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荒原寂滅,罡風蝕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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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識如同沉在萬載寒冰下的遊魚,每一次掙紮上浮,都被刺骨的劇痛與冰冷狠狠摁回深淵。不知過了多久,一絲微弱的光芒刺破黑暗,伴隨著……永無止境的尖嘯。
雲黯猛地睜開眼。
沒有天空。沒有日月星辰。隻有一片渾濁、壓抑、仿佛凝固了千萬年的鉛灰色天幕,沉沉地壓在頭頂,壓得人喘不過氣。映入眼簾的,是龜裂的大地,裂痕深不見底,如同被遠古巨神用蠻力撕開的巨大傷疤,縱橫交錯,蔓延至視野盡頭。裂痕邊緣,是焦黑扭曲的岩石,呈現出一種被反複灼燒、碾碎、又風化的猙獰形態。幾株早已死去的枯木,枝椏扭曲如垂死掙紮的手臂,以違反自然的角度指向灰暗的天穹,樹皮斑駁剝落,露出內裏慘白的木質,在永不停歇的風中發出嗚咽般的呻吟。
風。
那是這片死寂世界唯一的主宰,永恒不息的“蝕骨罡風”。
它並非尋常意義上的風。它無形無色,卻又帶著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實質感,像億萬把淬了寒冰與劇毒的透明小刀,裹挾著肉眼無法捕捉的、細碎的空間碎片和沉凝如墨的陰戾能量,永無止境地呼嘯、切割、研磨著視野裏的一切。
“嗚——嗡——嗤嗤嗤……”
風聲入耳,是無數種令人牙酸的噪音混合體:低沉如地底凶獸的咆哮,高頻似厲鬼的尖嘯,中間夾雜著細微卻穿透力極強的、如同玻璃被反複刮擦的刺耳噪音。這聲音並非僅僅作用於耳膜,更像直接鑽入骨髓,刮擦著神魂,帶來一種源自生命本能的驚悸與煩躁。
罡風掠過雲黯蜷縮的身體,瞬間,那層原本就稀薄黯淡、僅憑本能勉強維持的護體靈光,如同風中殘燭般劇烈搖曳起來。光芒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暗淡,發出“滋滋”的、仿佛冷水滴入滾油般的細微爆鳴。每一次罡風的衝擊,都像是無數根燒紅的鋼針狠狠紮進他早已千瘡百孔的身體。
“呃啊……”一聲壓抑到極致的痛哼從緊咬的牙關中擠出。雲黯的身體劇烈地抽搐了一下。
痛!深入骨髓、撕裂靈魂的痛!
這種痛苦超越了之前骨船爆炸的撕裂,超越了空間裂隙的碾壓,甚至超越了幽主威壓下的神魂顫栗。它無處不在,無孔不入。罡風刮過皮膚,帶來刀割般的銳痛;滲入皮肉,如同億萬隻嗜血的毒蟻在瘋狂啃噬;侵入經脈骨骼,則化作冰冷刺骨的陰寒與萬鈞重壓的碾磨之力。體內原本就混亂不堪、如同沸騰岩漿般的異種能量——城主府高手的灼熱靈力、骨船亡靈的死寂寒氣、空間裂隙狂暴的撕裂餘波——在這罡風的刺激下,更是徹底暴走,在他破碎的經脈和重創的髒腑中瘋狂衝撞、撕扯。
每一次呼吸都帶著濃重的血腥味和鐵鏽般的腥甜,每一次心跳都沉重得像是在撞擊破損的銅鍾,每一次肌肉的輕微牽動都伴隨著撕裂般的劇痛。他感覺自己就像一塊被投入天地熔爐的破銅爛鐵,正在被這蝕骨的罡風、混亂的能量一點點地剝離、粉碎、化為飛灰。
必須動起來!
一個近乎本能的念頭在瀕臨潰散的神魂中頑強燃燒。留在這裏,暴露在罡風之下,等待他的隻有被徹底磨滅,連渣滓都不會剩下。
他艱難地轉動脖頸,視線模糊,重影疊疊。識海如同被投入巨石的池塘,震蕩不休,神魂之力微弱得可憐,連最基本的“內視”都難以維持,更遑論鋪開神識探查。他隻能依靠最原始的五感和那一點點對危險的直覺。
左前方,是一片更為密集的嶙峋怪石,黑黢黢地聳立著,像一片沉默的墓碑。右前方稍遠處,似乎有幾點極其黯淡的扭曲影子,像是幾株更為巨大的枯死怪樹。正前方,則是一片相對開闊、但裂痕更加深邃的區域,罡風在那裏似乎形成了肉眼可見的、旋轉的灰白色氣旋,發出鬼哭般的厲嘯。
哪裏?哪裏才有一線生機?
念頭轉動間,一股比之前猛烈數倍的罡風陡然襲來!
“嗡——!”
護體靈光發出不堪重負的哀鳴,瞬間熄滅!冰冷的、蘊含著空間碎屑和陰戾能量的風刃毫無阻礙地切割在雲黯後背。
“噗!”一大口暗紅色的淤血夾雜著內髒碎塊狂噴而出,在罡風中瞬間被撕扯成猩紅的霧氣消散。雲黯眼前驟然一黑,整個上半身幾乎被這沛然巨力拍進龜裂的堅硬地麵,臉頰重重擦過粗糙的岩石,火辣辣的劇痛傳來。
意識在徹底沉淪的邊緣瘋狂掙紮。不能死!絕不能死在這裏!血海深仇未報!魂玉未融!身世之謎未解!厲刑那張冷酷殘忍的臉,玄冥宗弟子屠戮時猙獰的狂笑,如同燒紅的烙鐵,狠狠燙在他瀕臨熄滅的神魂之上,帶來一股源自靈魂最深處的、歇斯底裏的不甘與憤怒!
“啊——!”一聲野獸般的嘶吼從喉嚨深處擠出,帶著血沫。求生的意誌如同被點燃的野火,猛地壓倒了肉體的崩潰感。他猛地抬起頭,額頭青筋暴突,布滿血絲的雙眼死死盯住右前方那幾株巨大枯樹的影子。那是視野範圍內唯一看起來能提供一點點“遮蔽”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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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時間猶豫!
雲黯咬碎了舌尖,劇烈的刺痛讓他精神一振。他完全放棄了任何起身的企圖,將僅存的所有力氣,連同那被罡風和內傷折磨得近乎麻木的意誌,全部灌注到雙臂和還能勉強挪動的左腿上!
爬!
像一條被斬斷脊梁的蛇,在毀滅的荒原上,用最卑微、最痛苦的方式,向著那遙不可及的目標,一寸寸地挪動。
右臂肘部撐地,肌肉撕裂般劇痛,帶動著整個上半身向前拖動幾寸。左腿膝蓋猛地一頂地麵,尖銳的碎石瞬間刺破早已破爛的褲管,深深嵌入皮肉,帶來鑽心的痛楚,卻提供了微不足道的一點推力。身體摩擦過粗糙、冰冷、帶著無數細小棱角的地麵,每一次摩擦都在增添新的傷口,留下斷續的、暗紅色的拖行痕跡,但很快就被後續的罡風卷起的塵埃和骨粉覆蓋。
罡風是永恒的折磨者。它時而如狂潮般席卷而過,試圖將他徹底掀飛、撕碎;時而又化作無數道冰冷粘稠的“水流”,無孔不入地鑽進他每一道傷口,每一個毛孔,將陰寒與毀滅的力量注入他的骨髓。空間碎片偶爾擦過身體,帶起一溜細小的血花,留下深可見骨的傷痕。體內混亂的能量洪流在罡風的刺激下更加狂暴,如同失控的野馬群在他殘破的經脈中瘋狂踐踏衝撞,每一次衝撞都伴隨著內髒破裂般的劇痛和眼前陣陣發黑。
前進的速度慢得令人絕望。那幾株枯樹扭曲的影子,仿佛永遠停留在視野的盡頭,無論他如何掙紮,距離似乎都沒有縮短多少。
時間失去了意義。隻有痛楚、寒冷、罡風的嘶吼和身體在粗糙地麵上拖行的沙沙聲是唯一的刻度。
不知爬了多久,也許是幾息,也許是一個時辰。他的意識在劇痛和冰冷中沉浮,視野模糊,重影不斷。好幾次,身體徹底脫力,臉頰貼在冰冷的地麵上,罡風卷起的沙礫打在上麵,細微的刺痛感反而成了維係意識的最後稻草。放棄的念頭如同最甜美的毒藥,不斷誘惑著他:就這樣停下吧,太累了,太痛了,一切都結束了……
每一次沉淪的邊緣,丹田深處,那枚沉寂的至寶碎片混沌元靈珠)便會極其輕微地悸動一下,如同沉眠的心髒被外力強行擠壓出一絲微弱的搏動。一股難以言喻的、極其稀薄卻又至高至純的混沌氣息悄然彌漫,雖然微弱得幾乎無法影響外在的罡風,卻如同定海神針般,在他瀕臨崩潰的識海核心輕輕一觸。
刹那間,混亂、痛苦、絕望的負麵情緒如同潮水般被一股浩瀚、古老、包容萬物的意誌短暫地推開了一絲縫隙。這感覺稍縱即逝,卻足以讓雲黯抓住那一瞬間的清明。
不能停!厲刑未死!玄冥宗未滅!
他猛地咬緊早已血肉模糊的牙關,口腔裏彌漫著濃重的鐵鏽味,混合著沙礫的粗糲感。手臂再次爆發出超越極限的力量,狠狠摳進地麵的裂縫,指甲翻卷斷裂也渾然不覺,拖動著沉重的身體,又向前挪動了尺許!
近了!那幾株巨大枯木的輪廓在模糊的視野中終於清晰了一些。
然而,就在他距離那片看似能提供庇護的枯木林僅有不到十丈之遙時,一股遠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猛烈的罡風渦流,如同無形的巨錘,毫無征兆地從側麵狠狠轟擊而來!
“轟!”
雲黯的身體如同斷線的破敗風箏,被這股沛然巨力狠狠掀起,身不由己地向側麵翻滾出去!
“哢嚓!”一聲令人牙酸的脆響在呼嘯的風聲中依舊清晰!翻滾中,他的右小腿筋骨重重撞在一塊凸出地麵、邊緣鋒銳如刀的黑色岩石上!
劇痛!深入骨髓、瞬間摧毀所有意誌的劇痛!
雲黯眼前徹底一黑,幾乎當場昏厥。右小腿以一種詭異的角度彎折,尖銳的骨刺刺破皮肉,暴露在充滿毀滅能量的空氣中,鮮血瞬間湧出,又在罡風的舔舐下迅速幹涸發黑。更可怕的是,那塊撞斷他腿骨的黑色岩石,表麵竟然彌漫著淡淡的吸力,正貪婪地吞噬著他傷口流出的血液和逸散的生命精氣!
完了!
一個冰冷的念頭瞬間攫住了他。腿斷了!在這片無法站立行走的絕地,斷了一條腿,無異於宣判了死刑!之前的掙紮,忍受的非人痛苦,全都成了徒勞的笑話!巨大的絕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將他淹沒,比蝕骨罡風更刺骨,比體內的混亂能量更令人窒息。他甚至能感覺到那塊詭異的黑石如同活物般,正通過斷骨的傷口,一點點吸吮他殘存的生命力。
厲刑那張冷酷的臉再次在意識模糊的黑暗中閃過,帶著毫不掩飾的嘲諷。難道就這樣結束?像一條野狗般死在這寂滅的荒原,被罡風磨成粉末,被怪石吸幹?
不!絕不!
一股源自靈魂最深處的不甘和暴戾猛地炸開!比絕望更熾熱,比痛苦更鋒利!丹田深處,那沉寂的至寶碎片似乎被這股強烈到極致的求生意誌和不甘的怒火所引動,再次劇烈地搏動了一下!這一次,不再是微弱的悸動,而是一股更加清晰的、帶著一絲灼熱的混沌氣流猛地衝入他破碎的經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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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啊啊啊——!”雲黯發出一聲不似人聲的嘶吼,劇痛和這股突如其來的灼熱力量讓他如同回光返照!他完全不顧暴露在外的斷骨,左腿猛地蹬地,僅存的右臂爆發出最後、也是最強悍的力量,五指如同鐵鉤,狠狠摳進旁邊另一道地縫的邊緣!
身體借著這股力量,如同離弦之箭般,朝著與枯木林相反的方向——一片更為陡峭、布滿巨大黑色怪石、看起來毫無生機的岩壁死角——猛地撲了過去!
這不是理智的選擇,這是絕境中野獸般的本能!避開那吸血的怪石,避開看似有希望實則可能是陷阱的枯木林他模糊的直覺告訴他,那片林子更危險!),撲向一個純粹的、堅硬的、至少能暫時抵擋部分罡風的“死”角!
身體重重地砸在冰冷堅硬的岩壁上,斷腿再次受到撞擊,痛得他眼前金星亂冒,幾乎背過氣去。他像一灘爛泥般順著粗糙的岩壁滑落,癱倒在岩壁與地麵形成的夾角裏。
罡風依舊在頭頂和身側瘋狂地呼嘯、切割,發出刺耳的厲嘯。但至少,背後有了依靠,正麵和兩側的部分身體,被嶙峋的怪石稍微遮擋了一些。那毀滅性的風壓,似乎……減輕了一點點?不,或許隻是心理作用,但就是這一點點微不足道的“減輕”,對於此刻油盡燈枯的雲黯來說,無異於溺水者抓住的一根稻草。
他劇烈地喘息著,每一次吸氣都帶著灼燒肺腑的痛楚和濃重的血腥味。斷腿處傳來一陣陣鑽心剜骨、幾乎要撕裂靈魂的劇痛,鮮血仍在緩緩滲出,染紅了身下冰冷的岩石。體內的混亂能量在剛才的爆發和混沌氣流的衝擊下,暫時陷入了某種詭異的、更加狂暴卻又帶著一絲微妙平衡的僵持,如同數條毒龍在他體內互相撕咬,每一次碰撞都讓他渾身痙攣。
希望在哪裏?這岩壁死角不過是延緩了死亡,絕非生路!
就在這絕望再次升騰的刹那,一絲極其微弱、幾乎被罡風呼嘯完全掩蓋的氣流變化,拂過他沾滿血汙和塵埃的臉頰。
不是罡風那種帶著毀滅氣息的流動。
是……一絲向內、向下,帶著微弱回旋的……氣流?
雲黯布滿血絲的眼睛猛地睜大!求生的本能讓他強忍著幾乎要昏厥的劇痛和識海的混亂,集中起最後一絲微弱的神魂之力,如同最精密的探針,死死鎖定臉頰感知到的那一絲異常氣流的來源。
在!就在他身體緊貼的岩壁下方,靠近地麵的一道不起眼的、被幾塊碎石半掩著的狹長裂縫裏!那微弱的氣流,正帶著一絲絲比外界稍顯“溫和”的氣息,從那裂縫深處……隱隱透出!
庇護所?!
這個念頭如同驚雷般在他瀕死的心湖中炸響!
他猛地低下頭,不顧斷腿的劇痛,用還能動的左手瘋狂地扒開那幾塊礙事的碎石。碎石棱角割破了他的手指,他卻渾然不覺。隨著碎石被扒開,那道裂縫顯露出來——隻有兩指寬,深不見底,向內傾斜向下。那微弱的氣流正是從這縫隙中吹拂出來,帶著一絲……陳舊骸骨的微塵氣息?
咚!這岩壁之下,很可能有一個被掩埋的洞穴入口!
生的希望如同黑暗中的燭火,微弱卻真實地點燃了!
雲黯的心髒狂跳起來,幾乎要從破碎的胸膛裏蹦出。他不再猶豫,也無力再去猶豫。他將身體盡可能蜷縮,側臥下來,將左手手臂和前胸肩膀死死擠進那道狹窄的裂縫,用盡全身殘存的力量,不顧一切地往裏鑽!
裂縫的邊緣如同粗糙的銼刀,狠狠刮擦著他破爛的衣衫和早已傷痕累累的皮肉,留下道道血痕。斷腿在拖拽中被岩石摩擦,劇痛讓他眼前陣陣發黑,牙齒咬得咯咯作響,鮮血從嘴角不斷溢出。身體被卡住,前進艱難無比,每一次發力都像是在撕裂自己的筋肉骨骼。
但他隻有一個念頭:進去!鑽進去!
他如同一條在死亡線上掙紮的蠕蟲,用最原始、最痛苦的方式,一點點地,將自己殘破不堪的身軀,塞進那道狹窄、黑暗、散發著古老死亡氣息的裂縫之中。
裂縫內並非筆直向下,而是帶著一個陡峭的斜坡。當他大半個身體終於擠過最狹窄的入口,整個人便失去支撐,順著那布滿碎石和尖銳棱角的斜坡,不可控製地翻滾了下去!
身體在黑暗中撞擊著,翻滾著,斷骨處傳來的劇痛如同潮水般將他徹底吞沒。最後一絲維持清醒的意誌,在連續不斷的撞擊和黑暗的包裹下,終於徹底繃斷。
在意識徹底沉入無邊的黑暗深淵之前,他模糊的指尖似乎觸碰到了下方一片相對平坦、堆積著厚厚粉塵的地麵。
冰冷。死寂。帶著濃鬱的……枯骨腐朽的氣息。
然後,便是永恒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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