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假身份定,林影出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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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凜風如刀,卷起荒原上最後幾縷枯黃的草屑,抽打在臉上,帶來粗糙的痛感。雲黯裹緊了身上那件幾乎看不出原本顏色的破舊鬥篷,陰影能量在體內緩緩流轉,將侵入骨髓的寒意一絲絲驅散。眼前,荒原的邊界線終於清晰起來,像一道被巨斧劈開的裂痕,裂痕之外,是截然不同的景象。
    灰褐色的死寂大地被甩在身後,前方出現了稀疏但頑強的綠色植被,更遠處,低矮起伏的山巒輪廓在地平線上蜿蜒。空氣裏那股經年不散的、混雜著腐土與血腥的荒原氣息漸漸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煙火氣?是泥土被翻動、草木燃燒、甚至隱約人聲匯聚而成的、屬於活人聚居地的氣息。
    繁榮談不上,但至少有了秩序和人煙。雲黯眯起眼睛,視線盡頭,一座依托著山勢修建的土灰色城池輪廓隱約可見,像一頭蟄伏的巨獸。離火宮、玄音閣……這些名字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在他心底蕩開一圈圈漣漪。鬼哭淵的傳聞,竟已蔓延至此。城門口那張墨跡淋漓的通緝令上,“夜梟”二字,被風吹得獵獵作響,仿佛帶著血腥的烙印,第一次真正意義上地撞入了某些中等勢力的視線。
    賞金獵人的影子,如同附骨之疽,在這片新的土地上悄然蔓延。獵影閣,一個名字便足以讓許多獨行者脊背發涼的組織。雲黯壓低了鬥篷的帽簷,陰影在腳下微微扭曲,將他與背後那片蒼涼的荒原融為一體,如同滴入水中的墨點,無聲無息地滲入了這片被稱為“仙域邊緣”的地域。
    目的地是前方那座名為“灰岩堡”的邊陲小城。混亂,往往是隱藏的最佳溫床。
    灰岩堡的城牆是用附近山體開采的巨大灰岩壘砌而成,粗糙而厚重,曆經風霜雨雪,表麵坑窪不平,浸染著深褐近黑的汙漬,不知是苔蘚還是幹涸的血跡。城門洞開,人流混雜,衣著破爛的流民、風塵仆仆的商販、眼神銳利的修士、甚至還有幾個氣息彪悍、腰間懸著各色令牌的賞金獵人混雜其中,目光如同探照燈般掃視著每一個進出的人。
    雲黯混在入城的人流裏,步伐不快不慢,氣息收斂得如同頑石。他敏銳地感覺到幾道帶著審視意味的目光在自己身上短暫停留,又很快移開。獵影閣的觸角,果然靈敏。城門內側顯眼處,幾張嶄新的通緝畫像被釘在告示欄上,風吹日曬,邊角已有些卷起。居中一張,畫著一個模糊的、籠罩在濃重陰影中的人形輪廓,旁邊是觸目驚心的懸賞數額。
    “夜梟”二字,如同燒紅的烙鐵,燙在粗糙的紙麵上。
    他沒有停留,目光平靜地掠過,仿佛那隻是一個無關緊要的名字。陰影在鬥篷下微微蠕動,將他身上最後一絲可能引起強者警覺的鋒銳之氣徹底抹平,隻剩下底層修士常見的疲憊與麻木。他像一粒不起眼的塵埃,隨著人流,滾進了灰岩堡喧囂而渾濁的旋渦。
    灰岩堡的街道狹窄而曲折,兩側是依山而建的、層層疊疊的石屋或木樓,空氣裏彌漫著汗味、劣質酒氣、某種廉價香料的刺鼻味道,以及底層修士身上難以避免的丹藥與血腥混合的氣息。吆喝聲、討價還價聲、醉漢的吵鬧聲不絕於耳。
    雲黯的目的很明確。他需要情報,需要一個新的、穩固的、經得起一定查驗的身份。而在這片區域,消息最靈通、路子最野的地方,莫過於“黑鼬”的地盤——一家開在偏僻後巷深處,連招牌都沒有的肮髒酒館。
    推開那扇油膩得發亮的木門,一股濃烈得幾乎令人窒息的劣質酒氣混合著汗臭和嘔吐物的酸腐味撲麵而來。昏暗的光線下,煙霧繚繞,幾張破舊的桌子旁坐著形形色色的人影,低聲交談著,眼神閃爍。吧台後,一個身材矮壯、臉上帶著一道猙獰刀疤的光頭男人,正用一塊同樣油膩的抹布,有一下沒一下地擦拭著幾隻缺口陶杯。他就是“黑鼬”,灰岩堡地下消息網的一個小樞紐。
    雲黯徑直走到吧台前最陰暗的角落坐下,陰影自然地在他身周流淌,將他與喧囂隔開一層無形的薄膜。
    “最烈的‘燒刀子’。”他的聲音低沉沙啞,帶著長途跋涉後的幹澀。
    黑鼬抬起眼皮,渾濁的小眼睛在雲黯身上掃了一圈,沒多問,從身後一個黑乎乎的壇子裏舀出渾濁粘稠的液體,倒進一隻豁了口的陶碗裏,重重頓在雲黯麵前。酒液渾濁,散發著刺鼻的辛辣氣味。
    “新麵孔?荒原裏爬出來的?”黑鼬的聲音如同砂紙摩擦。
    雲黯端起碗,沒有喝,指腹在粗糙的碗沿上摩挲著。“打聽點事。”幾塊品相駁雜、但蘊含靈氣的下品靈石無聲地滑過油膩的吧台,停在黑鼬手邊。
    黑鼬不動聲色地用抹布蓋住靈石,小眼睛裏的渾濁褪去一絲精明。“說。”
    “天火秘境,下一次開啟何時?名額如何?”雲黯的聲音壓得更低,隻有兩人能聽清。
    黑鼬咧嘴,露出滿口黃牙:“嘿,胃口不小。離火宮的老爺們才惦記的東西。”他左右瞥了瞥,湊近了些,帶著濃重口臭的氣息噴過來,“快了,最多三個月。名額?那都是離火宮、玄音閣這些大宗門,還有他們底下依附的幾大家族、商盟瓜分幹淨了,哪輪得到外人?散修想進去?除非祖墳冒青煙,或者……”他嘿嘿一笑,意有所指,“有潑天的膽子,去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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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搶?”雲黯的指尖在碗沿輕輕敲了一下,發出微不可聞的脆響。
    “林家!”黑鼬壓低聲音,帶著一絲幸災樂禍,“就城東那個破落戶林家!祖上闊過,給離火宮立過功,有個固定名額,傳了幾百年了。嘿,可惜啊,一代不如一代,現在連個像樣的築基都湊不出,守著那名額,就是塊招禍的肥肉!這些年,明裏暗裏,多少雙眼睛盯著?離火宮下麵那些家族,早想把這名額‘替’他們保管了。今年,怕是林家最後一年捏著這名額了,聽說離火宮那邊已經有人遞話,這次秘境出來若再無所獲,這名額……嘿嘿!”
    林家……沒落世家……祖傳名額……最後的機會……
    這幾個詞如同閃電,瞬間在雲黯腦海中串聯起來,勾勒出一個大膽而充滿誘惑的計劃輪廓。一個固定的、有淵源可查的、且處於風雨飄搖中的身份!
    “林家……旁支?”雲黯的聲音聽不出波瀾。
    “旁支?”黑鼬嗤笑一聲,“主脈都快死絕了!旁支?早八百年就跑光了!剩下幾個不成器的,在城裏混吃等死呢。怎麽?兄弟對那名額有意思?”他眼中閃爍著貪婪和試探的光,“林家的底細,族譜淵源,甚至他們那點破事,我這兒可都有……”
    又一袋靈石,分量更足,滑到了黑鼬手下。
    黑鼬臉上的刀疤都似乎舒展了些。他飛快地將靈石收起,油膩的手在櫃台下摸索片刻,掏出一個用油紙包裹的、薄薄的小冊子,邊緣破損嚴重,紙張泛黃發脆,上麵沾著可疑的暗褐色汙點。
    “喏,林氏殘譜。五十年前林家遭了場大火,祠堂燒了大半,就剩這點玩意兒流出來,輾轉到了老子手裏。還有這個,”他又摸出一塊半個巴掌大小的、邊緣斷裂的木質令牌,質地普通,雕工粗糙,刻著一個殘缺的“林”字,令牌本身黯淡無光,帶著煙火熏燎的痕跡,“據說也是從火場裏扒拉出來的,不值錢,但林家老鬼認這個。”
    雲黯接過那卷殘破的族譜和斷裂的令牌。入手冰涼,帶著歲月和災劫的沉重感。他快速翻閱著殘譜,上麵字跡模糊,許多地方被燒毀或汙損,隻留下一些零星的姓名和支脈關係。一個名字跳入眼簾:林影。記錄極為簡略,隻標注了屬於某個早已斷絕的偏遠旁支,後麵跟著一行小字:“疑似幼年流落北地,不知所蹤”。
    一個近乎完美的空白!
    “流落北地……不知所蹤……”雲黯在心中默念,指尖劃過那個名字,一絲冰冷的弧度在陰影覆蓋的唇角勾起。就是他了。
    “謝了。”雲黯收起殘譜和斷令,將碗中那渾濁刺鼻的“燒刀子”一飲而盡。辛辣的液體如同火焰滾過喉嚨,帶來灼燒般的痛感,卻奇異地驅散了最後一絲寒意。他起身,陰影如影隨形,無聲地融入了酒館更深處的黑暗,留下幾枚銅錢在油膩的吧台上滴溜溜打轉。
    黑鼬看著那消失在暗處的背影,舔了舔發幹的嘴唇,小眼睛裏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忌憚。這個人,身上有股子比荒原深處的煞氣還要陰冷的東西。
    灰岩堡西區,一片更為破敗混亂的區域,汙水橫流,低矮的窩棚擠在一起。雲黯租下了一個最不起眼、靠近垃圾堆的石屋。屋內隻有一張破木床,一張瘸腿桌子,空氣中彌漫著黴爛和腐臭的味道。他不在乎。這裏隻是臨時的工坊。
    門被陰影之力封死,屋內陷入絕對的黑暗。雲黯盤膝坐在冰冷的泥地上,如同融入黑暗的雕塑。他取出那卷殘破的“林氏族譜”和斷裂的木令,小心地攤開在麵前。指尖亮起一點極其微弱、幾乎難以察覺的幽光,並非靈力,而是純粹的精神力高度凝聚的體現。微光如同最精密的刻刀,小心翼翼地沿著殘譜上“林影”那一頁的破口邊緣遊走。
    殘破的紙張早已脆弱不堪,精神力稍有不慎便可能將其徹底化為飛灰。雲黯的精神力高度集中,控製入微。他並非簡單的修補,而是在“林影”那行簡略記錄的空白處,極其緩慢、謹慎地“編織”著新的信息。精神力絲線如同活物,在古老紙漿的纖維縫隙間穿梭、烙印。一行行細若蚊足、卻帶著特定歲月痕跡的“新”字跡逐漸浮現:“幼罹獸禍,為北地散修所救……習粗淺吐納……後流落荒原邊緣……”
    字跡的筆鋒、墨色的濃淡以精神力模擬)、甚至紙張纖維被“新墨”浸潤的細微狀態,都力求與殘譜原本的陳舊感完美契合。這需要的不隻是技巧,更是對時間、對物質衰變規律的深刻理解。汗水從他額角滲出,又被陰影無聲蒸幹。
    偽造斷令的過程更為艱難。令牌斷裂處參差不齊,原有的木質紋理早已被火燎煙熏破壞。雲黯取出幾種在荒原深處收集的礦物粉末和妖獸骨粉,指尖幽光閃爍,引導著這些粉末一點點融入斷裂麵。陰影之力化作無形的刻刀,模仿著令牌上殘留的雕紋走勢,在斷裂處極其緩慢地“生長”出新的木質紋理,填補缺失的部分。整個過程無聲無息,卻比任何激烈的戰鬥更耗費心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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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時間在絕對的黑暗中流逝。當最後一縷偽造的紋理融入斷裂處,那塊殘破的木令在幽光下看去,斷裂的痕跡仿佛被歲月自然撫平了大半,隻留下一些難以避免的舊傷。它依舊黯淡,帶著煙火氣,卻奇跡般地“完整”了。
    雲黯長長籲出一口濁氣,精神力消耗巨大,臉色在黑暗中顯得有些蒼白。他拿起偽造好的族譜殘頁和修複的斷令,指尖拂過,陰影之力模擬出塵封的氣息覆蓋其上。基礎有了,但這還不夠。林家再沒落,老家主也是見過世麵的人。一個流落荒原邊緣的旁支子弟,不可能如此“幹淨”地回歸。
    需要細節,需要“人”的氣息。
    他取出一個在鬼哭淵外圍,從某個倒黴的劫道散修身上“撿來”的低階儲物袋。袋身磨損嚴重,上麵沾著洗不掉的荒原紅土痕跡。他從自己龐大的收藏中,仔細挑選出幾樣東西放了進去:一瓶品質低劣、雜質頗多的“聚氣丹”隻剩半瓶),半塊幹硬發黑的獸肉幹,一把豁了口的精鐵匕首,幾件同樣破舊、沾著泥土和汗漬的換洗衣物特意揉搓出磨損和補丁),甚至還有一小包荒原特有的、味道苦澀的止血草根。
    最後,他拿起那個從離火宮邊緣弟子身上得來的、刻著火焰紋路的低級玉瓶。瓶身溫潤,帶著一絲微弱的火係靈力波動。他用布條小心地將其包裹了幾層,塞進儲物袋最底層。這是“林影”這個身份可能擁有的、唯一一件稍微“值錢”且能解釋他為何執著於天火秘境尋求火係功法或資源)的物品。
    一個掙紮求生、混跡底層、帶著荒原烙印的散修形象,通過這些瑣碎的物品,被一點點填充豐滿。
    身份的道具準備完畢,但最大的破綻,在於自身。雲黯的氣質,是無數次生死邊緣磨礪出的孤狼般的警覺與陰鷙,帶著陰影的冰冷。而“林影”,應該是一個長期掙紮在底層、飽經風霜、或許還帶著點怯懦或孤僻的青年。
    他走到屋內唯一一塊勉強能映出模糊倒影的、布滿汙垢的破銅鏡前。陰影之力再次在指尖匯聚,如同最靈巧的畫筆,在他麵部肌肉、皮膚紋理上緩緩遊走。
    顴骨被陰影之力微妙地墊高了些許,顯得臉型更加瘦削和飽經風霜。眼窩被加深,形成一種長期營養不良和警惕戒備的陰影感。原本過於銳利、如同鷹隼的眼神,在陰影的覆蓋下,被刻意“鈍化”,蒙上一層疲憊和些許木然的色彩。皮膚顏色被調整得更深,帶著風吹日曬的粗糙感,甚至在一些部位模擬出細小的疤痕和曬斑。
    他嚐試著牽動嘴角,鏡中的人影露出一個有些僵硬、帶著局促和生疏的笑容,與雲黯本身那種冰冷或譏誚的笑意截然不同。他微微佝僂起背脊,肩膀習慣性地向內收攏,一種長期處於弱勢、缺乏安全感的肢體語言自然而然地流露出來。
    “林影……”雲黯對著鏡中那個陌生而卑微的青年,無聲地吐出這個名字。陰影在他周身流淌,將那屬於“夜梟”的、令人心悸的鋒芒徹底鎖死在皮囊之下,隻留下一個在底層泥濘中掙紮前行的、名叫林影的軀殼。
    數日後,灰岩堡唯一的、也是最混亂的散修集市。
    這裏沒有規劃,攤位隨意支在泥地上,售賣的東西五花八門,從妖獸材料、低劣丹藥、殘破法器,到偷來的衣物、不知真假的古董,應有盡有。空氣中充斥著汗臭、塵土和劣質草藥的混合氣味,討價還價聲、叫賣聲、爭吵聲沸沸盈天。
    雲黯——此刻已是麵容憔悴、衣著陳舊、眼神帶著幾分怯懦和警惕的“林影”——正蹲在一個售賣雜貨的地攤前。他手裏捏著一小塊風幹的、不知名妖獸的筋腱,似乎在猶豫要不要買回去修補他那件破皮甲。攤主是個一臉橫肉的大漢,不耐煩地催促著。
    就在這時,一股極其微弱、卻又異常清晰的氣息,如同投入平靜水麵的石子,瞬間觸動了雲黯高度警戒的神經!不是殺氣,不是靈力波動,而是一種……同類相斥又相吸的奇異直覺。冰冷,滑膩,帶著千變萬化的詭譎感!
    他全身的肌肉在破舊衣物下瞬間繃緊,又強迫自己放鬆下來。眼角的餘光,如同最精密的探針,無聲無息地向氣息傳來的方向掃去。
    集市入口附近,一個賣劣質胭脂水粉的老嫗攤位前。那老嫗身形佝僂,滿頭稀疏的白發,臉上皺紋深得能夾死蒼蠅,正顫巍巍地向一個路過的女修兜售著一盒顏色俗豔的胭脂,聲音嘶啞難聽。一切都那麽自然,一個掙紮求生的底層老婦人。
    但在雲黯識寶之眼與影遁者本能的疊加感知下,那層完美的偽裝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麵,蕩開了一圈圈細微的漣漪。那老嫗枯槁手指的細微動作,帶著一種與年齡不符的穩定和靈巧;渾濁眼底深處一閃而過的、如同狐狸般的狡黠精光;還有那籠罩在她身上、如同水銀般流動不息、不斷扭曲著周圍光影和他人感知的幻術力場……雖然微弱到極點,卻逃不過同等級存在的感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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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千麵狐!
    那個在離火宮地盤上,與他爭奪離火鑒、互相設局、又被迫短暫聯手的大盜!她竟然也流竄到了這片混亂的邊陲之地!她出現在這裏,是巧合?還是……目標也是天火秘境?
    雲黯的心沉了下去。這個變數,太大了。他必須盡快離開,絕不能在這裏與她產生任何交集!他匆匆將那塊幹硬的獸筋丟回攤上,在攤主不滿的嘟囔聲中,低著頭,加快腳步,試圖混入前方更擁擠的人流。
    “小哥兒……”一個嘶啞蒼老、仿佛隨時會斷氣的聲音,突兀地在他身側響起,帶著一股劣質脂粉的甜膩氣味。
    雲黯腳步猛地一頓,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凝滯了一瞬。他沒有回頭,但感知中,那個賣胭脂的“老嫗”,不知何時已如鬼魅般挪到了他斜後方幾步遠的一個賣草鞋的攤位陰影裏!她依舊佝僂著背,渾濁的眼睛似乎正“無意”地看著他麵前攤位上的草鞋,但那道冰冷滑膩、帶著審視和玩味的意念,卻如同實質的蛛絲,悄無聲息地纏繞過來!
    “老婆子看你這後生……麵善得很呐……”千麵狐偽裝的老嫗,聲音斷斷續續,仿佛在費力地喘息,每一個字卻都像小錘敲在雲黯緊繃的神經上。“像是……從北邊荒……荒原那頭過來的?唉……老婆子娘家……也在北邊……苦寒之地喲……”
    試探!赤裸裸的試探!
    雲黯強迫自己放鬆肩膀,緩緩轉過身,臉上擠出一個底層散修麵對陌生人時常見的、帶著點茫然和戒備的表情。“大娘……您認錯人了吧?我……我打小就在南邊山溝裏……”他的聲音刻意帶著點磕巴和鄉音,眼神躲閃,不敢與那老嫗渾濁卻仿佛能洞穿人心的目光對視。屬於“林影”的怯懦卑微,被他演繹得淋漓盡致。
    “哦?南邊?”老嫗渾濁的眼珠微微轉動了一下,嘴角的皺紋似乎向上牽拉出一個極其詭異的弧度,快得讓人以為是錯覺。她顫巍巍地抬起枯枝般的手,似乎想指指點點,寬大的袖口隨著動作滑落一截,露出一小片手腕內側的皮膚——那皮膚在集市渾濁的光線下,竟呈現出一種與臉上皺紋截然不同的、屬於年輕女子的細膩光滑!
    隻一瞬,袖口便垂落下去,遮住了那致命的破綻。但這一瞬,對於雲黯來說,如同驚雷!
    不是破綻!是警告!是千麵狐在告訴他:我看穿你了,至少看穿了你不是表麵那麽簡單。那光滑的皮膚一閃而逝,如同毒蛇吐出的信子,冰冷而致命。
    集市上的喧囂仿佛瞬間遠去,隻剩下兩人之間無聲的暗流洶湧。空氣凝固了,帶著無形的硝煙味。
    老嫗咧開沒剩幾顆牙的嘴,發出“嗬嗬”的、如同破風箱般的笑聲,渾濁的眼睛死死“釘”在雲黯臉上,那股滑膩冰冷的意念如同跗骨之蛆,纏繞得更緊,帶著一種貓捉老鼠般的戲謔和審視。
    雲黯藏在破舊袖袍中的手,指甲深深掐入掌心。陰影之力在體內無聲咆哮,影遁的本能幾乎要衝破“林影”的偽裝,帶著他瞬間撕裂這片令人窒息的空間。但他死死壓住了這股衝動。在這裏動手,暴露的不僅是他,更是他苦心孤詣準備的“林影”身份!前功盡棄!
    他必須穩住!
    汗水,第一次不受控製地從他偽裝的、粗糙的鬢角滲出,沿著刻意加深的法令紋滑落,滴在滿是塵土的衣領上,留下一個深色的圓點。他喉結艱難地滾動了一下,努力維持著臉上那副茫然又帶著點被嚇到的惶恐表情,眼神更加慌亂地四處遊離,仿佛被這詭異老嫗盯得手足無措。
    “大……大娘……您……您真認錯人了……我……我得走了……”他結結巴巴地說著,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此刻半真半假),身體微微後縮,做出想要逃離的姿態。
    千麵狐偽裝的老嫗,嘴角那抹詭異的弧度似乎加深了些許。她沒再說話,隻是那雙渾濁眼睛裏的冰冷玩味,濃得化不開。無形的壓力如同潮水,一波波衝擊著雲黯緊繃的神經。
    就在雲黯幾乎要按捺不住,陰影之力即將在腳下沸騰的刹那——
    “讓開!都讓開!獵影閣辦案!”
    一聲粗暴的厲喝如同炸雷,猛地從集市入口方向傳來!伴隨著沉重的腳步聲和人群驚慌的推搡擁擠聲。
    這聲厲喝,如同投入滾油中的冷水,瞬間打破了集市詭異凝固的氣氛,也暫時斬斷了千麵狐那如同實質般纏繞過來的冰冷意念!
    機會!
    雲黯眼中屬於“林影”的怯懦惶恐瞬間被一抹銳利到極致的精光取代,快得如同幻覺。他借著人群被獵影閣名號驚擾、推擠混亂的瞬間,身體如同泥鰍般猛地向側麵一滑,毫不猶豫地撞進旁邊一個支著布棚的攤位底下!
    嘩啦!
    布棚被他撞得劇烈搖晃,上麵掛著的雜貨稀裏嘩啦掉下來,引起攤主一陣驚怒的咒罵和周圍更大的混亂。
    “抓住他!別讓他跑了!”獵影閣來人的方向傳來更響亮的嗬斥,顯然以為這邊混亂是目標製造。
    就在這混亂爆發的電光火石之間,雲黯撞入布棚下的陰影如同投入水中的墨汁,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影遁——陰影跳躍!在人群的驚呼、攤主的怒罵、獵影閣的嗬斥混雜成的噪音和光影混亂的掩護下,他如同真正的影子,貼著地麵、沿著牆壁、穿過無數障礙物的陰暗縫隙,以超越肉眼捕捉極限的速度,瘋狂遁離!
    幾個呼吸之間,他已徹底脫離混亂的集市中心區域,融入一條狹窄、肮髒、堆滿垃圾的後巷深處。冰冷的石牆貼著後背,帶著潮濕的黴味。他劇烈地喘息著,並非因為體力消耗,而是精神高度緊繃後的應激反應。偽裝的麵容上,屬於“林影”的怯懦早已褪盡,隻剩下冰冷的殺機和一絲劫後餘生的心悸。
    好險!千麵狐……獵影閣……這灰岩堡,已是龍潭虎穴!
    他必須立刻離開!林家所在的“楓葉城”,不能再有絲毫耽擱!
    雲黯沒有絲毫猶豫,陰影之力包裹全身,再次融入更深的黑暗,如同鬼魅般沿著後巷急速穿行,向著灰岩堡另一個方向荒僻的城門掠去。偽造的身份、殘破的族譜、斷裂的木令、裝滿“林影”過往的儲物袋……一切準備就緒。
    風從荒原的方向吹來,帶著未散的寒意和血腥。楓葉城的方向,夕陽正沉入遠山,將天邊染成一片血色。新的戰場,已然在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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