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梧桐巷的舊木箱與梅雨季的碎時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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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雨季下到第八天,林夏蹲在工作室地板上撬那個老木箱。木箱是她奶奶留下的,漆麵早掉得斑斑駁駁,鎖孔裏卡著半截鑰匙,鏽得跟塊巧克力似的。何文濤端著茶杯蹲旁邊,茶漬在杯口結了圈兒,跟他前天說的"莫比烏斯環"似的——其實林夏也不懂那是個啥,就覺得跟木箱上的裂紋長得挺像,彎彎曲曲繞一圈,分不出哪兒是頭哪兒是尾。
"你說這箱子裏能有啥?"凱蘭從樓梯口探個腦袋進來,懷裏抱著一摞舊書,書皮都泡了水,軟趴趴的像蔫了的菜葉。林夏拿螺絲刀別著鎖扣,"哢噠"一聲,鎖芯碎了,掉出半張糖紙。糖紙是西湖牌的,綠瑩瑩的,邊角上印著個模糊的雷鋒塔,跟林夏小時候在姥姥家見過的糖紙一個樣。何文濤把茶杯往地上一放,茶漬漫出來,正好在糖紙上洇出個小人兒,翹著腿騎在條魚上,跟年畫兒似的。
"喲,這不是你高考那年的準考證嗎?"凱蘭湊過來看,書裏掉出的鋼筆尖戳在糖紙上,墨水暈開,慢慢顯出張老照片。照片上的姑娘梳著麻花辮,辮梢係著根棕色皮帶,跟林夏現在係的那條一模一樣。林夏捏著準考證,數字"83"印得歪歪扭扭,突然想起那年夏天,考場外的梧桐樹葉被曬得卷邊,跟這準考證的紙角一個樣。何文濤拿茶杯底兒蹭了蹭照片,茶垢在姑娘眉骨那兒堆出個小點兒,"你看這,跟北鬥七星的勺柄似的,正好指著眉心。"
雨又下大了,天窗漏下來的水在地板上積成小水窪。林夏蹲在水窪邊兒,看見自己的倒影跟水裏的糖紙疊在一塊兒,鬢角的碎頭發濕了,貼在臉上,彎彎的像糖紙上的波浪紋。何文濤搬梯子修天窗,梯腳踩進水窪,濺起的水花撲到木箱上,把箱蓋上"為人民服務"的紅漆衝得稀爛,顏料漂在水麵上,竟慢慢聚成個彈琵琶的小人兒,跟電視裏播的《韓熙載夜宴圖》似的,就是小了點,跟指甲蓋兒差不多。
"這破箱子裏東西可真不少。"凱蘭把舊書往箱裏放,掉出個鐵盒,打開一看,是半卷膠卷。林夏認得,這是她爸那台海鷗相機用的膠卷,邊角都發黴了,藍綠色的菌絲長得跟青海湖底的水草似的。何文濤拿手指戳了戳黴斑,"你看這菌絲,跟你上周畫的那幅《記憶斷層》裏的樹杈子一模一樣,彎彎曲曲的。"林夏把膠卷湊到光底下,透過黴斑看見裏麵卷著半張底片,隱約能看見"上海照相館"的字樣,跟多年前在敦煌莫高窟見過的壁畫殘片似的,顏色都氧化成了鐵鏽紅。
正說著,隔壁陳婆婆家的座鍾"當啷"響了一聲,又不響了。林夏想起小時候,這座鍾每到整點就響,聲音悶得像含著口水,現在停了,鍾擺上結的蜘蛛網跟木箱裏的糖紙褶皺一個紋路。何文濤把茶杯扣在膠卷上,杯底的茶山印在底片上,正好組成個北鬥七星,勺柄還是指著陳婆婆家的方向,跟準考證照片上的一模一樣。"你說怪不怪,"凱蘭蹲下來摸木箱底,"這箱底的藍印花布,跟我奶奶的被麵兒一個花樣,就是顏色褪得厲害,跟泡了茶似的。"
林夏伸手去摸布紋,指尖蹭到塊硬東西——是塊碎玻璃。她突然想起父親說的話,說梧桐巷的青石板摻著碎玻璃,是以前老百姓把香水瓶子磨成粉拌進石灰裏。這碎玻璃在布紋裏卡了多少年,邊角都磨圓了,像塊被水衝了很久的鵝卵石。她把碎玻璃摳出來,對著光一看,裏麵竟映出自己的指紋,跟相機齒輪上的磨損痕跡嚴絲合縫,就像用同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雨停了一小會兒,巷口修鞋匠的鐵錘聲傳進來,"當當"的,震得木箱上的紅漆又掉了幾塊。林夏突然覺得這聲音有點耳熟,跟小時候在姥姥家聽的座鍾擺錘聲一個節奏。何文濤把茶漬潑在藍印花布上,茶水順著布紋滲開,竟慢慢顯出個紡車的樣子,跟電視裏播的《孔雀東南飛》動畫片似的。"你看這,"凱蘭指著布紋裏的茶漬,"像不像你上次畫的那個時光隧道?"
林夏沒說話,她正盯著木箱角落的一道劃痕。那劃痕歪歪扭扭的,像誰拿指甲摳出來的,突然讓她想起去年在青海湖,看見湖底的藻類順著水流漂,也是這麽彎彎曲曲的。她把碎玻璃按在劃痕上,玻璃裏的指紋正好蓋住劃痕,就像把現在和過去疊在了一起。何文濤把膠卷、糖紙、準考證都塞進木箱,蓋上蓋子時,箱蓋上的紅漆跟茶漬混在一塊兒,竟變成了個模糊的笑臉,跟小時候全家福裏奶奶的笑容一個樣。
"說起來也怪,"何文濤拍了拍箱蓋上的水,"這些破玩意兒擱一塊兒,咋就跟串珠子似的,把以前的事兒都串起來了。"林夏摸了摸箱蓋上的裂紋,那裂紋從"為人民服務"的"人"字開始,彎到糖紙印的雷鋒塔尖,又折回準考證姑娘的辮子梢,跟她畫的《記憶斷層》裏的線條一模一樣。凱蘭把耳朵貼在箱蓋上聽,"你們說,這箱子裏是不是藏著好多故事,跟泡在茶裏的茶葉似的,一衝就都浮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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巷口修鞋匠的錘子又響了,這回想得特別清楚,"當啷,當啷",跟陳婆婆家座鍾的鍾擺聲合上了拍子。林夏突然覺得,這梅雨季的雨、舊木箱的裂紋、糖紙上的茶漬,還有自己鬢角的碎頭發,好像都連在一塊兒了,就像奶奶織毛衣時的線,繞過來繞過去,最後織成了塊花布。她看著水窪裏的倒影,倒影裏的自己跟糖紙上的姑娘、敦煌壁畫裏的供養人疊在一塊兒,分不出誰是誰。
"要不咱把這些東西擺起來?"何文濤把海鷗相機擱在木箱上,鏡頭對著糖紙,黴斑正好映在雷鋒塔尖上。林夏點點頭,拿起準考證,照片上姑娘的辮子梢正好搭在相機皮套的裂紋上,跟長在那兒似的。凱蘭把藍印花布從箱底扯出來,布紋裏的茶漬紡車正對著窗外的梧桐樹,風一吹,樹葉動,紡車也像在轉。
這時候,太陽從雲縫裏漏了點光下來,照在水窪上,反射到木箱蓋上。那些紅漆、茶漬、糖紙、膠卷,突然都亮了起來,像撒了把碎金子。林夏看著看著,突然覺得這不是啥舊木箱,而是個裝滿了碎時光的寶盒,每塊碎玻璃、每道裂紋、每片糖紙,都是一段被雨泡軟了的回憶,隻要輕輕一碰,就會滲出甜甜的味道,跟小時候吃的西湖牌糖塊一個味兒。
修鞋匠的錘子聲又響了,這回想得特別溫柔,"當當,當當",像是在給這滿屋子的碎時光打拍子。林夏伸手摸了摸相機鏡頭上的黴斑,涼絲絲的,跟雨珠一個觸感。她突然明白,原來日子不是一天天過去的,而是像這梅雨季的雨,把過去和現在都泡在一塊兒,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最後成了塊花裏胡哨的織錦,就像奶奶留下的藍印花布,看著舊,摸著暖,處處都是念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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