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墨的睫毛顫了顫，意識像穿過層層霧靄的光，終於落回熟悉的軀體。
    胸口還殘留著源核殘片的灼熱，那跳動聲與葉婉清按在他心口的手產生奇妙共振。
    他望著上方少女發紅的眼尾，喉間突然發緊——方才在幻境裏，他分明看見她強行壓下喉間血氣的模樣，此刻那抹蒼白還未完全褪盡。
    \"醒了？\"葉婉清的指尖微蜷，正要收回，卻被他反握住。
    掌心的溫度透過道袍布料傳來，燙得她耳尖一熱，偏要端出慣常的冷硬，\"糖粥的賬，現在開始算。\"
    林墨望著她緊繃的下頜線，突然笑了。
    他將她的手按得更緊些，讓兩人的心跳聲在交疊的掌心處清晰可聞：\"葉師姐，你睫毛上沾著光。\"
    葉婉清一怔，下意識要躲，卻見他眼底的霧靄徹底散了。
    那裏曾經是計算機係學生慣有的冷靜，此刻多了層沉實的光，像被鍛打過的劍終於開了鋒。
    她喉間的話突然哽住——方才在幻境邊緣，她分明看見兩個林墨重合時的鋒芒，可真正觸到現實裏這雙眼睛，才驚覺那鋒芒裏裹著溫度。
    \"在想什麽？\"林墨鬆開手，坐起身。
    窗外的天空已從灰霧翻湧轉為淡金，殘留的法則餘波像揉碎的星子，在雲層裏若隱若現。
    他望著那片天，聲音輕得像歎息，\"我們以為是在追求自由，其實是在逃避責任。\"
    葉婉清的手懸在半空，聞言垂眸理了理他道袍的褶皺：\"你在幻境裏看到了什麽？\"
    \"不是幻境的問題。\"林墨轉頭看向她，指節無意識摩挲著袖口的青霄門紋，\"是我們太急於證明自己是對的。
    用科技改良丹方時，隻想著效率；用代碼拆解古陣時，隻想著突破。
    卻忘了問問自己，當新體係覆蓋整個修真界，當每個修士都能輕易獲取從前需要百年苦功的力量......\"他喉結滾動，\"我們是否準備好承擔後果？\"
    \"後果？\"葉婉清的指尖頓在他鎖骨處。
    她想起上個月在靈霄界見到的景象——有散修用林墨改良的聚靈陣瘋狂吸納靈氣，結果經脈暴裂而亡；有小門派為爭奪新丹方的使用權，血洗了相鄰的藥廬。
    那些畫麵突然與幻境裏飄飛的\"小墨筆記\"殘頁重疊，讓她後頸泛起涼意。
    \"所以需要停下來。\"
    青鸞的聲音像書頁翻動的輕響。
    命書化身不知何時立在簷角，玄色裙裾被風卷起，露出腰間垂落的鎏金筆。
    她抬手一揮，命書自動展開，墨色字跡在空氣中流淌：\"修真不隻是突破境界，更是對世界的理解與回應。
    你終於明白了這一點。\"
    林墨望著命書上躍動的字跡，忽然想起幻境裏過去的自己。
    那個躲在陽台燒筆記的少年，那個害怕被當成怪物的自己，此刻正與現在的他在識海裏重疊。
    原來所謂傳承，從來不是簡單的力量疊加，而是前人未竟的責任，需要後人用肩膀接住。
    \"召集所有問道學堂弟子。\"他站起身，道袍下擺掃過地麵的星芒，\"告訴他們，新體係推廣計劃暫停。\"
    葉婉清挑眉：\"你瘋了？
    那些散修排著隊等新丹方，靈霄界的老古董們好不容易鬆口讓我們試點......\"
    \"所以更要停。\"林墨轉身時，袖口帶起一陣風，將命書的紙頁吹得嘩嘩作響，\"我要開一門新課，叫"責任之道"。\"他望著葉婉清微張的唇，放緩語氣，\"不是講大道理。
    是帶著他們去看聚靈陣暴走的廢墟，去聽被新丹方害了家人的哭嚎，去想當我們的"方便"變成別人的"災難"時，該如何選擇。\"
    葉婉清的指尖輕輕叩了叩桌麵，忽然笑了：\"我就說，你這人最會做煞風景的事。\"她起身整理發間玉簪，步搖在晨光裏晃出細碎的光，\"我去傳話。
    不過先說好——\"她轉身時眼尾微挑，\"糖粥要加雙份桂花蜜。\"
    林墨望著她離去的背影，又轉向簷角的青鸞。
    命書已靜靜收進她袖中，鎏金筆在她指間轉了個圈：\"需要我記錄課程內容嗎？\"
    \"不用。\"林墨彎腰拾起地上的源核殘片，它此刻溫馴得像塊暖玉，\"有些事，要他們自己痛過才記得住。\"
    夜色漫上青霄門高台時，林墨獨自站在漢白玉圍欄邊。
    風卷著山間的霧氣撲來，他卻覺得比白日裏更清醒。
    下方的演武場還亮著燈，能隱約聽見弟子們的討論聲——有人抱怨\"好好的修行課變成苦行\"，有人小聲說\"昨天去看了聚靈陣廢墟，那個散修的孩子抱著他的屍體哭了半夜\"。
    \"這才是真正的問道者。\"
    微弱的聲音從風裏鑽出來，像羽毛掃過耳尖。
    林墨猛地轉頭，卻隻看見漫天星子。
    他望著自己的掌心，源核殘片在皮膚下泛著幽光，那裏還留著幻境裏過去的自己的溫度。
    \"原來你一直都在。\"他對著虛空笑了，聲音裏帶著釋然，\"這次，換我來扛。\"
    星子突然晃了晃。
    林墨抬頭，看見東北方的天空裂開一道細縫。
    說是裂縫，倒更像被誰輕輕撕開的絹帛，露出後麵暖金色的光。
    那光不刺眼，卻帶著某種熟悉的牽引力，像母親的手，像最初在古玩街撿到青玉時，那抹讓他心跳漏拍的微光。
    他望著那道縫，喉間泛起熱意。
    這次，不是源核的灼燒，而是某種更鮮活的東西——期待，或是使命。
    裂縫在夜色裏緩緩擴大，暖光流淌著，像要漫進他的眼睛。
    林墨伸出手，指尖幾乎要觸到那光。
    下方演武場突然傳來葉婉清的喚聲：\"林墨！
    糖粥要涼了！\"
    他收回手，轉身時又望了那裂縫一眼。
    暖光裏仿佛有影子在動，像極了幻境裏\"小墨筆記\"殘頁飄向的方向——所有害怕自己\"不一樣\"的人，此刻正站在光的另一邊，等著有人帶他們回家。
    夜風掀起他的衣擺，林墨朝著演武場走去。
    背後的暖光仍在擴大，溫和卻不容忽視的能量波動，正順著天地間的靈氣脈絡，向整個青霄門，向靈霄界，向他曾以為永遠不會有交集的遠方，輕輕叩響。