
他掙紮著轉動脖頸,視野艱難地聚焦。
一片令人心悸的絕望景象鋪陳開來。
目光所及,是望不到邊際的灰敗與死寂。大地龜裂,巨大的裂縫如同醜陋的傷疤,深不見底,散發著幽幽的寒氣。枯死、扭曲的樹木,像是被無形巨手蹂躪過的骸骨,以痛苦掙紮的姿態指向昏黃無光的天空。沒有綠色,沒有水源,隻有嶙峋的怪石和散落其間的、更為巨大的、不知經曆了多少歲月的巨獸骨架,沉默地訴說著遠古的死亡。天空是壓抑的鉛灰色,厚重的雲層低垂,透不下一絲暖意,隻有無盡的荒涼與肅殺。
“寂滅荒原…” 一個名字帶著鐵鏽般的血腥味,從混亂的記憶碎片中掙紮浮現。他曾在一卷極其古老的殘破獸皮輿圖上見過這個標記,旁邊隻有一句潦草的批注:萬物終焉之地,生靈絕跡之所。
絕望,如同身下冰冷的骸骨,瞬間攫住了他的心髒,比腹部的貫穿傷更冰冷徹骨。剛從鬼哭淵那等魔域逃出生天,竟又墜入了這傳說中的生命禁區?體內的狀況更是糟糕到了極點。
他嚐試內視,神魂如風中殘燭般微弱,每一次探查都帶來針紮似的劇痛。經脈寸斷,靈力枯竭,丹田氣海黯淡無光,布滿蛛網般的裂痕。更可怕的是,幾種性質迥異、互相衝突的異種能量,正在他這具殘破的軀殼裏瘋狂肆虐,如同幾股狂暴的軍隊在廢墟上混戰。
骨船巫妖的亡靈死氣,陰冷蝕骨,如同跗骨之蛆,不斷侵蝕著生機;空間亂流殘留的撕裂之力,如同無數細小的刀刃,在血肉和經脈中持續切割;更深處,還有青嵐城城主府高手留下的至陽靈力烙印,雖已微弱,卻像頑固的火星,與亡靈死氣激烈衝突,每一次碰撞都引發髒腑劇烈的灼痛與冰寒交替。他的身體,就是一座混亂的戰場,瀕臨徹底崩潰的邊緣。
“咳…咳咳…” 每一次咳嗽都牽動全身傷口,帶來撕心裂肺的痛楚。鮮血不斷從嘴角溢出,滴落在灰白的骨殖上,迅速被幹燥的空氣吸走水分,留下暗紅的印記。連挪動一根手指都重若千鈞。
要死了嗎?
就這樣無聲無息地死在這片無人知曉的骸骨墳場,像一粒微不足道的塵埃?
不!
厲刑那張冷酷猙獰的臉龐驟然在模糊的視線中放大!家族被屠戮時衝天而起的火光與淒厲的慘叫,仿佛就在耳邊炸響!那刻骨銘心的血仇,那尚未親手斬斷的因果,如同最熾烈的岩漿,瞬間衝垮了冰冷的絕望!
“玄冥宗…厲刑…” 他喉嚨裏發出嗬嗬的嘶啞低吼,每一個字都帶著血沫,“我…不能…死!”
求生的本能與複仇的烈焰強行點燃了瀕臨熄滅的意識之火。他必須自救!
首先,是魂玉。
意識艱難地沉入丹田深處,那裏有一小塊幽光流轉、散發著無盡陰寒與精純魂力的晶體——九幽魂玉。它靜靜懸浮在混沌元靈珠碎片旁側,如同一顆微縮的幽冥星辰。雲黯集中起所有殘存的神念,如同最吝嗇的工匠,小心翼翼地引導出一絲微不可察的魂玉之力。
這股力量冰冷、純粹、帶著安撫靈魂的奇異特性,卻又霸道無比。
它順著那些尚未完全斷裂的、偏向陰屬性的經脈尤其是影遁神通所依仗的幾條主脈)緩緩流淌。所過之處,狂暴的亡靈死氣如同遇到了克星,發出無聲的尖嘯,被強行壓製、驅散,其侵蝕的勢頭為之一緩。同時,這股精純的魂力也開始緩慢地滋養他幾近枯竭、震蕩不休的神魂,帶來一絲冰泉般的清明,勉強抵禦著意識沉淪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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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這修複絕非溫和。魂玉之力本身過於陰寒霸道,對於此刻脆弱不堪的經脈來說,每一次衝刷都伴隨著刺骨的劇痛和經脈被強行凍結、又強行拓寬的撕裂感。雲黯的身體劇烈地痙攣著,牙齒深深咬入下唇,鮮血淋漓,卻發不出任何聲音,隻有粗重如破風箱般的喘息在死寂的骸骨間回蕩。
僅僅引導這一絲力量,就幾乎耗盡了他剛剛凝聚起的一點精神。
接著,是影遁。
他領悟不久、尚未純熟的陰影跳躍神通,此刻竟成了維係生機的詭異繩索。並非主動施展,而是身體在瀕死狀態下,新生的神通之力如同失控的本能,間歇性地爆發。
嗡!
毫無征兆,他陷在骸骨中的殘破身體驟然變得模糊,下一刻,竟憑空出現在三丈外另一具巨大頭骨的陰影凹陷處!為置稍微避開了最刺骨的罡風。
這一次突兀的移動,代價是巨大的。本就枯竭的身體仿佛又被狠狠榨取了一遍,眼前猛地一黑,金星亂冒,喉頭腥甜上湧,又是一口鮮血噴出。新位置的骸骨邊緣同樣鋒利,在他肩背劃開新的血口。這“陰影跳躍”如同飲鴆止渴,每一次被動觸發,都將他推向更深的虛弱邊緣,卻又詭異地讓他避開原地累積的致命危險——或是更猛烈的罡風,或是緩慢匯聚的某種荒原毒瘴。
最後,是那神秘莫測的至寶碎片——混沌元靈珠。
它始終沉寂在丹田最深處,散發著微弱的、難以察覺的混沌光暈。在雲黯體內能量衝突最激烈、身體即將徹底崩解的臨界點,它才會被動地溢出一絲比發絲還要纖細的、近乎透明的混沌氣息。
這絲氣息位格極高,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古老與包容。它並非直接修複,而是如同最高明的調和者,所過之處,狂暴衝突的異種能量——凶戾的亡靈死氣、暴烈的空間撕裂之力、頑固的至陽烙印——其狂暴的“棱角”竟被微妙地撫平了一絲。雖然無法化解,卻讓它們彼此衝撞的烈度瞬間降低,給雲黯瀕臨崩潰的身體贏得了一絲極其寶貴的喘息之機。
正是魂玉的壓製與滋養、陰影跳躍的被動避險、以及至寶碎片關鍵時刻的調和,三者形成了一種脆弱而詭異的平衡,如同三根即將崩斷的細線,吊住了雲黯懸於深淵之上的最後一口氣,讓他得以在寂滅荒原的死亡氣息中,保留著微弱的生命之火,開始了漫長而痛苦的自我修複拉鋸戰。
時間在無邊的荒寂中失去了意義。日升?日落?隻有鉛灰色的永恒和永不停歇的蝕骨罡風。
雲黯的意識在劇痛與昏迷的邊緣反複沉浮。清醒時,他如同最精密也最殘忍的外科醫師,以神念為刀,引導著那一絲九幽魂玉的力量,緩慢、痛苦、一寸寸地修複著體內相對次要、但連接著影遁神通的陰脈網絡。每一次魂力的遊走,都像是在燒紅的刀尖上跳舞,帶來極致的冰寒刺痛與經脈強行續接的脹裂感。汗水混著血水浸透了他襤褸的衣衫,又在荒原的幹燥中迅速板結,形成一層暗紅色的硬殼。
被動觸發的陰影跳躍越來越少,這代表著他的身體虛弱到了連本能神通都難以激發的地步,但也意味著消耗的降低。每一次跳躍後,他都像死過一次般,需要更長時間的喘息才能重新凝聚意識。
混沌元靈珠的被動調和依舊規律而吝嗇,總是在最危急的時刻出現,如同一根定海神針,強行穩住他體內混亂的能量戰場。
腹部的貫穿傷是最直觀的折磨。那根插入腹腔的尖銳斷骨,他不敢貿然拔出,隻能用極其微弱、勉強引導過來的一點點魂玉寒氣包裹住傷口周圍,阻止亡靈死氣的大規模入侵,同時極其緩慢地修複著受損的內髒和血管。每一次呼吸,每一次心跳,都牽扯著這處傷口,帶來鑽心的疼痛。
饑渴如同附骨之疽。荒原無水,他隻能依靠魂玉之力對神魂的微弱滋養和身體本身的潛能硬抗。嘴唇早已幹裂出血,喉嚨裏像塞滿了滾燙的沙子。
更可怕的是荒原本身的侵蝕。那呼嘯的蝕骨罡風不僅切割體表,更帶著一種陰冷的、消磨生機的力量,無孔不入地試圖鑽入他的身體。他必須分出一部分剛剛修複出一點苗頭的影遁之力,極其勉強地在體表形成一層薄如蟬翼、近乎透明的陰影漣漪,被動地滑開或削弱那些最致命的罡風切割。這層防護脆弱不堪,時隱時現,每一次凝聚都消耗巨大,但聊勝於無。
支撐他的,唯有那刻骨的仇恨與不屈的意誌。每一次瀕臨放棄的邊緣,厲刑那冷酷的麵容、族人絕望的眼神,便會化作最熾烈的火焰,灼燒著他的靈魂,逼迫他再次凝聚起一絲力量。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十天,也許半月。
在一次深度內視中,當雲黯引導著那絲九幽魂玉的寒氣,極其艱難地貫通了一條連接丹田與右臂、對“千幻手”施展至關重要的細小陰脈時,異變陡生!
這條剛剛勉強接續、還脆弱無比的陰脈,在魂玉寒流注入的瞬間,竟與丹田深處那沉寂的混沌元靈珠碎片產生了一絲極其微弱的共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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嗡!
元靈珠碎片似乎被這同源的陰寒之力魂玉亦屬至陰)所觸動,輕輕一顫。這一次,它溢出的不再是單純的調和氣息,而是一縷更加凝實、帶著淡淡混沌光暈的暖流!這縷暖流並非直接參與修複,而是精準地包裹住雲黯正在引導魂玉寒流的那縷神念!
刹那間,雲黯的神念仿佛被賦予了某種奇特的“洞察”與“掌控”之力。他“看”到了魂玉寒流在脆弱心脈中運行的每一個細微的滯澀點,看到了能量過於霸道可能造成的新的撕裂風險。他幾乎是本能地,極其精微地調整著神念的引導力度和方向,如同最高明的琴師撥動最纖細的琴弦。
那縷魂玉寒流在這被“加持”的神念引導下,變得前所未有的“馴服”和“精準”。它不再橫衝直撞,而是溫順地貼合著新修複的經脈內壁流淌,甚至主動彌合著一些細微的裂痕。修複的速度並未加快多少,但痛苦卻驟然減輕了大半,更重要的是,安全性大大提升!
雲黯心頭劇震!
他瞬間明悟:混沌元靈珠的力量,不僅能調和衝突,竟還能在特定條件下,增幅他的神念控製力!尤其在引導同屬陰寒性質的魂玉之力時,這種增幅效果最為顯著!這簡直是為他此刻量身定做的能力!
狂喜如同微弱的電流,瞬間流過他枯竭的身體。他強壓下激動,立刻抓住這千載難逢的契機。
他不再僅僅滿足於修複陰脈。他嚐試著,將那一縷被混沌暖流包裹、變得異常“敏銳”和“馴服”的神念,小心翼翼地探向體內衝突最激烈的幾個能量漩渦——比如一處亡靈死氣與殘留至陽烙印激烈交鋒的髒腑區域。
神念如同最精密的探針,在混沌氣息的庇護下,巧妙地避開了兩種能量最狂暴的鋒芒,捕捉到了它們互相湮滅、互相消耗時產生的一絲絲極其微弱、近乎本源的“空白”地帶!
就是現在!
雲黯眼中精光一閃,如同潛伏已久的獵豹。他調動起剛剛修複出一點基礎的、屬於自身本源的一絲微弱靈力源自煉化的魂玉陰力和混沌元靈珠逸散的氣息),看準那“空白”地帶出現的刹那,以神念為引,將這點微弱的自身靈力猛地“楔入”其中!
嗤——!
如同熱油滴入冷水,劇烈的反應在體內爆發!但這一次,並非失控的衝突,而是以雲黯自身這縷微弱但純粹的本源靈力為核心,強行在那片混亂的戰場中央,開辟出了一個極其微小、卻完全由他掌控的“安全點”!亡靈死氣與至陽烙印的碰撞餘波,竟被這個小小的“安全點”吸收、轉化了一部分,化作了滋養這點本源靈力的養料!
雖然這點轉化微不足道,吸收的碰撞餘波也極其有限,但這意味著,他找到了在體內混亂能量戰場中“虎口奪食”,利用衝突壯大自身的可能!這是真正的質變!
一種前所未有的掌控感,盡管微弱,卻如同破曉的第一縷陽光,穿透了厚重的絕望陰雲!
“原來…如此!” 雲黯布滿血汙和幹裂的臉上,第一次浮現出一絲近乎扭曲、卻又充滿生機的笑容。身體依舊殘破,痛苦依舊如影隨形,但希望的火種,已經被他自己親手點燃,並且找到了讓它壯大的方法!
他貪婪地感受著體內那一點微弱的、卻完全屬於自己的本源靈力在能量衝突的夾縫中頑強地壯大。他更專注地引導著被混沌元靈珠加持的神念,小心翼翼地修複著經脈,尤其是那些關鍵的節點。
修複的過程依舊痛苦而漫長,但心境已截然不同。每一次神念的精準引導,每一次在能量衝突中成功“奪食”,都帶來一種近乎新生的喜悅和力量感。他如同一個在廢墟上重建家園的工匠,雖然滿身泥濘,步履蹣跚,但手中的工具神念、魂玉之力、混沌加持)卻越來越得心應手,藍圖自身經脈的修複與力量的掌控)也越發清晰。
腹部的貫穿傷處,那根斷骨周圍的死氣已被魂玉之力壓製驅散了大半。他凝聚起恢複了些許的力量,咬緊牙關,猛地發力!
“呃啊——!”
一聲壓抑到極致的痛吼從喉嚨深處擠出。伴隨著令人牙酸的摩擦聲,那根深深刺入的、沾滿暗紅血痂和慘白骨屑的斷骨,被他硬生生從體內拔了出來!鮮血頓時如泉湧出,但這一次,湧出的血是鮮紅的,帶著生機,而非之前那種被死氣汙染的暗濁。
他立刻引導著被混沌氣息增幅的神念,調動魂玉的陰寒之力混合著剛剛壯大了一絲的本源靈力,死死封住傷口血管,並開始修複受損的組織。劇痛如同潮水般衝擊著他的神經,但他眼神冷冽如冰,紋絲不動。
當傷口初步止血,不再有鮮血大量湧出時,雲黯長長地、帶著血腥味的吐出一口濁氣。他倚靠在冰冷的巨獸頭骨上,胸膛劇烈起伏,汗水如同小溪般從額角淌下,衝開臉上的血汙,留下道道痕跡。
他嚐試著,極其緩慢地動了動手指。雖然依舊虛弱,雖然牽動全身傷口帶來連綿的刺痛,但那久違的、對自身肢體的清晰掌控感,回來了!
他艱難地抬起頭,望向荒原鉛灰色的、永恒不變的天空。蝕骨罡風依舊在呼嘯,卷起漫天黃沙,發出鬼哭般的嗚咽。龜裂的大地延伸向未知的遠方,巨大的骸骨如同沉默的墓碑。
環境依舊絕望,死亡依舊如影隨形。
但雲黯的眼中,那沉寂已久的、屬於“夜梟”的幽冷光芒,如同寒潭深處的星火,在經曆了瀕死的黑暗後,重新點燃,並且更加深邃,更加冰冷。
他咧開幹裂出血的嘴唇,無聲地笑了,笑容裏帶著劫後餘生的狠戾與決絕。
“我…活下來了。”
聲音嘶啞得如同砂紙摩擦,卻清晰地回蕩在死寂的骸骨之間,帶著一種宣告般的重量。
荒原的風,似乎在這一刻,也帶上了一絲凜冽的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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